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抖抖 ...
-
身为一个曾经的理科生,在穿越到古代以后,我基本上算是与理无缘了——别管道理与物理是不是一个理,这边的人压根就不讲理,两种都不讲。
谁家社会主义好少年高中没毕业就结婚呐!
还他大爷的是做妾!
我痛苦,我挣扎,我在心里大骂李承鄞,我……先忍他一手。
李承鄞的密信传来,我当侧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况且,这是我们早就说好的。
他当太子,我尽全力扶持他,只要不让我扶到床上去,名声什么的,我也不是很在乎。
但我担心小枫。毕竟她眼下和李承鄞感情升温到蜜里调油,水都泼不进去,乍然要我横插一脚,还得表现出对这狗子爱到死去活来,我压力也很大。
“没关系的吧?”
小枫忙着在纸上涂涂画画,听到我的忧虑,短暂抬了一下头。
“我父王也有很多妃子啊。”她蘸了蘸笔墨,“人多过起来热闹,人少过起来团结,都好。只要不短我吃穿,不挡着我出去逛街喝酒,我就不求别的什么啦。”
我被她的大度惊到瞠目结舌,转念一想,妈耶,不会是李老五还没拿下吧?
上元节同游花灯会,多好的氛围呀,又是买糖人又是看表演,还牵小手了。而且,全程无人打扰。
这不得表个白。
小情侣之间对第三者(这么称呼自己还有点奇怪)如此客气合理吗?
思及此,我都不由得结巴了起来,“小枫,你……你跟太子殿下,感情怎么样?”
她顿了一下,“还不错。”
“……”
“陛下的旨意一下,李承鄞就来了。他说,他心悦我,想同我交付真心,长长久久在一起。”小枫说着,笔头在下颏轻划,脸上浮起一点潮红,说话声音也小了些。
没想到我老板还是个纯爱战士,这么快就表白了,我以为他忌惮着皇后和高家的势力,还得装一装呢。
难道是因为我的投诚,让他觉得不必太过小心,可以头铁一波?
还是因为他没有丧失从前的记忆,所以更加急切地想要把小枫抓在手里,才决意进攻?
一些问题在我脑袋里急速盘旋,思维比较混乱,但嘴巴很诚实:“你呢?你怎么说的?”
Emmm,权谋天下嘛,慢慢铺路就好了,但是八卦这种事可是只争朝夕的哟,必须抢在第一线。
“我什么也没说。就对他笑了一下,让他自己体会。”
说着,小枫双手捧脸,露出大太阳花迎风招展的灿烂笑容,让我领会了一下李承鄞当时的满脸懵逼。
我确实懵逼了。
定了一会儿之后,我才问:“为什么?”
小枫反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回答呢?”
小枫是个痛快的姑娘,喝酒要用大碗,吃肉要用刀割,在马背上肆意如风。于她而言,喜欢就大胆说出口,不喜欢就明着回绝,从不露怯,现下面对表白却如此婉约,这不是她的作风。
小枫凝视我片刻,却说:“瑟瑟,你发现没有,他似乎有事在瞒着我?”
我头皮骤然起炸,手下意识地往后移,碰到茶杯,险些没把水洒在她写字的纸张上。
几滴水溅在檀木桌面上,小枫抬眼,“你也知道,是么?大家都有些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把我一个人排除在外?”
她脸上因羞赧而聚起的红晕还未散尽,言辞间却结起愁绪,显得格外凄凉。
“我们之间像隔着一层雾似的,撕不破,也看不清。李承鄞以为,他掩饰得很好,但我与他朝夕相处,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静了很久,我才斟酌着说:“我们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让你每天都高兴。如果,那是一些不好的事情,又何必让你知道。”
昨夜里下了一场雪,永娘在门外安排清理宫道,门前,守着炭火煮茶的宫女昏昏欲睡,此时我们的交谈只有彼此听见。
“不好的事情,是源自丹蚩么?”
“……”
小枫微垂着头,不同于大多中原女子,她有一副过分长和卷翘的睫毛,此刻被日光投下两把小扇子样的阴影,在桃粉的脸颊上颤动。
“就在前几日,我去找李承鄞,意外在他的箱笼里发现了一颗狼牙的吊坠。”
这个顾剑给我详细说过,白眼狼王的往事。我不由紧了紧心神,继续听下去。
“他很少会拒绝我的要求,但却不肯把这颗吊坠给我多看几眼。”小枫笑一下,伸出手指给我比划,“但我看清了:那颗牙有这么老长,我只有在传闻中听说过,天亘山上的白眼狼王才会有这样的牙齿;串在绳子上的绿松石和天珠,花纹和成色都极好,也只有丹蚩才能产这么漂亮的石头,中原不会有的。”
我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蜷起,掌心开始沁出汗水。
“我不聪明,但也不蠢,何况是关乎丹蚩的事。”
她缓缓伸出手,蘸桌上的水滴,无意识地画一串圆圈,直到笔迹干涸。
“我回到宫里,回想了很久。我每过十天,就会给父王母后写一封信,从未间断过,但是那些提及丹蚩和阿翁的信件,从来没得到过回应。”
面前的纸张上爬满字迹。小枫已经来到中原很久了,练字有了很大长进,至少能写得整齐、大小均匀。
我忽然意识到,她今日也在写家书。
和亲兹事体大,这是皇家的旨意,而整个中原都是皇家的,拦截查看一些信件以避免节外生枝,只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
其实从第一封没有收到的回信开始,一切就是都有迹可循的。只是,她太习惯于相信别人的好意了,直到看到狼牙才产生怀疑,直到现在才发现。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她,这不是李承鄞的错,至少不全是,他最后心软了的。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卡住。
不管是谁的错,不管是李承鄞还是李承鄞,他都只不过是李家人的代表罢了。
朝代更迭,两国交战,用唯物史观看待,不过是社会发展的必经之路,滚滚车轮上的一粒尘埃。可对于小枫来说,没什么两样,她还是要嫁给仇人。
小枫看见我的欲言又止,反而宽慰地笑了笑,伸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我才发觉,她的手心还是暖洋洋的,神色虽有哀愁,但不至于绝望痛苦。
“我早说过,我愿意为了两国和平,尽我应尽的义务。”她大大方方地说,“而且,我也喜欢李承鄞。但是,事到如今,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被欺骗,那也太不公平了。”
“……”
“所以,我为什么不回答呢?”
小枫轻轻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你们中原说:‘至亲至疏夫妻’。选择做这种夫妻的人是他,不是我。”
.
六神无主来,吃了一肚子瓜走。
我扶着信息过载的脑袋,感觉有点难蚌。
松枝上雪落得多了,积压到瑟瑟发抖,不多时,就会有细枝嚓一声折断,在寂然的宫道上格外清晰,如我心上积压的情绪,也快要承载不下。
根据质量守恒定律,压力不会凭空消失,但是可以转移。
我掀起软轿窗帘,别好飘到唇边的一缕头发,对锦儿道:“去东宫。”
根据这死小子的剧情安排,我此时正是整整一个倒贴的大状态,有事没事串门那是人物设定,所以,见我前来,他也并没什么大反应。
毕竟老搭档了,现在连互相假笑都能直接忽略。
他是懒得笑,我是笑不出来,跟李承鄞见面无疑是令人不愉快的,即使他现在已经成为了我的老板——没见过哪个打工人会喜欢和老板贴贴,何况我干的活像个会计,分分钟能被推出去填窟窿的那种。
很好,待选的专业又排除了一项。
不过这次,我要先发制人,跟我的老板谈谈更不愉快的话题。
我浅酝酿了一下情绪,把小枫对我说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了李承鄞,包括情绪起伏,都力求一比一还原。
过程中,我深刻感慨:建议所有爱豆进演艺圈之前,先穿越过来和李老五并肩飙戏,只要短短半年,猪都能拿金鸡奖。
……没有说我是猪的意思。
在我最后三分苦笑三分无奈三分凄楚地说完“选择做这种夫妻的人是他,不是我”之后,场面安静了下来,满室只能听到我尚未出戏的叹息。
叹了一会儿,李承鄞问:“你是说,小枫也喜欢我?她亲口说的?你发誓?”
我:“……”这是重点吗!
我头痛欲裂,还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指天画地,自证这句话确实是出自小枫之口,不是我为了戏剧冲突私自加上的。
“殿下。”我感觉这样不太好,还提醒,“那个,小枫那边,是不是得要个说法啊?”
李承鄞静坐在原处,像个安静的美男子,仿佛刚才那一连串的追问不是出自他口似的。
过了两分钟,他说:“阿照,派去西周的人,几时能赶回来?”
裴照回答:“传信道,三日之内即可回报。”
“唔。”李承鄞略一点头,又对我道,“好,瑟瑟,我知道了。你坐一会儿,便回去吧。”
为了伪造我们关系很好的假象,我在东宫待的时间也不能太短。我应声,转而还在纳闷,明明在谈感情问题,怎么会扯到西周?
古怪的家伙,总是自己想自己的。
让我听了一耳朵,又不说清楚到底在干嘛。
我暗自舔舔牙,有点赌气,坐在一旁把玩禁步上的穗子,漫无边际地想着事情,忽然,有点微妙的心惊。
李承鄞还有记忆,小枫没有。
李承鄞知道一切,小枫不知道。
造成信息差异的源头是什么?
李承鄞没喝过忘川水,小枫喝了。
联系到一种可能,我如恐怖片里那样,缓慢地一格一格向身侧转过头,去看向李承鄞的方位。
……万幸,他此刻正在喝茶,没像恐怖片里一样,静静地盯着我看,否则我真的会落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但,既然已经代入恐怖片了,不作死是不科学的。
我奓着胆子,轻轻喊了一声:“殿下?”
李承鄞闻言瞄了我一眼。
这一眼,我立刻就全自动从椅子上出溜下来,无比丝滑地跪下了,反射程度堪比巴甫洛夫的狗。
李承鄞都震惊不已,“你要干嘛?”
“殿下,臣女斗胆谏言,”我咬牙,“如果你是打算继续给小枫喝忘川水,让她忘却对你的怀疑,我希望殿下可以改变心意。”
李承鄞神色漠然,漫不经心地将茶盏放好。
“你说说看,我为何不能?”
他并没有否认我的猜测。
他是太子,未来的君主,他做事要寻求最万无一失的方法。
开诚布公也许不会得到谅解,但遗忘过去就能一手掌控。
可是单方面掌控的爱情,还是爱情吗?
“你做出的决定都是基于一名皇子,这方面瑟瑟不懂,就不多班门弄斧了。”
但是,说实话,爱情这方面,我懂得也不多。上一次早恋,还是在幼儿园。
我强忍着被他和裴照两人一齐盯住的压力感,一寸也不移开眼神,“殿下,阴谋是爱情的敌人。”
这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的话。
正如语文老师教育我们说:写作文不知道怎么开头/结尾的时候,就写名人名言。
话赶到这里,我也整不出佟掌柜那种好喝不腻的心灵鸡汤,就只能给他整点社会语录了。
前进吧,文学家!
“相爱的两人,与他们作对的是整个世界。而他们一发生隔膜,世界就会将其征服。”
海明威。
“真正的爱情不是利己的,而应该是利他的。”
路遥。
“长相知,才能不相疑;不相疑,才能长相知。”
曹禺。
显然最后这位的言论打动了李承鄞。他凝眸,似在思忖。
在并不明亮的烛火下,他依然目如朗星,整个人像一柄刀,锋利,耀眼,又危险。
明明不擅爱人,偏偏是个情种。
我再进言,“是殿下说,想要与小枫交付真心。她已经猜到许多了,却还是想要相信你,同为女子,瑟瑟感同身受,还请殿下,切莫辜负她的情意。”
仿佛过了很久,李承鄞才说:“你先起来吧。”
膝盖很酸,我想立刻站起来,但不敢。
他八成在想,我又腿麻了,于是面露无奈,出手扶了我一把。
而后,李承鄞平静地笑了笑,却说:“瑟瑟,你的确变了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这个故事主打的就是女孩子搞事业,男人们全员恋爱脑。
感谢在2023-04-13 22:18:04~2023-04-28 21:4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燕台 2瓶;26209020、醉卧浮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