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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六颗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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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开庭的日子刚好是甘栗母亲李柳燕的头七。
坐席上看不见甘栗和司齐的身影。
聒噪的记者们失望地调侃,只想看到戏剧化的冲突,没有人在乎他们背后的痛楚。
庭上的林海耷拉着脑袋,今日的结果决定了他最后的命运,曹振还是如往常那样板着脸,看不出情绪,记者们也休想在他的脸上看到今日审判的一丁点蛛丝马迹。
甘徒山带着一位大腹便便的刘律师上场,刘律师是一位国内顶尖的老牌律师,擅长与政府工作人员打交道,履历不比曹振差,可以说,他在国内此类案件的经验倒是比曹振占优势。
甘徒山一脸得意地扫视全场,没看到甘栗和司齐,心里舒畅了许多,但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场合总要有一两个亲朋好友到场,可今天甘甜没有来,徐薇也没有出现。
甘徒山倒也习惯,满不在乎地坐下等待着审判长的入场。
很快,审判长宣告开庭。
法庭调查阶段,公诉人毫不客气地对林海与甘徒山发问,这个阶段自然成了刘律师与曹振展现自我价值的舞台,两人唇枪舌箭,把公诉人一通绕,结果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这俩律师也太能说了,把我都给绕进去了,结果绕来绕去,林海和甘院长一句话都没说……真是服气了。”
“是啊,这到底是在审问他们还是在审问律师啊!快进行下一步吧,再这么下去,马上就要天黑了!”
……
两名律师一个经验老道,一个不畏权贵,风格完全不一样,却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说话不懂得抑扬顿挫,两人一上来就掉书袋,各种刑法条例张口就来,反驳得极其有深度,一般人根本理解不过来,活脱脱把法庭变成了一个大型教育宣讲会,这些记者们当然不乐意,有更甚者居然堂而皇之地打起了哈欠。
“下一个阶段,举证、质证阶段!”
记者们松了口气,听得出来审判长的脸上也升起了些许疲态。
林海办案的证据不用多说,他自己也都供认不讳,这一次宣判主要的焦点集中在了甘徒山身上。
公诉人站起身来,拿起几张薄薄的纸,清了清嗓子。
“经过人民检察院为期三周的调查,对甘徒山进行了以下举证。”
记者们不间断地按着快门,几位女记者把录音笔竖得高高的,生怕漏掉了任何一条滔天大罪。
甘徒山却一副毫不惧怕的样子,靠着椅背,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心理建设”十分成功。
“第一条,第二次开庭出现的自称为甘徒山与纪林林儿子的男孩经过严密的检验,确定其与甘徒山没有血缘关系!”
旁听席一片哗然,原本以为今天将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新闻,却没想到成了大型洗白现场。
只有曹振和林海没有惊讶,笔直地坐着,看来是早已知道了这份“公平公正”的调查结果。
“第二条举证。”
公诉人扯着嗓子企图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可仍旧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旁听席传出,这场犹如过山车般意想不到的审判的确很难让大家平复。
“肃静!”
公诉人又扯着嗓子喊着,记者们迫于法庭压力关上了嘴,公诉人皱着眉翻到文件的第二页。
“第二条举证,检查人员调出了三名受害人被杀害前后甘徒山的银行转账记录,每一次有一名受害者死亡,甘徒山就会有一笔巨款划到林海母亲的名下。”
公诉人恭敬地将转账记录相关材料交给审判长,审判长带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又抬起头来看向甘徒山:“甘徒山,对此你有什么解释吗?”
甘徒山清了清嗓子,转头傲慢地看着旁听席上的记者,又缓缓地转过身来。
“我不需要解释,林海是我的下属,我与他家有金钱往来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证据并不能证明什么。”
公诉人企图追问,却被刘律师抢占了先机。
“审判长、公诉人,这一份是甘徒山早年与林海和他母亲签署的非公开协议,协议中清楚地写明,甘徒山作为林海的上司,也算是半个师傅,对林海有抚养义务,并规定甘徒山将不定期向林海的家庭给予经济支持,协议的金额都在上面,两位可以看一下。” 刘律师这话是对审判长与公诉人说的,而眼神却不自然地移到了林海身上。
林海看了看刘律师,又看了看曹振,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甘徒山竟然会用签着林海二字的文件为自己辩护。
眼看着审判长即将被自己说服,刘律师又上前一步。
“经过前几次的审判,我相信大家都知道,被告林海原名楚山,是因为被这个案件其中一名被害人企图杀害他而有了心理阴影,所以林海的母亲拜托甘徒山帮其化名,留在他身边工作,并且给予了林海家相当大的经济支持,甘徒山对林海的爱与关心不比自己孩子少,可结果呢?甘徒山没有想到,这孩子不但不感恩,反而利用甘徒山的权力做起了违法之事,事情暴露后竟把所有罪行推到甘徒山身上!法庭之上,请各位明察!”
刘律师一本正经地叙述,合情合理地将所有罪行从甘徒山身上抹去,反而把脏水泼向了林海。
林海终于坐不住了,他愤怒地撑起身子,摇晃的身子使得手铐的铁链在轮椅上叮当作响。
“你说谎!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是你逼我杀人!是你逼我不能和我妈妈相见!”
曹振冲上前企图阻止,却被审判长拍桌的声音震慑。
“被告,不得在法庭上辱骂他人,鉴于被告人情绪激动,先休庭半小时再议。”
*
曹振倒了杯水递给林海,此时林海还在大口喘着粗气,那满腔的愤怒找不到抒发的出口。
“曹律师,我真的是被迫的,他们怎么会颠倒是非把所有罪名抛到我身上?这样不公平!”
曹律师弯下身子,年轻的面庞却超越了年龄的成熟。
“这是辩护惯用的手法,你不用在意,越是在意,便越容易掉进他们的圈套。”
林海满眼绝望地看着曹振:“曹律师,这一次审判会有好结果吗?我该怎么做他们才会相信
我?”
曹振眼神坚定,握住了林海带着手铐的双手,语气却有些迟疑:“或许会吧,即使这一次真的所有证据都被甘徒山过滤,我们还有下一次机会,一切都交给我们,不必担心。”
*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审判长又坐回席位。
还没等公诉人开口,曹振示意发言,审判长点头默许。
“审判长,我方要求甘徒山的律师不再在法庭上坐无端揣测,林海的精神长期受到压迫,我方不接受任何恶意言论。”
审判长抿着嘴,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杨律师,请审慎进行辩护,不得出现情绪性字眼及称谓。”
杨律师不经意白了曹振一眼,又灰溜溜地对审判长点了点头。
“好了,继续举证。”审判长下令。
公诉人起身:“请下一位证人入场。”
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却看到穿着一身警服的司齐,从前执行任务基本都是以便服示人,今日定是极其重视才穿上了这身珍贵的警服,潇洒的装束、挺拔的姿态让所有人肃然起敬。
司齐入席,对上了林海悲哀的眼神,眼睛眨了眨,表示鼓励。
“他不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队长吗?他也能做证人?”
“是啊,就是他把林海送上法庭,现在却要做证人维护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
不出所料,司齐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而此刻他必须保持专注,他知道,这个法庭上的对决比现实中的战斗更加惊心动魄。
“证人,请问你与案件有何关系。”
司齐欠了欠身,以表达自己对于公诉人的尊敬,说道:“我是宇城市刑警队队长司齐,这个案件是我负责的。”
公诉人绕到司齐正前方继续问:“请问你在这个案件办理过程中有何发现,致使你今日上庭为被告人辩护?”
司齐握紧了拳头,说实话,他这一次来这并没有十足把握,但以一名刑警的身份来为林海辩护多少会为林海加一些印象分,即使这么做很可能会葬送了他之后的职业生涯。
“7月10日,是这个连环杀人案开始的日子,当时我们在QUEEN夜店发现了夏轩的尸体,因为被害人夏轩曾与甘栗发生过冲突,我们辗转之下调查到了甘栗的伯伯甘徒山。7月16日,第二起案件发生,也就是纪林林的父亲纪杰被发现以同样的方式死于家中……”
“证人请注意,理清案件重点,说出有用信息!”公诉人语气强硬地打断的了司齐的话。
“我说的都是有用信息,相信我,这个案子比你们想象中要复杂,必须弄懂了来龙去脉和案件细节,大家才能看清凶手!。”司齐看向甘徒山。
还没等公诉人再次反驳,杨律师起身反对:“刑警队长司齐,这是法庭,不是你的警局,请说重点,不要恶意中伤,你说有些案件细节能够看清凶手,那你倒是说有什么细节?你说这些无非……”
杨律师毫不留情地否定,企图灭了司齐的威风,而他话里的几个字却点醒了司齐,司齐激动地站起。
“你刚刚说什么?!”司齐提高音量
“证人请坐下,请不要蔑视法庭纪律!”
司齐迫于审判长的压力,缓缓坐下,犀利的眼神却盯着杨律师不放。
“你刚刚说什么?”司齐降低了音量,但语气却较前一次更加急迫。
杨律师也有些慌了,语气中少了强硬:“我说……你有哪些案件细节可以看清凶手……”
司齐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转过头面对审判长。
“审判长,第三次案件,裴宇华死于自己家中,关于他死亡的案件细节我在结案里没有详细说明,但这却是大家一直忽略的一个事实——裴宇华和其他两名被害人的死不是用同一种方式。夏轩和纪杰是因为被灌入大量红药水死于器官衰竭,但我们在裴宇华的体内发现了另一种物质——碘伏,所以引发了受害者体内大面积溃烂。”
审判长扶了扶眼镜,眉头一皱:“所以,你想说明什么?”
司齐激动得心都快蹦了出来:“碘伏不可能是林海和纪林林灌的,连环杀人犯不可能故意在其中一名受害者身上用不同的手法进行作案,所以,一定还有第三个凶手!”
所有人在心里发出惊呼,审判长看向林海问道:“林海,你是否在纪杰体内灌入大量红药水后又灌进了碘伏?”
林海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
“审判长,我反对,林海如想故意栽赃他人必定不会承认。”刘律师激动地站起辩驳。
“审判长,我请求进行再次调查,查明第三个凶手!”
司齐诚恳的请求让审判长陷入沉默,其时不时瞟向甘徒山的眼神让人想入非非。
“胡言乱语!根本不可能有第三个人作案!”甘徒山看到审判长为难的样子急了。
“你是怎么知道没有的呢?是不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又或是,你就是这个案子的幕后操控者!”司齐愤怒地质问着甘徒山,引起一阵快门的躁动。
甘徒山也愤怒地站了起来:“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又是怎么肯定一定有第三个凶手?!”
“肃静!”
场上的混乱让审判长脸上实在挂不住,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顶着着所有人的目光,他第一次感到焦虑。
“一周时间,刑警部门必须在一周时间将此调查清楚,就这样,今天休庭!”
司齐激动得望着林海与曹振。
曹振终于松口气,至少这次为自己赢得了更多的准备时间。
“等一下!”谁也没注意到甘徒山此时的挣扎。
“等一下!!”他提高了声调,包含审判长在内的所有人望向他。
“不用调查了,这个事不用再调查了,碘伏就是我灌的,那时候裴宇华已经死了,因为他曾伤害过我的女儿,所以我忍不住……我说的千真万确!但是致死原因不是我!”
甘徒山的情绪明显躁动了起来,他对着所有人宣告着自己的无辜,可大家只是茫然又冷漠地看着他,连杨律师都呆住了,这时,已经没有人站在他这边。
“等一下!”司齐冲了上去:“裴宇华死后你才进去?你那时候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你又是如何进入他家的?进去之后发现人已经死了为什么不报案?!嗯?你回答我!”
司齐的问题像一把吧利刃射向甘徒山,甘徒山再也招架不住,终于低下头沉默了。
“甘徒山,要我替你回答吗?你之所以能在裴宇华刚被害便进入了他家,便报复性地在他体内灌下碘伏,就是因为你一开始就知道林海会杀人!你就是这个案子的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