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梦里花》白色云

49、繁华落尽又梦一场。

　　一弯明月高挂在漆黑的夜空，柔和的光洒在殿内，偶尔路过一阵清风吹散雪白的纱。
　　树上停留着一些还没休憩的乌鸦，时而发出嘎嘎的叫声，在寂静的夜空回荡，显得异常诡异。
　　我跟在宫女身后。
　　我不知她要带我去哪，只清晰地记着掠过耳旁的呼呼风声还有衣带在风中飞舞的声音。
　　转眼像进到另一片天地，不远外就是太后寝宫，宫女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继续跟在她的身后。
　　两旁飘起的白纱，就像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寒意涌上心头。
　　突然眼前一亮，宫殿殿门映入眼帘。
　　“王妃请。”
　　白纱细腻柔软，特别是夜晚还泛着淡淡的光，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面容绝艳身着华服的中年美妇威严地坐在宫殿之上，美目扫过，让人胆战心惊。
　　太后如旧，一身华服与她的身份极其的相称。
　　此刻我见她却有了别样之感，我想起过往的种种，想起她对我做过的事，一件又一件，仿佛历历在目。
　　“太后安康。”
　　我向她请安。
　　太后面上慈祥，眼神却十分犀利。
　　“远离，你不怪哀家狠心吧。”
　　“远离不敢。”
　　“唉，要怪就怪你这张脸，像谁不好偏偏像她……”
　　太后噤了声没再说下去。
　　我低着头不语。
　　若太后知道我就是她嘴里所说的那个死而复生的人，她还会不会这么平静的跟我说话。
　　“皇上年轻却多情，好在宫里人多，有的是女人让他忘记让他喜欢。”
　　“……”
　　“如今北清王已归，你们还是尽快去北都，哀家会给你批文，明日便可启程。”
　　太后的声音干脆却带着冷漠的气息。
　　我面色惨白的听着，嘴唇被咬出了血。
　　“多谢太后。”
　　我笑着回她。
　　只要如愿以偿，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太后的意思相当明显，她还是以为只要把我送出宫一切就可太平，就像以前一样。
　　她对我的厌恶态度到是没有丝毫改变。
　　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嘴边无法压抑带着一丝嘲笑。
　　“太后您放心，妾身发誓，永不回宫！”
　　她不知道我心里的秘密，对这个皇宫我唯恐躲至不及。
　　太后懿旨，就算是皇上也不可不从。
　　第二天清晨，马车渐渐驶离皇宫。
　　掀开车帘我望向车外。
　　高高的城楼之上，红色的身影静静地伫立。
　　熟悉的画面，熟悉的样子，就像他还在我身边，就像我从未曾离开过一样。
　　可我的身边空空如也……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寂寞气息。
　　突然想起他曾对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拥有天下，到时我就娶你为妻，到时我们再也不分离！
　　他说了很多，可那时的我只说了三个字：我不能。
　　他愣了愣，然后笑着说：姐姐，你只属于我。
　　可如今我对他却只有恨。
　　让我恨你让我记你一辈子，我怕我不恨你了就不会记得你一辈子。
　　朗儿，我的朗儿。
　　灵魂重归，我还是我，可我不知你为何让我回来，也许是爱，可我却觉得这爱比恨还要残忍。
　　我宁愿死后下阴间地狱也不再回来！
　　前生种种，那场争夺皇位的战役空前绝后，天都的郊区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碧蓝的淼海。
　　那场叛军之战沉淀了我所有的爱恨情仇，我为救你自愿舍命并毁掉四魂。
　　我本就中了毒无药可解又魂魄破碎，然后被梦柯带去了仙天洞。
　　你也在混战中受了轻伤，其实你本可就此收手，可惜你早被绝望蒙蔽了双眼，你杀了很多人，费尽心机，受了无数的刀伤剑伤终于如愿登上皇位，此后天都便就是你的天都。
　　那你又何必囚了我的灵魂招我归来……
　　你不知我魂魄破碎的恐惧，你不知我临死时感受到的疼痛，你不知我昏睡了多久，你不知我在梦里梦了什么。
　　我身沉淼海时还是冬季，天上飘着细细的雪，很冷很冷，可你嗜血的眼神比雪还要寒冷。
　　你早已不是我的朗儿，你是月洛，你是天都的皇……
　　屋里飘着淡淡的熏香，我喜欢，不，准确说是原来的我喜欢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熟悉的让我心疼，可我这一世又会怎样……
　　窗外的鸟清脆的叫着，偶尔从屋顶飞过，伴随着一两片花瓣飘落下来，在空气中起起落落。
　　“王妃，府里的樱花开得灿烂，您不去看看？”
　　南宫的声音像鸟叫传来。
　　“衾雪姐姐说今年多用些肥料，明年定能开出全北都最美的樱花！”
　　季夏手里端着时令鲜果走来。
　　“王妃，刚到的果子您尝尝。”
　　“放那吧。”
　　我起身拍拍裙角。
　　“我先陪南宫去看樱花。”
　　“好啊好啊。”
　　南宫笑着拍手上前扶我。
　　“王妃，您别太惯着她，王爷说了您不能吹风，衾雪姑娘说了要您把药喝了。”
　　“知道了，我等会就喝，总坐着也累，我想去走走。”
　　季夏只比南宫年长几岁，说话却总是一派老成，她到是很听衾雪的话，她们都是回北都后冰良安排的侍女。
　　果然粉色樱花开得迷人而绚烂。
　　樱花树下站着一白衣男子。
　　他的身形挺拔而修长，乌黑的长发被一条银色的丝带束起，泻在脑后随着风轻轻的飘扬。
　　樱花落下，花瓣停歇在他的发，他的肩，他的臂弯还有他的身后向我冲来的白色影子。
　　又一阵风起，樱花便轻轻的散落。
　　那是一种让人不忍碰触的美丽和安逸，而这个人宛如出尘的仙子。
　　一切都如初见一般美好。
　　如今，却恍如隔世。
　　很久之后，他轻轻转身朝我微笑。
　　心不可抑止的狂跳，眼里却酸涩地似乎要溢出一两滴泪来。
　　那个笑容，那么耀眼淡然的笑容，我好像好久好久没在他的脸上看到……
　　“小小，人家回来了。”
　　他说。
　　他的声音略显低沉，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脸上有着不曾有过的真挚和喜悦。
　　说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在我的心上，让我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如同风中瑟嗦的花瓣。
　　他走过来轻轻拥住我，喃喃重复着那句话。
　　“小小，人家回来了，你想我吗？”
　　有些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在我和他之间以前发生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些话依旧在我的耳边回响，我想找个借口骗骗自己都不可以。
　　“梦柯。”
　　我喊他的名字。
　　那年你做了什么，你又去了哪里，我身死的那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梦柯，关于我曾忘掉的那些过往，除了你无人可知，关于你是生是死的猜测，已经成了人们茶余饭后闲谈的话题。
　　可是梦柯，我宁愿我一无所知，好过如今无法开口。
　　使劲用手按住心脏，像是被绞成了碎片，血液一点点往外涌，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却找不到突破的出口。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流眼泪了……可是伸手触到脸颊却仍是一片冰凉……
　　“梦柯，欢迎回来……”
　　我对他笑着继续说。
　　“梦柯，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风起，花瓣在眼前纷纷扬扬而下，包子在旁边欢快的叫着。
　　仰起头，像是有种错觉，眼前细小的花瓣突然不受控制的飞进了我的手心，我眼睁睁着看着它们划着美好的弧线直奔心脏而来。
　　垂下头，我看梦柯的眼。
　　“梦柯，你不该让我回来……”
　　我不想回来，我从不想回来，我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我一心求死，我从没想过，时空错乱，轮回重启，繁华落尽后灵魂竟又会回归。
　　从来没如我愿，我的满腔委屈无从诉。
　　我微笑着，却嘴里发苦。
　　血一滴一滴从捂住嘴的手间流出，滴落地面，绽开花朵。
　　笑着笑着，不管是否已心痛成伤，血洒在花瓣上，多么明艳，多么绝丽。
　　梦柯瞪大双眼惊恐地望着我。
　　我对他笑着，笑着，笑得泪水涌出眼眶。
　　“……以前你给不了现在你仍给不了……你只能一直欠着我……我说过了我不要了……我早就不想要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漫长得仿佛天长地久。
　　呼吸，努力地呼吸，空气为何也稀薄起来，等待，无止境的等待，何时才到头。
　　心一怔一怔的紧绷着。
　　我努力张开双眼，终于，终于看到模糊的光线。
　　梦柯的脸近在眼前，温柔的眼看着，脸上挂着宠腻的微笑。
　　“……你不爱我从来都知道但我爱你……你是我命里最重要的人，是我想保护也是我最爱的人……你不知你对我有多重要……真的是唯一……真的……”
　　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还好还好你回来了……几世轮回我也不全都算白费……也好也好我也不用再假装……”
　　“……”
　　“蕊，别恨我……我比他更无法释怀……回来是我给你的命也是他的命……也许你我还有他都命有此劫，谁也逃不掉……”
　　粉红的花瓣，雪色的大褂，妖娆的眉眼如丝线般紧紧缠绕。
　　似乎并不怎么昂贵的衣衫却仍被梦柯穿出了冷然至极的媚态。
　　就像，就像前生的我第一次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