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来勾》坚硬的壳壳

12、灵根

　　作为掌门唯一的儿子，晏舟有自己的院子，屋里的床也很大，睡下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绰绰有余，可晚上睡觉的时候，于峤又不愿意了，死活不愿意跟他睡在一起，转身抱着被子就要打地铺。

　　“哎呦我服了你了，”虽然知道了他比自己大，可看着他没有二两肉的小身板，晏舟还是不忍心，“不一起睡就不一起吧，你睡床上，我也不打地铺，我睡窗边那个榻上去。”

　　可于峤不听他的，抱着比自己大一圈的被子去到窗边的小榻上，背对着床躺下了。

　　晏舟毕竟是个七岁的孩子，于峤一次次拒绝他，他脾气再好现在也不乐意了，直挺挺躺在床上，气鼓鼓地心想：哼，我还不愿意把床让给你呢！明天我就不和你玩了！

　　越想越气，索性把被子往头上一罩，狠狠地翻身背对小榻，发出了巨大的动静。

　　第二天早上掌门就带着于峤去测灵根去了，晏舟还气着昨天的事儿，梗着脖子没有跟过去。但自己在屋里坐立不安，心痒难耐，还是偷偷找了个师弟让他跑过去看看结果怎么样。

　　没等一会儿，小师弟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小桥儿的灵根好不好啊？”晏舟连忙拽住他不住地摇。

　　小师弟脸通红，不知是跑的还是激动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特……特别好，他是风系单灵根！”

　　“真的吗？太好了！”晏舟惊喜万分，也不记得自己还在怄气了，“走走走，我要去看看！”拉着还没喘匀了气的小师弟就往万器殿跑。

　　待他们跑到万器殿，却发现殿前的试炼石碑前空无一人，而日日关着的殿门却是打开的，一群穿着蓝色道袍的小弟子正在门前探头探脑。

　　晏舟随便抓住其中一个问：“不是说测灵根吗？他们人怎么不见啦？”

　　“掌门带着于峤进万器殿选武器了！”那个小师弟忙回答。

　　“单灵根就是不一样，第一天就能进万器殿……”另一位弟子小声嘀嘀咕咕。

　　话音未落，殿内忽然刮来一阵飙风，吹得门前的弟子站都站不住。接着那股飙风越来越大，竟然绕着整个万器殿旋转往上，搅成一股龙卷风，大殿门前的弟子们躲避不及，全都被卷进飙风里跟着转圈圈，转得头晕眼花，恶心欲呕。

　　大教习连忙从殿内赶出来，趁着风速还不算太大，放出数条水龙把他们都拉下来扔得远远的。

　　那股飙风却毫不停歇，一直往上，直捣青云，把漫天的云彩都搅得破碎，变成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呆呆仰头望着的弟子脸上。

　　只见万器殿的屋顶骤然大放光芒，一道红光冲出，隐隐还可以看到其上有一道深蓝色的人影。

　　“鸣渊……是鸣渊啊！”不知道谁大叫了一声，其他人恍若惊醒一般，看向那把剑。

　　那剑细细长长，现在变成了本身的十倍大小，剑身漆黑无一毫雕刻装饰，剑柄却是一条盘旋着的深红巨龙，剑格为龙头，龙口大张朝向剑身，剑首为圆形龙尾，此刻于峤正坐在剑柄上，直直冲向飙风之上，一剑将其劈灭。

　　底下惊叹一片，原来这把剑是晏清河从一处上古遗迹得到，全身煞气逼人，凶得很，整个门派无人能让它认主。晏舟看着于峤乘着鸣渊渐渐落下，满脸的不敢置信，其他弟子也呆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晏清河从万器殿大步走出来，掩盖不住满脸的欣喜。

　　“天佑青阳！在我有生之年竟还能遇见如此天资卓越的孩子，好，好，好呀！于峤，”他唤于峤，于峤就从剑上跳下来，朝向他的方向，“你可愿做我的入室大弟子？我虽无登仙之资质，但必会倾尽毕生绝学教导于你，助你早登仙途！”

　　于峤站在原地，鸣渊剑缩小了后安安静静地在他手中握着，他跪地，把剑横在身前，附身一拜：“弟子愿意！”

　　底下一片哗然，晏清河从未收直系弟子，就连身为他儿子的晏舟都因天赋太差，不能拜入他座下，如今于峤成为了他的入室大弟子，那在辈分上就直接成为了整个门派的大师兄。

　　这下子晏舟更不想相信了，才有不到一天的小师弟，竟突然间变成了自己的大师兄？

　　但是震惊之余，他又在心中暗暗地想：“小桥儿真是太厉害了，我竟然有了这么厉害的师兄？哈，看以后去历练谁还敢欺负我，谁再敢说青阳派后继无人，我就要骂他！”

　　晏清河满意地点点头，不料于峤开口说：“师父，弟子收服鸣渊似有感悟，请求清修闭关。”晏清河当即就授予他入门心法与辟谷丹，许他去往清静崖静修。

　　大教习站在晏舟身边，眯着眼睛说：“难得呀，这孩子不光资质非凡，又求知若渴，小小年纪心性如此坚定，日后必成大器。”

　　晏舟望着于峤的背影，满眼钦羡。

　　三个月后，于峤出关，有了自己的院子，就在晏舟的对面，中间隔着那颗大榕树。

　　而他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就到达练气五层的消息在青阳派不胫而走，日日有弟子来敲他的门向他请教修习心得，但除了刚刚开始的那几次，他开了门一言不发之外，之后都是听到有弟子敲门唤他，就理也不理了。平常去藏书阁、食谷堂、领取物资处也从不参与到弟子们的队伍与讨论中。弟子们虽有心与他亲近，却被他冷冰冰的气场给冻得发颤，这样多来几次，于峤便时时都是自己孤身一人了。

　　而晏舟呢？说来气馁，当日于峤收服了鸣渊又请求闭关之后，他满心钦羡，暗地里给自己加油打气：“小桥儿天资那么高，还那么努力，我也不能像这样天天混日子了，说不定四灵根哪天也能有所顿悟，获得奇遇呢！”打完感到一股热血在胸腔里沸腾，就急忙向晏清河提出自己也要去闭关的要求。

　　晏清河自然惊讶，同时也很欣慰，应允了他同去清净崖闭关，就住在于峤的隔壁。

　　可惜晏舟闭了大半年，还是没有突破练气六层的关卡。待他垂头丧气地出来，发现于峤的石室早已是空的了，就连忙跑下来去寻他。

　　晏舟严冬开始闭关，现在出来正是盛夏，屋子前的榕树越发茂密，夜晚的空气闷热凝滞，晏舟跑到于峤的房门前就开始“咚咚”扣门，等了好久却听不见屋里有什么回应。

　　“小桥儿！”晏舟扯开嗓子喊，“你在屋里吗？”

　　片刻后，于峤的房门打开了，他如今竟已经和晏舟一样高了，稍微长开了点的脸庞比大半年前还要俊俏，但此刻他脸上的神色却阴沉：“你叫我什么？”

　　晏舟看着他的脸色识趣地没敢吭声，沉默了一会后，于峤再度开口：“不准这么叫我。”

　　“师兄！”晏舟连忙改口，“师兄如今练气几层了？”

　　于峤垂下眼睑，不想开口说话，晏舟却没眼色地说：“我闭了大半年的关，还是没有突破练气六层……师兄有没有修到练气三层呢？宋师兄以前入门也只用了半年就修到了，你天资那么高，肯定要比他——”

　　“八层。”

　　“……”

　　于峤退后一步把门关上。

　　晏舟愣在门外，半晌后理清了自己思绪，抱着头蹲在地上。

　　于峤白日里要前往掌门座下，随他修习剑法，晏舟出关了跑去向晏清河请安，就在晏清河院里遇见了于峤。于峤正在练剑，鸣渊在他手中被舞成了道道黑色的虚影，晏舟痴痴地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有点心痒。

　　“舟儿，”晏清河从他身后走来，“闭关期间修为如何？”

　　“孩儿还是没有突破练气六层……”晏舟低下了头。

　　晏清河站在他身边望着于峤在烈日下练剑的身影：“于峤是我见过天资最高、心智最为坚定的孩子，我自问不如。几十年光阴弹指，我终还是触不到天道成仙之法，只能寄望于他能做得比我好，弘扬青阳派，修道除邪，渡己渡人。”

　　晏舟抬头看他，他也低下头看晏舟，目光难得温情：“舟儿不可轻言放弃，也不要逼自己太紧，慢慢来，机缘这种事，谁也说不定的。”

　　晏清河眼中有转瞬即逝的寂寥，让那时小小的晏舟看得心里塞塞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埋下了对于变强、对于成仙的无望执念。

　　晏清河把希望寄托在于峤的身上，全力教导他，而他也不负众望，修为突飞猛进，门派大比等都是榜首。但他却整日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心中只有剑法与修道，和同门也无甚交往。

　　于峤白日去修习剑法，晚上回到房里打坐修炼，晏舟经常隔着自己的窗户望过去，他房内的那一点烛火从月明燃到日出，夜夜如此。

　　先前晏舟还日日敲他的门，想和他一起练剑，一起去食谷堂，但次次都被他拒绝，后来其他同门看不下去了，劝他不要做无用功。晏舟慢慢明白于峤好像不想搭理自己，便也不再主动凑上去了，只是每次看到他孤身一人，脑中就浮现出第一次见他，那个脸上脏兮兮、有着尖瘦的小下巴和黑不溜秋大眼睛的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