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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九十七颗栗子 ...


  •   灵堂装点着白色的花朵,素雅又冷清,正中挂着李柳燕的黑白照片,应是刻意挑选的,提醒着所有人进监狱前她有多么美丽,生前她便不是那种惹人注目的女人,死后灵堂的布置倒也符合她的性格。

      甘栗一声不吭地跪在灵堂右侧,手臂上挂着黑布,面容惨淡。

      她想起父亲去世后,母亲被关进了监狱,灵堂是甘徒山操办的,声势浩大,甘徒山把能请的人都请到了,并在他们面前表演着自己的悲痛欲绝,感天动地,见者流泪。

      那时的甘栗只懂得跟着甘徒山一起哭,她也曾误以为所有人的眼泪都是一样悲伤。

      后来,她去探望母亲,母亲李柳燕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葬礼,都是办给活人看的。”

      甘栗那时不懂母亲对甘徒山的讽刺,更琢磨不透父亲去世的真相,她气她妈妈在父亲去世后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好几个月没去见母亲。

      今天,直到她自己真真切切地站在母亲的灵堂内,她才终于明白母亲话中的含义,母亲那时不敢明说,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还需要那个人抚养。

      李柳燕的灵堂置办得简陋些也好,自她家出事以后,亲戚们几乎都没了来往,即使是这样的日子,也只来了寥寥几人,他们大多走进来,献一束在灵堂外买的花束,没有刻意准备,都用同样的丝带绑着,又拍拍甘栗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应便默默离开。

      这样的场面在更大的灵堂里或许会显得更加悲哀。

      甘栗一跪又是一天,她在心里和母亲说话,抬头看看母亲美丽的脸庞,她便忘记了回家的时间。

      傍晚,落日的余晖洒进灵堂,母亲照片上的颜色不再苍白,甘栗享受这一刻悲凉的幸福,可那余晖只是停留了一会儿便消失了。

      甘栗一天都没吃东西,干裂的嘴唇终于感觉到口渴,便起身拿水,却不知道自己的脚早就没了知觉,一抬脚,重心不稳差点跌在地上。

      幸好,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她。

      甘栗抬头,司齐沧桑的脸上汲满了心疼。

      “栗子……”

      司齐虽然年纪大些,安慰的词汇却额外贫乏,他只是搀扶着甘栗,为甘栗倒水,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嘴唇也有了些血色。

      “甘栗,我们快赢了,甘徒山的罪行就要被拆穿了,我们已经证明裴宇华死时甘徒山在现场,所有的媒体都被我们打动,他们再也不可能一手遮天了。”

      司齐抑制不住兴奋,忍不住在甘栗面前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法庭上的一切。

      甘栗抬眼,看着司齐勉强地笑了。

      终究,母亲还是没醒。

      “现在全国的记者都在追这个新闻,因为舆论的压力,全省开始进行针对公务人员的□□行动,所有相关公务人员都会被调查。”

      司齐一边看着甘栗的脸色,一遍断断续续地说着,可这般壮举却怎么也塞不进甘栗心里。

      司齐看出来了,接着说:“甘栗,很快这个案子就会结束,我会重新调查你父亲的案子,曾经的错误,我会亲自弥补。”

      甘栗颤抖着手,把杯子放在桌上,又回到原位跪下。

      “甘栗,你已经跪了好几天了,几乎没有吃东西,我先带你去吃些东西,好不好?”

      甘栗垂着眼,轻轻摇头:“不用了,你先走吧,我想跟我妈妈再呆一会儿。”

      司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看着甘栗决绝的表情只好答应

      离开之前,他走到李柳燕的照片前,缓缓跪下,磕了个头,久久不愿直起身子。

      无言的灵堂先后出现了两种哭泣声。

      男人的哭泣满是悔恨,仿佛刚刚那个兴奋的声音是另外一个人发出的。

      女人的哭泣由隐忍到放肆,终于释放。

      *

      司齐离开灵堂,甘栗的眼圈还泛红,便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

      吧嗒、吧嗒……

      这种妩媚的声音与此刻的气氛极其不符。

      甘甜穿着一身黑裙,拿着精心准备的白色花朵出现在门口。

      甘栗警惕地望着她,似乎任何一个甘徒山家的人出现都是对母亲的亵渎。

      甘甜却丝毫不顾及甘栗的眼神,走到灵堂前,放上盛放的康乃馨。

      甘甜的面容甜美单纯,不似甘栗,一看就是没有经过风浪的孩子,纯洁得不忍责怪。

      “你来这做什么?你不应该去关心你的父亲吗?”甘栗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经哭得沙哑。

      甘甜站得直直的,俯视着甘栗,同情的眼神似在说明自己的地位。

      “从小到大都是我妈妈关心我照顾我,我爸爸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的感受,甘栗,我小时候很嫉妒你,我总觉得我爸爸对你比对我好,他会给你辅导功课,却从没碰过我的作业本,而婶婶却一直对我很好,我应该来看看他……”

      甘甜的话让甘栗浑身发抖,对于甘甜而言的那份偏爱,于自己看,形如砒霜。

      “我好像说远了。”甘甜抿着嘴微笑,“甘栗,甘家不是平常人家,这你应该早就知道,我的妈妈,前几天已经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这几天从没见过我爸,所有亲戚一瞬间都和他划清了界限,我怎么关心他?我现在根本见不着他!”

      甘甜说到激动处声音竟有些颤抖,她从不知道,这些事早在五六年前甘栗便一一尝尽。

      “甘甜,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假山后玩,偷了家里的打火机,不小心烧光了隔壁家的草坪吗?”甘栗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甘甜的话,却说出了一件甘甜早就抛到脑后的事。

      “嗯……还好那家人没有发现,不然我们回去又会挨打,不过这次就不一样了,我父亲做过的事,早晚会被查出来的。”

      甘栗没有理会甘甜,继续说:“那次,你以为那家人没有发现,其实,那家人早就找到了甘徒山,因为我们把甘徒山常用的那个打火机留在了草坪,甘徒山带着我去给那家人道歉,明明是我们两人犯的错,他却只让我去,我很生气,于是不肯道歉,他便用棍子狠狠地抽我……甘甜,甘徒山对你的偏袒只是你从来不知道罢了。”

      甘甜愣在原地,方寸大乱,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朝门外冲去。

      “等一下。”

      甘栗叫住甘甜。

      “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证明甘徒山是什么好人,我只是为了告诉你,即使你爸爸再偏袒你,总有人会知晓你曾经犯下的错。”

      甘甜回头,眼神不如从前单纯。

      “你什么意思?”

      甘栗满满地站起,对抗着小腿的麻木。

      “我的意思是,裴宇华死后那罐碘伏,是你灌下的吧?”

      甘甜愣了愣,没有预想中的惊讶与害怕,竟然露出了难以琢磨的笑容。

      “为什么这么说?”

      甘栗步步走近:“我在家里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你这次回国的机票,其实你早就回来了,却假装在裴宇华死后才回国,就是为了隐瞒你的行为!你故意找到我帮我困住林海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吧?其实你早就知道林海杀害裴宇华的行动,才能在他犯案后立刻进入裴宇华的家,毕竟,裴宇华伤害最深的人,是你。”

      甘甜嘴角又往上翘了几分:“你接着说。”

      甘栗走到甘甜面前,脚尖抵着甘甜的脚尖,即使距离这么近,她也看不清甘甜的真心。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林海的计划?是从知晓纪林林开始的吧?”

      甘甜退了一步,微微转身,只用侧脸对着甘栗,更难以分辨她的情绪。

      甘栗继续说:“甘徒山早就调查出是你灌下碘伏,所以才会在法庭上为你顶罪,他怕警察会查到你身上,可他终究没有料到,警察手里的证据只差一根线便能连结全案,那根线,就是甘徒山为了保全你主动献给警察的。这一次,他逃不过了,甘甜,因为你,甘徒山这次逃不过了。”

      甘甜的侧脸依旧冷静,可握拳的手掌透露出她的心思,她转过头,眼神挑衅。

      “甘栗,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想罢了,你很有想象力,可你知道我是怎么猜的吗?”

      甘栗摇摇头,眼前的这个甘甜是她从未见过的。

      “我猜,那个女孩不是在裴宇华死后进入的现场,而是在裴宇华尚有意识的时候灌下的碘伏,这样,灼烧腐蚀感才会让裴宇华生不如死。我猜,那女孩不是从知晓纪林林开始怀疑起身边的人,而是从甘望水的死就开始怀疑,因为对警察的爱慕,她跟踪警察、模仿警察的行为,终于,发现了自己父亲的秘密,既然已经知晓,何不利用起来完成自己的报复?”

      甘栗心被什么拉扯着,甘甜的这番话让她万般揪心。

      甘甜却如往常那样单纯地笑开了,诡异的笑声充斥着灵堂,她走近甘栗,拍了拍甘栗的肩膀,纤瘦的骨架此刻变得更加单薄无力。

      “甘栗,但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想,对吗?”

      甘甜转头,面带笑容地离开灵堂,剩甘栗一人瘫坐在地上。

      *

      许久,甘栗在灵堂呆了太久,怎么也消化不完这小小的宇城发生的一切。

      后来,她睡着了。

      脸庞却被人轻拂。

      甘栗惊醒,握住那人的手,撕心裂肺地叫着:“妈妈!你来看我了!”

      却没想到遇上了易子昂温柔如水的眼。

      甘栗撑不住了,终于痛哭地抱了上去,那怀抱却异常冰冷,睁开眼,自己抱着的却是监狱那冰冷的栏杆。

      甘栗终于彻底惊醒,发着虚汗喘着气。

      妈妈,你是不是怪我,自从你走后从来没有回来看过我。

      易子昂,为什么我还会在撑不住的时候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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