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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Chapter 51 阴尸 ...

  •   “我得出一趟远门。”
      雷古勒斯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比起直入主题,他更愿意多说几句“圣诞快乐”,因为他从这句话开始必须一直撒谎。
      “去哪儿?”斐克达从铺满餐桌的瓶瓶罐罐中抬起头来。
      罗齐尔庄园的圣诞节并不存在,斐克达像往常一样研究她的魔药,甚至没有一点额外的好心情——不过也是,卡佩拉尸骨未寒,她没法有好心情。罗齐尔庄园阴冷潮湿,就算点着壁炉也驱不散沉淀数十年的寒气,因此雷古勒斯并没有脱下外套。他想起他第一次来这里时是六年前,那时阳光还很好,他第一次感到心跳加速,那是一切的开始。
      “法国。那里有巨人,我要去跟它们谈判。”
      “噢……”斐克达把手贴在坩埚下面的火焰边上取暖,再没有问任何问题。雷古勒斯有点失望——他花了很多时间编造他的谎言。
      “埃文去哪儿了?”
      雷古勒斯盯着架子上几个积灰的酒杯发呆,不然他实在是没有事情做。罗齐尔庄园已经有数年没接待过客人了,这里像一个冷冰冰的临时住所,可这里明明就是斐克达的家。她自己甚至不愿意上楼去自己的房间——梅格蕾丝罗齐尔的怨魂成日在楼上游荡。雷古勒斯走进大门的时候看见放在沙发上的毛毯,斐克达大约就睡在那里。
      “他去海边了,他喜欢海。”斐克达似乎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法国的海就很漂亮,”雷古勒斯无缘无故地顺着斐克达的话说下去,“他们那里晴天更多。”
      斐克达手上的动作一顿。“是啊,”她勾起嘴角,却没有笑意,“他们没有黑魔王。”
      雷古勒斯愣了一下,沉默就迅速蔓延开来。他其实不应该感到悲伤;以前在霍格沃茨泡图书馆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没话找话,他从未感到难受过。
      他们没有黑魔王,另一个世界也没有,可是雷古勒斯还活着。卡佩拉诺特的记忆是她翻阅禁书资料和写遗书的全过程,雷古勒斯看了几遍就记住了大致的内容。他没有义务替卡佩拉完成她想做的事,这只能算是一桩顺水人情。反正克利切已经摸透了那个岩洞,无论如何雷古勒斯都可以出来,没什么可怕的。
      嗯,没什么可怕的,有克利切在场,他总不可能死在那里。很多人在加入食死徒之前都有写遗书的习惯,雷古勒斯写的那封已经不知道被自己丢到哪里去了。不过没关系,那封遗书全文都是些不知所谓的无病呻吟,丢了更好,眼不见为净。
      雷古勒斯不明白自己会想到遗书这一层。几天来他一直不断地告诉自己他不会死,这坚定的信念到底还是在斐克达面前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如果他死了,他的遗产无非就是分给家人,西里斯搞不好也能得到点什么——这没什么,毕竟他们俩现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一路人了。雷古勒斯没有什么能给斐克达的,不知她还戴不戴那条秋水仙的吊坠;他记得卡西欧佩娅姑婆去年把自己的一对婚戒送给了他,他本想拿来求婚的,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我最近时常在想,我是不是也算是个叛徒,”斐克达的睫毛扑闪着,灰蓝绿色的眼睛笼着濛濛的雾气,“你告诉别人也没关系,我好像已经不怕死了。”
      雷古勒斯知道她害怕,不然她不会说“好像”,但他没有说破。他深爱的女孩在他面前说这样绝望的话,这让他的动力多了几分。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斐克达摇了摇头,“我没别的想说了。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还是什么都别隐瞒的好,就像以前那样,你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我们以前是——”雷古勒斯没把那个词说出来。从他开始对斐克达心动的那一天到现在已有整整六年,那个词对他来说一直是最伤人的。

      “最好的朋友。”斐克达把雷古勒斯说不完的话说了下去,“当然,现在也是。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有很多身份。”
      “……斐克达,我希望……”雷古勒斯再开口时,他已经把斐克达抱在怀里了。他希望什么呢?她等着他说下去,他却再也没说话。
      斐克达知道雷古勒斯没说真话,她不敢想真话是什么。她还知道他想交代一些别的事,但为了不让她担心,他又沉默了。
      “圣诞快乐。”斐克达拢住雷古勒斯的脖子,他的心跳声快得让她难过。她离他的心那么近,却什么都感知不出来。
      有那么几个瞬间,斐克达想戳破雷古勒斯的谎言,但她忍住了。她没什么能为他做的事,这可能算一件。以后的岁月会很漫长,欠下的东西斐克达可以慢慢还。
      “嗯,圣诞快乐。”雷古勒斯低下头吻了吻斐克达的额头,他的下巴上有短短的胡茬。斐克达手臂上的黑魔标记和他的脖子只隔着一层衣服,她忽然害怕起来。
      “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雷古勒斯叹了一口气,“我很快就回来了。”
      “你发誓?”
      “我发誓。”
      斐克达知道誓言也有可能不是真的,她只能强迫自己安下心来。她忽然感到一点小小的欣喜——他们之间至少有正常恋人都有的心意相通。他要撒谎,她就帮他圆上。
      “……你在学校里就跟卡佩拉很熟了吧?”
      斐克达根本就不想问任何事,但她的大脑显然不想让她闭嘴。她刚才还说彼此之间要毫无隐瞒呢,她想。
      “没有,别乱想。”
      “我不是指这个,”斐克达想好好看着雷古勒斯的眼睛说话,又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其实这样也挺好,她不用心虚了,“我是想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我没想到卡佩拉会跟凤凰社有联系,你知道。”
      “我和她不熟,”雷古勒斯笑了,“她有话应该跟你说才是。”
      “那就没什么了。”
      斐克达开始回想过去她跟卡佩拉的每一次对话。她们其实也没熟到哪里去,卡佩拉好像没跟斐克达知道的任何人说过真心话,哪怕埃文都没听过。也是,要是有人知道了什么,卡佩拉恐怕前两年就死了。她是聪明人,也狠得下心,不然她不会去找邓布利多。黑魔王被击败的代价卡佩拉不可能没想过,或许她有更重要的东西要追求;斐克达没有,所以她不理解。
      斐克达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是个天生的叛徒,可她并不想做。她发现她的家庭总是令人把各种各样的名号摞到她头上,这才是她想逃的根本原因,才不是因为麻瓜。
      卡佩拉有一个比罗齐尔家族好上百倍的家庭环境,她甚至没机会跟麻瓜说话,她为什么要为了一群不认识的人送命呢?就算埃文是混血,卡佩拉似乎也没这个必要。
      如果换做别人,斐克达一定会为那个人的惨死欢呼雀跃冷嘲热讽,但那个人是差一点就成为新的罗齐尔夫人的卡佩拉诺特。
      幸好她死了。
      斐克达为自己微妙的庆幸感到羞耻。就算悲痛完了应该好好思考,她也不应该有这样的念头。
      “你还在做吐真剂吗?”
      斐克达从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她转头看到满桌的瓶瓶罐罐,近一年来第无数次感到对自己最擅长也是罗齐尔家族最闻名的魔药感到疲倦。
      “是啊,”斐克达熄灭了火焰,“都是些千篇一律的东西。要不是题材太反人类,我本来应该搞个课题写论文发到国际上去的。”她禁不住苦笑了。混血的身份是她的阻碍,食死徒身份好像也是。没办法,黑魔王目前只在英国受认可。
      “你本应该像你父亲一样名扬四海。”雷古勒斯握着斐克达的手说。
      “现在也挺好,”斐克达是在安慰自己,“出名了还得应酬,我一想到宴会就头疼。”她想起三年前那支没跳成的舞,还想起两个多月前的患得患失。他们一起参加过很多宴会了,舞却没跳几支,有点可惜。
      想到这里,斐克达又有些后悔把话说得太绝了。如果她真的可以参加数不清的宴会,她就可以带着雷古勒斯一起去了。她会在人们艳羡的目光中骄傲地向他们介绍:这是我的丈夫,我的成功离不开他给予我的最大支持。
      场面话归场面话,却没有一句是假的。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那……别的呢?我指的是你自己想做的。”雷古勒斯的话再一次把斐克达拉回现实。
      “我现在不太想那些了,”她躲开他的目光,“我可不想把权力交给西弗勒斯斯内普。总要有人做这些的,正好我擅长,那自然得是我来做,我无话可说。”
      不知是哪句话抑或是哪个词触动了雷古勒斯,他突然再一次把斐克达拥入怀中,力道比他们从前的每一个拥抱都重。
      “不要想这些事了,把一切都忘掉。”他在她耳边说,“在现在这一刻,你只记得我,好吗?”
      “好。”斐克达说。
      [倒计时:8天4小时]

      “致黑魔王
      在你读到这之前我早就死了。但我要让你知道,是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我偷走了真正的魂器,并打算尽快销毁它。
      我甘愿一死,是希望你在遇到对手时能被杀死。
      R.A.B.”
      雷古勒斯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把卡佩拉诺特的名字加上去。这可能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自私,反正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卡佩拉有凤凰社纪念她,雷古勒斯谁都没有,在这种方面他不太想吃亏。
      如果他再年长五岁或者十岁,他可能不会太在意身后名誉,不过谁让他还不到十九岁呢?新的时代和观念不属于他,斐克达也终将过上新的生活,那总要有点东西是他独有的。
      雷古勒斯心中对于死亡的设想是在禁林或者某个地牢里,食死徒们围绕着他,他要扬起他许久未曾扬起的代表着布莱克家族最后荣光的头颅,大声地、充满自信地、无比骄傲地承认他做的一切事情。雷古勒斯觉得自己不算有野心,不过一想到他即将在某种层面上把黑魔王击败还是很高兴的。在这种时候,黑魔王不只是黑魔王,更是腐朽思想的桎梏和枷锁。他从未幻想过有这么一天,但那些事总要有人做的,当一回出头鸟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当时斐克达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但雷古勒斯愿意以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它。
      雷古勒斯忽然想起了西里斯。西里斯简直是出头鸟界的权威人士,不然他怎么可能离家出走——在布莱克家族的观念里,这可比死亡严重多了。现在他们兄弟俩算是殊途同归了,雷古勒斯倒有点不甘心。等他平安回来,他一定要找个机会让西里斯知道他做的事,他真想看哥哥的表情会是什么滑稽模样——不过幻想到底只是幻想,亏了就亏了吧,这些都是次要的。
      当然,这些设想都得在最万不得已的时刻成真。雷古勒斯盼望那个时刻能来得迟一点再迟一点,这样他就能把剩下的时间留给斐克达了。他们已经说好夏天就结婚,那还是斐克达先提的,雷古勒斯很高兴。
      那时她躺在他怀里快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嘟囔着什么,他凑过去才听清楚。
      “我们要逃出去,到海的尽头、没有人能打扰到我们的地方安家。房子不要太大,大房子怪瘆人的。我们只生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孩,起名就叫穆西达之类的,反正天上的星星那么多,拿编号做名字也没关系……每个新年我们要放烟花,和伦敦一样的那种,它们在黑漆漆的天空中爆炸,就像流星做成的花一样……”
      斐克达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连凑近了也听不到了。她困得睁不开眼睛,还没忘记紧紧抱住雷古勒斯。
      “斐克达,”他低声叫她,“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斐克达点了点头。她的睡颜比她醒着时高兴。长长的辫子快要垂到了地上,雷古勒斯把它拾起来。
      “那么……”他咬了咬牙,最后无视了心中小人的叫嚣,“你会永远爱我吗?”
      雷古勒斯不该问这个问题。如果他再年长几岁他就不会问,但他有生以来压抑的私心在此刻突然爆发了,他无药可救。
      斐克达抱得更紧了些,“我会的,”她口齿不清地回答,“我会爱你很久很久。”
      “多久?”
      “久到圣诞玫瑰在这个星球上灭绝。”
      斐克达睁开眼睛,勾住雷古勒斯的脖子很重很重地吻他。她从来不太主动,这好像是第一次。他闻到她身上各种药材的气味,并不怎么怡人,但他很高兴。
      为了这个吻,他会活着回去找她,他不想等到夏天了。雷古勒斯当时这么想,现在依旧这么想。他充满希望。
      “克利切!”
      克利切从楼梯上飞快地跑下来。雷古勒斯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天,西里斯也是这么跑下来,对弟弟说他要离家出走。如今雷古勒斯也要走了,他感到一种诡异的宿命牵引。这一次,没有人留在这里发怒。
      这不是背叛,他对自己说,这是彻底毁灭。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会过得比现在快乐得多。
      “少爷。”克利切依旧卑躬屈膝。
      “上次那个岩洞在哪儿?带我去一趟。”
      [倒计时:2小时37分钟]

      “不,你不要喝,我来。”
      雷古勒斯收起刚刚为克利切的手臂施了速效愈合咒的魔杖,悄悄地咽了一口唾沫。石盆里的液体不会有毒,不然克利切不可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它应该不会让人痛苦到哪里去,至少不会比在几十英尺高空从扫帚上摔下来折磨人。
      “不,少爷,让克利切——”
      “克利切,我命令你站在那里不要动。”雷古勒斯用石盆旁的水晶杯子舀了一点盆中翠绿色的液体拿近了观察。他当然无法观察出任何东西,他只是想缓解自己的紧张。
      “少爷,交给克利切吧!克利切可以——”
      “让你好好站着就好好站着,不要说话!”雷古勒斯搬出自己许久未曾使用过的疾言厉色,“等我喝完了就把东西换出来,听到了没有?”
      小精灵低垂着头不说话。这是它服侍布莱克家族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没有应下主人的命令。
      “你听到了没有?!”
      雷古勒斯听见了自己声音的回声。他站在岩洞的中心,这里只有他和他的家养小精灵。他在此刻算是这里的主人,他没什么可怕的。
      “是,少爷……”
      在某些情况下——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家养小精灵比人类有用得多。更何况这一切本来就只是雷古勒斯一个人的主意,让克利切来背负痛苦未免太不公平。它在布莱克家待了这许多年,它比雷古勒斯忠心多了。雷古勒斯总想着别的事情,家族利益对他来说没有重要性,尽管他现在是布莱克家族的独苗,他应该有点责任心。
      话又说回来,他要是真的对自己的家族有责任心,他就不会来这里了。
      绿色的液体还留在水晶杯里。雷古勒斯再一次把它拿起来,那颜色绿得让他想揉眼睛。
      “敬……斯莱特林。”
      雷古勒斯对着空气敬酒。他想起他十二岁时参加纳西莎的婚礼,那是他第一次喝醉。
      液体滑过食道,意料之中的折磨向雷古勒斯袭来。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不受控制地发出刺耳的吼叫。他知道钻心咒的痛苦,此时的痛苦足足比钻心咒重上几百倍。钻心咒之下或许会有生生不息的希望,可这东西喝了只让人想死。
      在某个刹那,雷古勒斯甚至后悔没有把斐克达一起带来受难。两个人死在一起总比孤独地死去好,至少在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上不会孤单。
      ……幸好,杯子没有掉出去。雷古勒斯用自己残存的理智爬起来,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来帮他。克利切就站在不远处,他也不能再支使它了。这是他一个人的主意,他要一个人负责。
      狠毒的液体再一次被吞咽的时候,雷古勒斯强迫自己想点别的东西。斯拉格霍恩的菠萝蜜饯其实也挺折磨人的,雷古勒斯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甜的东西。它甚至可以让斐克达面容扭曲,要是换做现在他一定会笑的,可惜那时他们还不熟。那时候雷古勒斯想不到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魂器,更不会想到有一天他得到一个陌生的岩洞里来毁了它。
      真该死,他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吞咽变成了雷古勒斯最痛恨的举动。如果有一种魔法能把这些液体直接转移到胃里,他说不定都不会这么痛苦。他短暂的人生里没有过感冒发烧的经历,不过他在冬天的医疗翼里看到过别的学生对着庞弗雷夫人倾诉自己的喉咙有多痛。雷古勒斯想象不出来那种痛,他只记得那些喉咙痛的人每吞咽一次就几乎要翻一次白眼的难受。他现在好像能想象出来了。
      对,这不过只是简单的喉咙痛罢了。
      雷古勒斯第一次喝酒是在更早,他还没上学的时候。他小时候胆子不大,第一次喝黄油啤酒时就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西里斯大声地嘲笑他,并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停地拿他喝酒时的窘状寻开心。那场宴会上,西里斯肆无忌惮的笑声引来了母亲的愤怒。他被训了一顿后一点都没伤心,还继续跟弟弟乱嚼舌根:
      “你看到那边那个姑娘了吗?对,就是那个短头发的,那是罗齐尔家的。她真讨厌。”
      雷古勒斯那时没有说话,因为母亲教他不要乱说话。不过那个姑娘确实没给他留下好印象。斐克达那时趾高气扬的,好像谁都不配和她说话。后来他爱上了她,她却一点一点地变得自卑了。
      雷古勒斯把入口的液体假装成黄油啤酒,好像真的好受了一点,只是一点点。
      斐克达是纳西莎的表妹,雷古勒斯在十一岁之前却从来不认识她。她常常到格里莫广场12号来,但从来不会在会客室和厨房停留。他们那时都还是小孩子,小孩子的记忆力好像都不怎么好,但雷古勒斯会永远记得他正式认识斐克达的那天。他对她的第一印象不怎么样,后来和她一起上课也只是看不过她独来独往而已。那是他多余的善良,他一直都有,现在也是。
      抛开食死徒的身份(尽管这种身份根本抛不掉),雷古勒斯觉得自己还没有恶毒到骨子里。这个世界越变越奇怪了,由于恶人越来越多,就算坐以待毙也可以成为好人——这是凤凰社那边的理论,他如今也算不上了。雷古勒斯在五年级前从未跟麻瓜起过冲突——一年级帮斐克达打架那次是例外——很多人因此在背后说他优柔寡断。无论在纯血还是在麻瓜的生存逻辑里雷古勒斯都不算好人,真够矛盾的……还不如死了呢。
      不过,没关系。等他喝完石盆里的东西,他就差不多该死了。希望和勇敢统统都不需要有,死人哪需要这些?
      痛苦让雷古勒斯想起了更多事。他记得希兹麦克米兰的死亡,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从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召唤不出守护神了,尽管他从未试过。在学校时雷古勒斯就知道麦克米兰喜欢过斐克达,“秋天里的番红花”就是从麦克米兰手里出来的。斐克达从前是个尖酸刻薄的小姑娘,很热衷于奚落自己学院的所有人,因此雷古勒斯不太能理解出自一个形象向来伟光正的家族的麦克米兰的思考逻辑。但是雷古勒斯从未为难过麦克米兰——因为没这个必要,后者似乎也从未有过希望。他们在球场上交过几次手,每一次比赛都充斥着以前不可能有的和平与萎靡。原来安宁都到魁地奇球场上去了啊,雷古勒斯自嘲地想,难怪四个学院的球队后来都不行了。也是,谁会在战争时期对魁地奇上心呢?
      那天雷古勒斯已经做好了麦克米兰兄弟顺利逃跑的准备,可是希兹麦克米兰犹豫了,只有一瞬间。斐克达捂着断掉的腿摔在地上,麦克米兰就站在窗台上看着她一动不动。一瞬间足以让雷古勒斯看明白一些东西,他在还没有理清楚思绪的时候就举起魔杖念出了索命咒。那是一个很顺利的索命咒,比当年第一次学漂浮咒时容易多了。
      或许他们是一样的人吧,只不过站在对立面上罢了。多余的善良害惨了他们。雷古勒斯后来想,反抗的念头是不是在那时就出现在了他的内心深处;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他或许有可能多许多朋友,希兹麦克米兰或许就算一个。噢,或许不该有的念头来得更早,早到加入食死徒之前,早到爱上斐克达之前,甚至早到认识她之前,只不过埋藏得太深,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西里斯不是那个恶人,雷古勒斯才是。他真的愿意接过父母的衣钵做最高贵古老的布莱克家族的下一任刽子手吗?他真的愿意看到斐克达重蹈她母亲的覆辙吗?他愿意吗?他不愿意吗?他能做什么吗?他正在做什么吗?有意义吗?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他像贝拉一样铁石心肠,那又有什么用呢?无论雷古勒斯心向何方,他都是错的。现实撕扯着他,虚幻也撕扯着他。
      他不想了,他想不下去了。痛苦迫使着雷古勒斯开始想一些更简单的事情。他刚刚认识斐克达的时候她还是短发,现在她的头发都长到腰间了,七年的时光原来过得这样快。他记得他第一次上球场时她的喝彩,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也没有理一下。斐克达的眼睛不太好,总是喝她父亲给她熬的恢复视力的魔药,后来她就学会自己熬了。斐克达的手上有长期握笔写字产生的茧,她的睡衣是灰色的,她的亲吻胆怯而甜蜜,她的虎牙有点尖,她胸口有禁林里的毒蜈蚣咬出来的疤,她睡觉时总喜欢蜷缩成一团……
      要有希望,一定要有希望,雷古勒斯对自己说,他能活下去,他能回家去,他能见到斐克达穿婚纱的模样,他能为她带上象征着永远相爱的婚戒,他能和她相伴到老。他从锥心的痛苦、泪水和冷汗中爬起来,舀起最后一杯翠绿色的液体。
      最后一杯了,不差这一杯了,喝了它吧,一切都该结束了。为了从未被抹去的执念,为了多余的善良,为了未来,就算是为了卡佩拉诺特未完成的“伟大事业”,雷古勒斯也应该喝掉这最后一杯。杯子的容量不大,三五口就能喝完了,不要怕,很快的。
      “克利切,按我说的做。”
      敬生命,敬和平,敬人世间消磨不去的愚蠢。
      雷古勒斯抬起头,一饮而尽。
      一切都结束了。
      岩洞里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看着克利切换掉了挂坠盒,雷古勒斯忽然觉得有点渴。他盯着手里空掉的水晶杯,发觉自己连拿魔杖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爷?”
      “让我喝口水再走吧。”雷古勒斯竭力挤出他最后能说的话。
      于是他向近在咫尺的湖水伸出了握着水晶杯的手。
      迟早的事。雷古勒斯听见心里的小人在叹气。
      [倒计时:7分钟19秒]

      直到数不清的阴尸将他拖向湖底的时候,雷古勒斯才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他的骗术太精湛,连他自己都被骗过了。
      去他的什么勇敢,去他的什么希望。这些东西从未存在过。
      他没有活路的,他回不去了。他早就知道,可他选择自我催眠。等他死后,斐克达会走出阴霾,或许会嫁给一个比他好百倍或差百倍的男人,或许会彻底变成黑魔王麾下的走狗。无论她幸福与否,她的生活都与他无关了。有一天她会忘记在她的少女时代有过一个深爱她的男人,也会忘记她承诺过会永远爱他。
      雷古勒斯当然希望斐克达能幸福,可现在他不希望。他在湖中垂死挣扎,斐克达却毫不知情地在家里做魔药。所有人都不知情,所有人都不会来救他。
      一串一串的泡沫飞向黑暗的天空,那是雷古勒斯曾做过的每一个梦。他离湖面咫尺之遥,却怎么也够不到。如果能重来一次,他宁愿做个满身罪孽的懦夫。问心无愧哪有活着重要?他在水中呐喊、哭泣、吼叫,没有人会听到他最后的痛苦。他或许也会成为阴尸中的一份子,等待着下一个牺牲者的来临。
      如果他能再忍忍就好了。格里莫广场12号不仅有水喝,还有黄油啤酒和茶;只要他想,他喝什么都是可以的,因为他是布莱克家族的最后的希望。他从前怎么不觉得家如此温馨呢?画像会跟他说话,家人会跟他说话,小精灵也会跟他说话;那里有壁炉和温暖的床铺,只要躺上去睡一觉,什么烦恼就都没有了。如果不能去也没关系,他只要看一眼就好了,只看一眼……
      斐克达苦涩的笑容在他面前浮现。他拼命想抓住,却只抓住了冰冷的湖水。他应该好好爱她,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可他却没把最后的自私留给她,连一封遗书都没有。他已经说不清到底谁欠谁更多,他们本应该用一生的时间来算清这笔账……湖水源源不断地灌进他的身体,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生命和爱是否真实……
      他好想活着。他想回家。那里曾经也是个其乐融融的地方,在雷古勒斯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他还不会察言观色的时候,在沃尔布加还是个温柔的母亲的时候。他那时四岁,最多不超过五岁,生活的乐趣之一还是跟西里斯打架。他还会问妈妈她更喜欢谁,那是他最后的幼稚时光。
      “你们两个我都爱呀。”她说。
      这话是骗人的,雷古勒斯后来才明白。只要孩子变成父母不想看到的样子,爱就没有了。西里斯变得那么顽劣,或许也有想要这句话成真的因素。
      德鲁埃拉舅妈在楼下敲门,兄弟两个争先恐后地冲下楼梯去开门。他们在赌气,什么都要争一争。厨房里的梅拉尼娅奶奶高声叫他们安静一点,卡西欧佩娅姑婆在笑,在会客室的炉火旁打盹的阿克图卢斯爷爷被惊醒了,颤颤巍巍地走出来问他们在干什么。西里斯跑得太快摔在了楼梯上,雷古勒斯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旋转门把。
      “梅林的胡子啊,你们俩急什么?”这是十岁的纳西莎的声音。西格纳斯舅舅在她身后把摔得龇牙咧嘴的西里斯一把拉起来,十一岁的安多米达从三楼好奇地探出头。
      门外下着大雪,德鲁埃拉舅妈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小孩。小男孩的脸色跟门内的兄弟俩的一样臭,小女孩缩在德鲁埃拉舅妈身后警惕地望着陌生的一切。
      那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他们谁都没记得。斐克达的眼睛那时就很美了,像天上厚厚的云层,也像深不见底的湖水。
      真冷啊。现在是冬天,圣诞玫瑰都冻得枯萎了。
      离开吧……离开吧,回到你温暖的家。你要闭上眼睛,你要做个好梦。
      等你醒来,世界依旧是你想要的模样。
      [倒计时:0]

  • 作者有话要说:  给雷尔上最高规格的抬棺队!
    之前让雷尔活着就是个错误……果然还是死了的雷尔最有魅力呢。斐女士你就孤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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