《水中月梦里花》白色云

54、爱恨只在一线之间。

　　没人知道我心里的事，什么最爱，什么心里只有我，这生命哪有那么多奇迹，越是多绝美的画面越是痛彻心扉的残忍。
　　春天又去夏季又来，皇宫里有了一件喜事。
　　澜宁国求和亲，澜宁国的三公主要嫁给皇上。
　　这个消息皇上本是让宫人瞒着我却在玉儿无意下说漏了嘴，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它这么快就来了。
　　皇上上任不久，暗地里还是太后的那些心腹大臣统领朝政，他的手里并没实权，和澜宁国公主的成亲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就算他万般不愿也只能答应。
　　初听这个消息我的喉咙颤了颤，唇齿微动，吞了吞口水。
　　下意识地抬眼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纯白的云，风景真好。
　　反射性的抬起手来拉扯自己的头发，控制不住力道，扯的头皮疼，扯的眼泪大把大把的掉下。
　　控制不住心里骇人的恐慌，控制不住心里大片大片的苍白。
　　我害怕的事，终是发生了。
　　玉儿慌忙抓下我的双手。
　　“娘娘，不要这样！您不要这样！”
　　我苍白着脸只是哭。
　　环抱着双腿，头低低的埋在胸前，蜷缩成一个完美的卵形却无法诉说自己的痛苦和疲惫，不安和恐慌。
　　朗儿，我的朗儿，怎么办，我竟无法忍受你的身边有别的女子……
　　朗儿，我的朗儿，我想爱你，可这天下却只有我不能爱你……
　　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拭去脸上滑落的泪。
　　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多少个夜晚，无数次的做梦，梦里的朗儿身边满是绝色的女子，梦到的是他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
　　侧了身去看，睡在身旁的朗儿俊眉紧蹙。
　　就算在睡梦里，他也是极度的疲惫，睡得很不安稳。
　　眼眸悲泣，抬起手轻轻抹平他紧蹙的眉，一下，又一下。
　　朗儿，到底为何，那些情愿逝去的美好到最后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茫然不知所措。
　　不久之后淮渊和澜宁国三公主的婚期到了。
　　我越加迷茫也越明白，不能再懦弱，爱已错已满是伤痛，我决定狠心舍弃。
　　朗儿大婚那天，我也穿上了他最爱的火红衣裙。
　　那鲜红像是从身体里渗出来的血一样，喷涌着染红了所有的视线。
　　望着皇宫里大片大片的鲜艳红色，欢声笑语，锣鼓喧天像是划出一道界限，我被排除在外。
　　那片殷红之中没有我的位置。
　　金壁辉煌的大殿里一片红光耀眼，端坐在龙椅之上，皇上一身喜庆的红服。
　　看到我来，他竟有些紧张，眸光凄怆。
　　“蕊儿，你怎么来了？”
　　目光渐渐悠长，我微笑。
　　“朗儿今日大婚，姐姐怎能不来给你庆祝。”
　　朗儿的脸色极度难看，不由自主的摩挲着手掌，面色发灰。
　　“朕不想听到你说‘姐姐’二字！”
　　我的声音中有凉凉的寂寞，浅笑。
　　“朗儿，可我就是你的姐姐啊。”
　　“……”
　　“朗儿，姐姐想送你一份新婚贺礼。”
　　朗儿的目光如汹涛海浪，眼眸死死看着我。
　　在他的目光下我开始翩翩起舞。
　　像是生命最后的绝唱，我就是这满殿激扬飞舞的火花，这舞饱含着我与他所有的爱和悲，我为他而跳，也只为他。
　　眼神脆弱而清澈，嘴角却仍倔强的带着笑意。
　　舞罢，身上已是香汗淋漓，眼眸却是更加清澈。
　　双手冰凉微颤，可笑眼里全是他细细的影子。
　　“姐姐的贺礼已送，朗儿可否也送姐姐一份礼物。”
　　像是自己最隐私的地方被人窥见，朗儿的脸刷的就白了。
　　我跪在地上，态度虔诚。
　　抬头看着他微笑开，嘴角泛出光来，清澈明亮对上他的眼，说。
　　“姐姐想离开皇宫。”
　　朗儿眼眸大瞪，满脸的震惊和不相信。
　　突然他向我一跃而来，抓住我的双臂，眼眸血红一片，猛然将我拉起，厉声大喝。
　　“朕不准！不准！你休想离开朕！”
　　“皇上……”
　　“不要再说！你先回宫，等朕忙完朕会去陪你！”
　　“……”
　　“来人！送娘娘回宫！”
　　明明没有下雨，我的脸上却全是泪水，想指着天大骂，你为何不陪我一起哭，可手却僵硬在空中，是我自己哭了怪天做什么。
　　朗儿，我想离开，你却不肯放我走，那我要怎么办……
　　朗儿他不知道，我想要离开皇宫离开他的心愿那样强烈，强烈地破体而出，一刻也不能等。
　　离开朗儿我不会死，但我的生命或将从此枯萎，可若让我以后背负着罪孽痛苦的活着，我宁愿现在就离开。
　　“娘娘！娘娘！您不能走！您走了玉儿可怎么办！皇上、皇上会杀了玉儿！”
　　玉儿焦急地拉着我的手挡住我的去路。
　　我握住玉儿的手，微微咳嗽，刺痛了胸肺。
　　“玉儿，他不会的，你不是我，你不知我的痛苦，这皇宫就是我痛苦的开始。”
　　“娘娘，娘娘……”
　　玉儿还要继续说却因喝下被我早早下药的茶水晕了。
　　换了宫女的外衣，拿了出宫令牌，我匆匆忙忙向宫门走去。
　　为何我一定要在今日离开，只因今日是皇上大婚，各宫忙着道贺，他也无暇顾及我。
　　今晚守卫松懈，是天载难逢的机会。
　　夜异样的静，所有的声音仿佛一下子都没有了，寂静的可怕。
　　到了宫门口，有手持长枪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侍卫冷冷地开口喝道。
　　“哪个宫里的？皇上今晚大婚，这么晚了出宫干什么？”
　　按捺心里的害怕不安，我恭敬地回道。
　　“奴婢是舞妃娘娘侍女玉儿，奉娘娘之命出宫办事，还请侍卫大哥行个方便。”
　　皇宫之内谁人不知舞妃娘娘是皇上的最爱。
　　侍卫一听立马变了脸，向我献媚一笑。
　　“原来是舞妃娘娘的贴身侍婢，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姑娘请。”
　　我不动声色的离开。
　　平安出了皇宫，宫门外，回头望着皇宫的高墙琉璃瓦，那里依旧欢声笑语。
　　紧握的手微微颤抖，悲伤的情绪难掩，仿佛全身陷入剧痛之中，每根骨头都断掉一般，内脏破碎流血的声音都能听到。
　　眼睛闭拢，疼的流下泪水。
　　原来离开你竟是这么简单，只是我以前从没下过狠心……
　　我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我只怪自己没有早早决定，我不埋怨任何人，你是皇上，你早已不是我的朗儿，你不属于任何人，当然也不属于我，你也从来没有属于我……
　　朗儿，你可知道，我站在皇宫繁华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除了痛苦之外我已什么也感觉不到……
　　离开你，我竟不知应该去向哪里，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只剩下灼热的疼痛。
　　仿佛以前的种种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片朦胧，皆是可笑。
　　我想回家，我想念爹爹和娘亲。
　　我的私自离宫，很快就被皇上知道了，他果然勃然大怒，没过几天城里的官兵就多了起来，这无疑让我的逃跑增加了很多难处。
　　化了妆，换了衣服，早晚颠倒不停的赶路。
　　虽历经了千辛万苦，我还是平安的踏上了归家的路。
　　爹爹娘亲，蕊儿回来了！
　　可当我站到花府府外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这破破烂烂的屋子就是原本宏伟华丽的神侯花家？
　　我一定是看花了眼！
　　拼命的用手揉揉眼睛，使劲瞪大眼睛看。
　　满是污渍的墙面……破烂不堪的屋顶……木质的柱子早已严重腐烂，院内荒草丛生，一副破败的场景，哪里还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我冲进去慌张地大喊着。
　　“爹爹！娘亲！李婶！你们在哪儿？蕊儿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我……他们都不在了……他们去了哪里……
　　失魂落魄的逃出花府，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花府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衰败到这样的光景，爹爹呢？娘亲呢？花府里的人呢？他们去了哪里？
　　最终我知道了答案，可那答案血淋淋的可怕。
　　在我入宫的第二天，皇上就下了圣旨。
　　神侯花家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这就是他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他杀了爹爹，他杀了娘亲，他连花家的下人都没放过……
　　他还在我的面前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他爱我……
　　这就是他爱我的方式……
　　泪水疯涌在红色的衣襟上，十指死死抓紧身上的红色衣裳，一个劲儿不住地颤抖，双手紧紧地裹住全身连动一动手指都不能，惨烈的疼痛后剩下的只有疲惫。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歇斯底里的大吼想要吼出自己的痛苦……
　　“……那些人朕会通通杀掉！”
　　朗儿！是这样吗？竟是这样吗？
　　为了一己私欲，你滥杀无辜，你连爹爹和娘亲也不放过……
　　朗儿！朗儿！你怎会变成这样！
　　朗儿！朗儿！你可记得你我的身上流淌的也是花家的血液，在你灭了花家的时候，你可有一丝想到，你斩杀的是我最亲的亲人！
　　爱恨之间常常只有一步之遥，由爱为恨不是很难，但要由恨为爱就太难太难。
　　那个我认识的花朗月早已变成了冷血无情的月洛……
　　凄凉自心底而生。
　　朗儿，你说的爱，如此可笑，如此滑稽，如此残酷，原来我最后的劫数是你一手赐予……
　　迎着风，风里有着淡淡的香味。
　　双手用劲的怀抱自己，蹲下，低头，皱眉，□□。
　　真的好痛啊，痛的连骨头都裂开了。
　　可这一切因我而起，这一切是你亲手为我铸造的枷锁，由不得我一点拒绝。
　　迎着风，沉默地流着泪。
　　朗儿，是不是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是我在该断和不断之间犹豫铸成了大错，如今这样的结局是我一再怂恿的恶果……
　　崖边的空气很稀薄，冷冷的窜入每一个毛孔。
　　眼前突然飘浮着一片白灰雾气，看不清楚远方。
　　迎着风，我一跃而下。
　　泪水从腮边飞过。
　　我死了就能结果这一切，我死了就能挣脱这枷锁，我死了才能从这沉重的爱里解脱……
　　身体落在寒冷的水里慢慢的下沉，水里的水藻轻轻地浮动生长，像有着独特的生命般，摇摇摆摆，随波而舞。
　　身子很沉很沉，感觉却是很灵敏，一个白色的影子游到我的身边抱起我，把我带上了岸。
　　可我不想醒，我想逃，过往的一切给我的只有悲伤。
　　头部，四肢，背后，腰间，蜷缩的胸口和腹部都在痛，像是受了坚硬的打击，臂骨断裂，大腿似乎也碎了，还有膝盖，分不清是哪里的碎骨声。
　　蜷紧身体，牙齿狠狠咬着，齿尖已经陷进唇肉里。
　　身上满是惨烈的痛，我却一直不想清醒，想就这样昏迷下去。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淡淡的响起，带着花的香气。
　　“你这样只是在逃避你自己……”
　　心里很愤怒，这个人他知道什么，他怎么能这么说，他对我的事了解多少，竟这样妄下评论，等我醒来，我一定会骂他。
　　我睡了好久，久得连一个人的容颜都能改变。
　　清明的阳光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人一袭白衣，洁白得像天山上的雪，比阳光耀眼，让人简直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他向我得意地笑着，白衣灿烂如雪，阳光洒在身上让人屏息的耀眼。
　　“你终于肯醒了，不枉我救你一命。”
　　卷起一阵轻风，粉白的梨花花瓣扑簌簌自枝头跌落在他白色长衫上，卷起盈盈的白雾，阳光中蒸腾出七色的幻彩，风华绝代的美丽。
　　压抑着声音中的哽咽，我的声音小的出奇。
　　“你……是谁……”
　　梨花的花瓣飘下来，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细长的眼睫毛上，他轻笑着。
　　“我？我是梦柯。”
　　我抬眼望去。
　　这里是个山谷，种满了白色的梨花。
　　这里是山崖的崖底，崖底有湖。
　　我落在湖里竟没死成。
　　仔细打量眼前的人，他席地而坐，一点儿也不在意泥土弄脏自己的白衣，容貌似男似女，绝美若花。
　　他向我眨了眨眼睛，眼睫毛上的花瓣悠悠滑落，嗔怪道。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年纪轻轻干嘛寻死。”
　　无视他奇怪的语气，我僵硬地起身，移动。
　　只是站起来骨头就像是要裂开了一样，血肉模糊的疼痛。
　　我扶着梨花树缓慢的走着。
　　树上开满的粉白花朵，花瓣随风飘下，仿佛披上了一层晶莹的华彩。
　　额头已经有汗水溢出，我的气息极度紊乱。
　　“你、你不该救我……”
　　说完身子就沉重地坠下。
　　还好他眼急手快，搂住我的腰一脸不爽地看着我。
　　“人家好不容易救活你，你可要给人家争气点啊。”
　　梦柯抱起我又放到椅子上。
　　他的发丝轻轻划过我的脸庞，是十分暧昧的姿势。
　　我不去看他的眼，声音低沉。
　　“多管闲事。”
　　梦柯脸上的微笑淡淡地扬起。
　　“救你还错了，你这人真是奇怪。”
　　一阵沉默，这静寂叫人略觉异样。
　　垂下眼睫，我淡淡地说。
　　“可我是个一心求死之人……”
　　没人知，灿烂如火的阳光也晒不掉我心里的潮湿阴影，满天飞舞的花瓣也难平我心里的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