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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抖抖抖 ...

  •   他如此莫名其妙地失魂落魄,竟是为了我。

      不安与倏然变得漫长的思念,让我的心也跟着酸涩起来。在那短暂的一刻,我从温暖的皮裘里挣脱出来,拥抱他,将脸孔沉没在他浸满寒气的衣襟里。将要失去他的恐惧感犹如尖刀剔骨,从来没有这么逼近过。

      顾剑微僵一秒,便弓下腰来迁就我,双臂微微收紧,手掌绕过后背落在我的后脑上,安抚性地拍了拍,语气温和:“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别怕。”

      怎么会不怕。

      我想,可是顾剑,我怕的不是无希望的未来,而是眼前你的生死,你知不知道?

      自由,逃离,远离勾心斗角,听起来足够快意,但如果要用他的性命来换,我做不到——李承鄞是何等人?我指的并非他接手皇权的身份,而是对我而言、超脱规则之外的,男主角的身份。

      剧本安排他得到天下,他就必将得到天下,在此之前,他也必将得到兵权。而掩饰这份交易的白手套就是我,我躲不出去。

      若非要勉强,想来,李承鄞也不会在乎鱼死网破。

      我将下巴担在他肩头,咬住嘴唇,终于还是开口。

      “顾剑,谢谢你这样为我以身涉险。但是……没有那么简单。”我摇着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你放我走吧。”

      顾剑又一次沉默了。

      他缓慢而强硬地拉开我,静静望着我的眼睛。

      “放?放你走?”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色,面无表情,可我却察觉他已经伤心到了极点,好像要用尽全力,才能说服自己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他开口,声音轻极了:“我还以为,我是来救你的。”

      尾调里的凄凉如有实质,坠在冰冷的地面,寸寸破碎成荒芜的泥沙。

      我的心脏似乎也跟着百转千回地碎掉了。我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被毫不留情地挥开。

      顾剑直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眸色像十二月湖面,平静地浮起碎冰。

      “看来你想不清楚。”他说,“那不用想了,我来决定。”

      我猝不及防,“什——”

      他断然地终止了这场对话:“你休想回去,只要我还在这,就绝无可能。”

      ……

      我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演化成现在这个地步的。

      自从我们谈崩了以后,顾剑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黑化开关一样,整个人变得极其偏执……虽说他本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性格吧。但,如果原来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么现在他就是牛马脾气二合一加强版,誓要把天底下所有看不顺眼的墙都撞塌了,然后顶着一脑门子血轰轰烈烈冲出太阳系。

      具体表现为:这小子开始玩得很大。

      当晚休息时,一切还挺团结友爱的,顾剑依然贴心地拿出伤药给我涂了手。

      我以为就要在他搭的那个床榻上凑合一宿了,还在想两个人怎么睡,谁料顾剑当场掀摊子,然后在我震撼的注视之下,从杂物堆里拖出一个一人来长的箱子,开盖,把羊皮一扔,下巴一抬,示意我:“睡进去。”

      我惊恐万状:“这不就是个棺材吗!”

      顾剑摩挲着他的剑鞘,平静地问:“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我耻辱且憋屈地躺在里头,以为这就够荒谬的了,下一秒居然看见他把箱盖推了上来,吓得我一把手撑起身,“不是,大哥,兄弟一场,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他有理诘问:“你趁我睡着跑了怎么办?”

      “那你盖上我是跑不了了,人也没了啊!憋死了算谁的。”

      顾剑磨光了耐心,终于不再跟我扯淡,手起剑落——在箱子盖上给我捅出了两个通气口。

      我:“……”

      再比如,晚上我睡不踏实,敲敲箱子示意我想起个夜,提着裙子往外走时,又被拦住了。

      “干嘛?”我无力极了,“尿尿喂,你不会也要检查吧?”

      顾剑面对我层出不穷的过激言辞已经免疫了,只板着脸抻出一根麻绳,在我左手上打个中国结,中间留出一段距离,又在右手上绑个拴贼扣,绳子头捏在手里,“动作快点。”

      还挺细心,知道给我留一段脱裤子的空间。

      我怒不可遏:“你把我当狗啊!”

      顾剑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平静回答:“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自己想像成拴着绳的猫。”

      我:“……”

      回来时又躺进了箱子里,这回是自觉进去的,等回过神来,我更加郁闷,只能在里头挠墙,主打一个敢怒不敢言。脑海里回荡着本山老师的经典名言:房子再大再好,那是个临时住所;只有这个小匣,才是我永远的家啊!

      然而过了一会儿,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想来是顾剑靠着箱子躺了下来。

      “等我们出了上京,”他喃喃,“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你就自由了。天高海阔,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没人能困住你……我也不能。”

      隔着一层木板,他的声音闷闷的,无法听得真切,像是将要溺亡的人从水底漫上来的呼救。

      我无话可说,何况说什么也没用,只恹恹地将额头抵在他头部的位置,对此感到沮丧,而且心很累。

      以前看着他清风明月,挺优秀一人,怎么就没发现他还有这种病娇潜质呢?

      我不太吃病娇这套,很少看此类小说,所以照本宣科地攻破他的心防基本没可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且,人生何处不摆烂啊,同样是不作为,跟顾剑混难道不比跟旁人要安全得多吗?

      想到这里,我无可奈何地开摆了。天塌下来,也得先睡觉再说。

      但是这一觉睡得不太好,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睡棺材里(……)腿曲不起来,偶尔翻个身手脚还会碰到壁,咚一声就把自己吓醒了,这么有几个来回,几乎把我搞得神经衰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通气孔看外面黑蒙蒙的,天还没亮,然而我再待下去可能就要爆炸了。我宁愿被顾剑绑成捆蹄儿,睡外面,也比在这直挺挺地熬着强。

      我轻声喊:“顾剑。”

      外面悄无声息,我又叫了几声,用手敲敲箱壁,都没人应答。他好像并不在木屋内。

      我起先是茫然,紧接着心里咯噔一声,有点慌了神,脑子里一下想起瑞安·雷诺兹演的《活埋》,又一下想起《妖猫传》里的杨贵妃。

      共同点是显而易见的,下场也都非常地晦气。

      被困棺材里最危险的是氧气耗尽。我立刻把脸贴到通气孔猛吸了两口,然后一咬牙、心一横,手脚并用地试图撞开顶盖。

      箱盖嘭一声弹开,因为用力过大和惯性,箱子一整个侧翻了九十度,我就像一只摔倒的柯基犬一样七荤八素地滚到了地上,还磕到胳膊肘的麻筋。

      没锁啊。

      我揉着麻痹的胳膊站起身来,多少有些惊讶地四处张望。我想当然地以为顾剑会把箱子锁上,以防我找机会逃跑,刚才发现他不在屋里的那一刻我连怎么骂他都想好了,但其实,是我自己脑补得太过分了?

      这么想着,我又走到门前,试着轻轻推了一下。

      也没锁。门开了。

      心里有一万头彩虹小马狂奔,感觉还蛮复杂的,尤其是经历昨晚的种种之后,我此刻突获自由身,竟骤然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错觉?

      淦,我还真是个斯德哥尔摩的好苗子。

      看看天色其实已经有六七点钟的样子了,只是冬天太阳出得晚,周围还暗暗的。我倚门想了两秒,反正越睡越乏,喉咙又有点渴,也不知道顾剑去哪、还会不会回来,那就靠自己吧。

      循着水流声走,果然附近就有一条小河,岸边凝着一点碎冰。我不太会辨别上下游什么的,只是瞧着水很清澈,就蹲下身洗干净手上的药膏,鞠了一捧来喝。

      有点冰牙,味道倒还行,感觉跟农夫山泉也差不了多少。

      喝了两口,我又忍着冷洗了洗脸,这下睡意彻底退散,好在手也不怎么疼了,不知道是药好用还是冻的。我打个短暂的水嗝,缩着脖子站起来,打算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浆果一类的旅行必备食材。

      “赵瑟瑟!”

      就在我起身的一瞬间,身后乍然一声厉喝,我差点没踩进河里,慌乱之余对着空气输出一套军体拳。好容易稳住,转头一看,果然是顾剑这王八蛋,怒气冲冲地朝这边来。

      本来就没睡好,这一嗓子差点没把我血栓喊出来。我没好气地回:“干嘛这么大声,吓我一——”

      我忽然说不出话了。

      “谁叫你自己乱走的!真想被捆起来是吗?”顾剑疾步走来,一边冲我吼道。

      他的言语生气极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动手打我,可脸上却是完全相反的表情,似乎按捺不住极大的悲伤和恐惧,嘴角垂着,眉心皱起轻微上抬,衬得眼尾也是下垂的,像被遗弃的狗狗的眼睛,周围一圈泛着赤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流下泪来。

      这个想法让我惊讶……顾剑这样的人,也会哭吗?

      想不清楚,他已经走到我面前了,并伸出双手捉住我的肩膀。我仓促叫了一声,立刻推开他。

      顾剑的神色更悲伤了,活像我不是推开他,而是捅了他一刀似的。

      我连忙解释:“不好意思啊,你手劲太大了,我有点疼,不是故意的……”

      说着,我主动上前半步抱住了他,以证明我并不是突然要与他反目成仇。

      顾剑收拢双臂紧紧将我禁锢在弥漫尘土气息的怀抱里,他个子高我很多,脸孔垂着,挨到我肩膀上,我不能确定是河岸的水汽还是他的眼眶泛着潮湿。

      “对不起。”他低声说。

      我摸了摸他此刻稍显脆弱的后背,男孩子的长发也滑溜溜的,让我凝重之外有点新奇。

      我宽慰道:“没关系啊,我没有埋怨你。”埋怨的部分还没来得及没说出口就是了。

      可顾剑像听不到,只哀切地说:“瑟瑟,我对不起你。”

      我没再吭声,越过他的肩头看向朦胧远方,骤然也觉得难过起来,天地苍茫,世事艰难。

      他并没有什么亏欠我的地方,我也没做错什么,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对不起?为什么我们会闹到这种难以收场的地步?

      事后,顾剑向我说明,他之所以趁着凌晨孤身出门,是为了去给我买烙润鸠子和胡麻饼。

      名字很高大上。我打开油纸包一看,原来是烤斑鸠肉和炸的芝麻饼。

      “一大清早就吃这么硬啊?”我寻思喝点粥得了呗。

      顾剑此时已经恢复冷静持重的表象,淡淡回答:“还有很多路要走,不吃饱,你是撑不住的。”

      得,对不起归对不起,绑架我远走高飞的心意是一点没改。我死鱼眼看着他,他不为所动,只是催促我趁热吃东西。

      确实也饿了。烤斑鸠味道还行,比以前在烧烤摊吃过的鸽子鹌鹑之类要多汁,就是没什么调味料,毕竟这个时代连辣椒都没有。

      我一边吃一边问他:“你这么不放心我,干嘛不把门锁上?”

      顾剑沉默了片刻。

      “那样你会恨我的。”他轻声答道。

      吃完饭我去河边洗了手,顺便又喝了点水,忽然想到,顾剑这么风尘仆仆地东奔西走,不知道有没有水喝,于是喊他来。

      他提着一个简单的包裹,另一手持剑,见状便将东西归到一手,单手去汲水喝。这样太麻烦了,他喝得很慢,很仔细。我站在旁边看着他。

      太阳青蒙的亮光逐渐从远山深处浮现出来了,河畔间涌动着混沌的雾气,宁静而美丽。

      我看着未知的远方,心念微动,转而向他说:“我不会恨你,也不跑了。但是我们认真谈谈吧,行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老骗子了。
    说隔天更下一章,也没更;
    说这章掉马,也没掉。
    啊哈哈哈(凄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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