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来勾》坚硬的壳壳

13、青敖

　　“阿舟，阿舟……”

　　晏舟在梦里万分惆怅，一直在反思为什么那么可爱一个小娃娃要这么冷冰冰的？但次次看见于峤一个人，又止不住地心疼，心疼又怎么样呢，他也不敢再去招惹他。

　　此刻他设身处地，为四百年前的自己忧愁，愁的皱眉，突然听见有人唤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看见那张让自己烦恼的脸，却褪去了往日的青涩，一时间愣愣的，竟不知今夕何夕。

　　“你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了！”井梧跳到他的身边，向他扮鬼脸，小白在屋子里乱扑腾，他们买来的三只鸟也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上神一直在叫你呢。”

　　晏舟这才发现他躺在一张椅子上，头下枕的是于峤的腿。

　　！！！

　　什么朦朦胧胧的记忆都跑了，晏舟猛地挺起身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装作很有兴趣般环视他们所在的房子。入眼就是一张大桌子，上摆着很多个封得好好的玉白小坛子，个个上面都贴了标签，如“龙涎”、“老山檀”“灵芝孢子粉”之类的，还有几个不知道盛着什么东西的小碟子，和一行七个大小不同的黑色研钵。房间的一侧还有着一台立式柜子，整齐排列着无数个小抽屉，占了整整一面墙。沉香木的窗户正大开着，窗户前的架子上摆放着许多细长的立香，正在风干。

　　整个房间就只有他和于峤身下的这张椅子可坐，显得格外空旷，只不过房间最中央摆放着一架与人同高的鎏金香炉，下面连着青砖地板的是一条长长的带刺莲花茎，最上头是朵绽放的莲花，一支细细的香正插在莲花蕊里，只不过不知道被谁给掐断了。

　　晏舟仔细闻了闻，之前引他进来那股味道已经很淡了。

　　他低声嘀咕了一句：“我怎么可能会睡着？”

　　井梧耳朵尖听见了，嘲笑他：“对呀，我和上神都没事！就你一个掀开帘子就马上睡了过去，还皱着眉毛，怎么叫都不醒。”

　　晏舟有点脸热。

　　于峤说：“那支香有问题。”

　　“啊！”话音刚落，房外传来了极大的动静，三人掀开帘子一看，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正蜷缩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在呻|吟，他听见动静，抬起了自己巴掌大的小脸。

　　晏舟一时分不清这个人是男是女，他白得透明，一双大大的杏眼中都是水雾，可怜巴巴地望向他们这边，却好像并没有焦距。

　　不过晏舟身为鬼王，还是分得清，这是只鬼的，还是一只有肉身的鬼。

　　“阿俞，你回来了？”那只鬼望着他们可怜兮兮地说，“我太笨了，下个楼梯都能摔倒。”

　　他们一时没有动作，他就逐渐露出了有点疑惑的神情，突然焦躁了起来：“不，你不是他，你是谁？”

　　“我们是来买香火的，你是老板吗？”晏舟问。

　　他的表情放松了下来，摸索着站起来，面向他们的方向吸着鼻子哽咽道：“哦……老板出门了，你们是这些天第一批客人，我，我也不知道价钱，你看中了哪个就拿走吧……”他向右侧墙边的一个大架子指了指，“金子的话，随意给就行。”

　　“好呀，不过天已经黑了，我还是先把你送回酆都吧，你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晏舟左手摸着右手手腕上的镯子，说出的话让那只鬼无神的瞳孔瞬间放大。

　　“你是谁！”他死死抓住身边的木楼梯栏杆，身子不住颤抖。

　　“他是鬼王！”井梧插话。

　　那只鬼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几乎快要给晏舟跪下，他牙齿颤栗，豆大的泪珠不要钱一样粒粒滚落下来：“鬼王大人饶命！我……我没害过人，求求你，求求你，别把我抓走……”

　　晏舟最害怕执行公务的时候遇见这种鬼了，平常的恶鬼，他可以直接一把火烧得只剩一魂一魄再打包带走，可这种身上没有煞气，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执念留下的鬼，不好烧，又必须送回酆都，嘴皮子都要磨破，他说：“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现在已经五感渐失，如果继续执意留在这儿，不过七日你就要魂飞魄散，再也不能轮回了。”

　　那鬼连忙说：“我不怕！我还没有……等到他回来，求您再宽限几日，让我见一见他！”他忽然灵机一动，“鬼王大人请随意享用小店的香火，这都是应该供奉给您的！”

　　晏舟：“……三天。”

　　最后晏舟在他抹着眼泪的千恩万谢下拿了三只香就去附近看起来最高档的客栈投宿了，他们三个都不需要睡觉，但是现在井梧感觉不到凤凰，他们也没有事干，总不能让师兄陪着他游荡在街上一夜，得找个好地方让他打坐修炼。

　　他们包下了一个小别院，不过在付钱的时候出现了一点争执。

　　“师兄也有工钱吗？不过这点钱你就别跟我抢了吧，你能陪着我找凤凰就很好了。”

　　于峤面沉如水，直接把小金剑插进了人家的木柜台上，晏舟悻悻地收回了自己拿着小金块的手。

　　“其实，无论是这里还是香火，我都可以给你买。”晏舟正准备回自己的那间房时听见于峤在他背后这样说。

　　晏舟有些吃惊的回头：“师兄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为了贪他的香才放过他吧？”

　　于峤面露一丝疑惑。

　　晏舟哭笑不得：“他执念太重，我就算把他带回去他也不得安生，不如就放他几天，他还撑得住。”

　　于峤：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终于对阿舟说了可以随便花我的金子，为什么他要提那只鬼？

　　但他哪里问得出？只能深沉地点点头。

　　晏舟松了一口气，给他道句“那师兄好好休息”就进屋了。

　　于峤站在院子里思索：寻常仙侣也要分房睡？

　　井梧早已化作了一颗小梧桐种在了院子了，看见于峤迟迟站在那里不动，打了个哈欠，睡在她枝叶上的几只鸟儿翻翻身，拢了拢自己的羽毛。

　　晏舟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缓缓走到床边坐下，他镯子上的小蛇动了动，从莲花茎上爬下来，顺着他的胳膊爬到脖子那，伸出蛇信子舔了舔，细弱的声音气呼呼道：“我这几天动也不能动！”

　　晏舟伸出食指安抚地摸了摸小青蛇的身子：“师兄最讨厌蛇了，你要是在他面前出现，咱俩都得玩完。”

　　小青蛇缩成一团，不知道为啥，它特别害怕那个黑衣服的剑神，作为一只纵横红莲业海的魔，它见过无数厉害的角色，而那个人身上没有强大的魔气，却带着怎么也散不掉的魔族血腥气，也不知道是杀了多少魔留下的，小蛇闻见就浑身发软，几乎伪装不下去。

　　小蛇超级委屈地问：“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走？”

　　晏舟心情很愉悦地说：“他不会走了。”

　　“什么！”小蛇急得绕着他的脖子转圈圈，“那我怎么办？他身上的味道好可怕，他会杀了我的！”

　　“别怕别怕，”晏舟把它从脖子上拽了下来，它在自己的手心里缩成一团，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头哀怨地看着自己，“等我们的魂魄换完，封印解除了，我就放你走。”

　　小蛇都想哭了：“好疼好疼的。”

　　晏舟脸上的笑容不变：“你越来越懒了，一开始七天一次，后来越拖越拖越久，现在一个月都没一次了，我忘了当初怎么跟我约定的？”

　　小蛇连忙辩解：“你以为我不想离开你去追求自由吗？你以为我不想回老家冬眠吗？”它的气息徒然弱了下来，“可换魂魄太疼了……呜呜呜。”

　　晏舟用哄娃娃一样的语气对它说：“乖宝贝，不疼的，我不和你一起呢吗？”

　　一说这个，小蛇心里更不公平了，明明都是一样的换魂魄，自己是坚强的魔体都痛的死去活来、来回翻滚，像蜕了十八层皮一样，晏舟一个魂体，明明应该比自己更疼的，却每次只窝在床上不动，完了后还问自己下次是什么时候！

　　人类男子真是贪心，嘴上说得好听，但心里就只是想着利用自己获得青莲业火！

　　它表面不悦地嘶嘶吐着蛇信子，可实际上还是别别扭扭顺着晏舟胳膊往上爬。

　　晏舟把外袍脱掉，床帘放下来，还细心地用青莲业火给床帘布了个小结界，确定师兄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才慢吞吞把中衣的领口扯开，露出右半边肩膀来。

　　在他白皙的后肩上，有一朵青色的莲花图腾正烨烨生辉。

　　小青蛇游走到那处，露出自己两颗泛着寒光的尖牙，猛地朝莲花刺了下去！

　　晏舟浑身不可自抑地狠狠颤抖，魂魄被吸成体外的感觉一瞬间仿佛把神智也从身体里剥离了，他脱力地倒在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