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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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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0149……”
是谁?
“0149!”
到底是谁!
尖锐的针尖刺破皮肤,猩红而滚烫的血液倒流入针管,混入药液稀释成淡色。影影绰绰而挥之不去的苍白鬼影,一道一道的缠上来。
无法挣脱。
他被投入胶着粘稠的淡绿色海洋,一只冰凉苍劲的手扣住他的咽喉,他张口,有大朵的气泡从眼前掠过。
“你看见了什么?”
声音好像从世界的另一端传来,他拼命的睁开眼,视野中除了那只手,只有那些鬼影和无边无际的绿色。大手逐渐收紧,气泡逸散开,氧气被从躯体中抽离。
他死命的扣住那只手腕,看着淡色的血液弥散开来,却无法撼动分毫。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声音还在继续,像是地狱传来魔鬼的低吟。
“我看见了……”
指示灯疯狂的跃动,有机器一声一声的回响。他看着摇曳的水面,恍然间仿佛有阳光倾泄下来。他徒劳的挣扎,液体反呛进气管,意识逐渐抽离。
骤然间。
视野中掠过少女奶黄色的裙摆,一时之间阳光刺破水面,清淡的柠檬味闯进口腔,将腥咸的锈味抚平。
“我看见了……”
心脏开始有力的搏动,越来越快,震耳欲聋。
他猛地睁开眼。
手机在枕侧疯狂的振动起来,勾陈一支着床坐起身,缓慢的吸气迫使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喉咙上方压迫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冰冷而粘腻,却又好像从内而外灼灼的烧起来。
他将被冷汗打湿的头发抄到脑后,捡起手机接了起来,嗓音一片嘶哑:“喂……”
杜文豪的声音响在另一端:“老大,都十一点了,你还不……你声音怎么回事,怎么听着跟纵欲过度似的?”
“没事。”他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单手将身上被冷汗浸透的短袖脱下来,扔在了垃圾桶里,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你有屁快放,无事滚蛋。”
杜文豪笑了一下:“激情周日午夜火锅局,来不来?”
“滚蛋!”慷锵有力,掷地有声。
“来嘛。”杜文豪贱兮兮的疯狂暗示,“也没外人,基本都是原来附中的。”
“附中的局我去干屁?”勾陈一把手机开了免提扔在一边,打开凉水洗了把脸,再开口的时候总算恢复了大半,“让他们重新回忆一下被爸爸支配的恐惧?”
“不是,今儿赵纯生日宴,赵纯,就一张脸上全是眼睛的那个!”杜文豪嘿嘿嘿的笑起来,“这可是赵大班花点名道姓亲提的你,给个面子嘛,买卖不成仁义在。”
“你说的那个有买有卖的行业,业内风土人情我们好学生一般都不是很了解。”勾陈一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这号人,“一张脸上全是眼睛,你们年轻人现在这口味够重的啊。”
“诶,就那个,天天追着你收语文作业的那个!”
这次勾陈一想起来了。
他在附中的时候也天天一副死狗样子,那段时间他失眠挺严重,天天上课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准备睡觉的路上,作业当然也都是选择性的做做。
不过他成绩好,各科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魔王威严犹在,所以各科课代表一般也不来触霉头。
而这其中只有一个人,天天坚持不懈的在早读时间念经一样的把他叫醒,风雨无阻的催他交作业,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两鬓苍苍十指黑。
勾陈一额角跳了跳:“不、去。”
“不去,休想,做梦。”夏胺抱着书包面无表情的拒绝三连,“陆家我告诉你,妈妈还没原谅你呢,你再惹妈妈生气就自己去公告栏画丁老头吧,我说到做到。”
陆家叹了口气:“就去敬杯酒,她过生日嘛,都是发小,撞上了又不能当不知道。”
“我未成年,未成年不能喝酒。”夏胺冷酷无情的笑了一声,“哈!发小?谁跟她发小!是不是一个小区里呼吸一块空气长大的都得是发小啊,我跟她,顶多只能叫陌生的同龄邻居。”
这次陆家也无奈了,他本来就不太想去,再加上今天伏低做小,好不容易才把姑奶奶哄好了,实在不愿意再因为这个再崩盘:“行行行,陌生的同龄邻居。那一会我和曾然也去看一眼就回来,你乖乖等,行吧。”
夏胺不满的翻了个白眼。
她其实连留都不想留在这,和赵纯这人共处一室她都觉得自己方圆一百里的平均人类智商被拉低了。
然而她早起就去了学校,这一整天都拖着被大姨妈支配的孱弱病体,勤勤恳恳的替陆家画那个该死的公告栏,到现在只吃了一个三明治,饿的前胸贴后背。
她已经进了火锅店了,谁也别想让她出去。
夏胺抽了抽鼻子,感受着香辛料的芬芳,万分艰难的缓慢点了下头:“行……吧。”
虽然夏胺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上,赵纯和她确实算得上是发小的关系。
研究所大院长大的孩子,你爹我妈大家恨不得都是教授老师,从小到大家长最爱干的事就是寒暑假把一帮孩子凑在一起,然后轮流补课。
和夏胺同一批的孩子满打满算一共就五个,除了她和陆家,曾然也,再有就是赵纯和一个远在美利坚的烂人。
一共就两个女孩,还都是漂亮心气儿高的,肯定谁也不服谁。其实如果单单是良性竞争也就算了,夏胺也没在怕的。只不过……
“赵纯这人嘴太贱。”直到去取座位卡的时候,夏胺仍旧气不打一处来,“偌大一个附中都容不下她了,过生日非得过到一中门口来,躲都躲不起。”
“是是是……”陆家无奈的附和了两句,开始想着法的转移夏胺注意力,“诶,你是不是高一办过会员来着,周日活动,送豆浆。”
夏胺果然完全没辜负他的期望,注意力一秒转移:“哪呢??”
陆家默默捂住了脸。
蜀香居虽说还算是个新店,但也是一中门口数一数二的火锅店了。味道确实不赖,装修也雅致,就是有一点——黑。
价格真的黑。
夏胺高一刚入学的时候,这店刚开不久,开业大酬宾活动一个接着一个,夏胺脑子一热八百八十八百投进去办了会员卡,从此以后这家店的会员优惠活动就好像绝迹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
老关因为这个笑了她半年,就跟花的不是他的钱似的。
夏胺因此一度觉得这店的店主是不是对她有意见。
然而,时隔一年后的今天,它终于又有优惠了,而她又恰好在这,这是怎么样感人肺腑的一件事啊。
夏胺蹦蹦哒哒的扑到前台报了手机号,被告知要稍等几分钟。
这个时间店里人多,她也不急,就驱使罪臣陆家去拿小料,自己一个人在前台等一会。
前台就两个小姐姐在,忙的团团转,排队的不是来激活会员卡的,就是来询问预订包厢的。夏胺非常识趣的往边上靠了靠,拿着手机刷微博。
越刷越觉得不对。
她皱着眉头抚了下手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
夏胺借着服务员给她递豆浆的功夫不动声色的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周,果不其然,撞上一双眼睛。
柜台的另一头站着个清清爽爽的虎牙小帅哥,一边耳朵打了个耳骨钉,正冲着她傻乐。
笑得意味深长的。
夏胺努力的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确定了自己确实不认识这号人,于是愈发奇怪了起来,往边上撤了一步低下头开始给陆家发短信:【小陆子,我好像撞上桃花运了。有个寸头虎牙的小帅哥正冲着我傻笑,你说他一会跟我要电话号我到底给是不给。】
陆家秒回:【醒醒吧胺娘娘,拿了豆浆赶紧回来,锅底都开了。】
夏胺当机立断转头就走,奔着牛油锅就去了,什么虎牙寸头的分分钟抛在了脑后。
杜文豪拿了豆浆回包厢,贱兮兮的往勾陈一身边一靠,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诶,老大老大,你猜我刚才在外头看见什么了?”
勾陈一正昏昏欲睡的靠在那,闻言掀开眼皮子一脸的兴致缺缺:“说。”
“核桃奶!!”杜文豪一脸的兴奋。
勾陈一:“……”
“你要喝奶应该去找妈妈,爸爸我帮不了你。”
“诶,不是,就那个!”杜文豪着急的比划了两下,“短信!核桃奶!补脑的!”
勾陈一愣了一下。
杜文豪没发现,正忙着喋喋不休挤眉弄眼:“诶我就说是个妹子,真是个妹子啊老大!”
“腰细腿长小脸杏眼!!这是什么!!这是仙女啊!!”
“一看就是正宫娘娘脸!”
“大家闺秀气质!”
“那一眼扫过来,我汗毛都起来了。”
“那人家可能是把你当成变态了。”勾陈一撇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她的?”
“她刚才在前台报电话号,就让我听见了,诶你说巧不巧。更巧的是,之前看你短信我还把电话号背下来了!”杜文豪理所当然,一脸的我是不是超厉害的自豪表情。
勾陈一面无表情:“你平时要有这个记性,数学就及格了。”
杜文豪西子捧心,扑通一声栽倒在桌子上:“好好说着话,怎么扎心呢哥。”
正闹着,包厢门重新被推开,这回是去操持菜单的主人回来了。
赵纯进屋略略环视了一周,视线掠过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转了一圈,又返回来定住。
她轻轻笑了笑,一边和包厢内的其他人打招呼,一边径直冲着他们两个的方向走过来,不偏不倚的停在勾陈一脚前头。她没有看勾陈一,而是微微附身对着杜文豪,笑眯眯的轻声问:“你们两个可以往里面串一个位置吗,这边靠门口,勾同学在这里坐着会不太舒服,而且……”
她微微合十双手,做出个不大好意思的祈求表情,把声音压的更低了点:“那边都坐好啦,我今天……裙子有一点点短,不太方便进去,拜托啦!”
这包厢不算太大,桌子摆的偏,靠里面的位置已经坐了人,想要串进去又不好让人家都出来,那就只能让坐着的人侧侧身从前面挪进去。
赵纯穿了件雪纺碎花的小裙子,遮到膝盖上十几厘米,微微一动就露出一截白皙的腿,这么身衣服确实不太方便。
勾陈一顿了顿,踢了踢杜文豪的小腿,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我俩出来,你坐进去吧。”
“不行不行!”赵纯连忙摆了摆手,“今天是我请客呀,你们都是我的客人,我得好好招待你们。”
这么一来一回,桌边人都看着,赵纯不肯进去,他们也不能让她就这么站着。
勾陈一抿了下唇,无所谓的笑了一下:“成吧。”
本来就是人家生日宴,主人想坐桌子上都没什么不成的。
他和杜文豪往里面挪了个位置,赵纯感激的笑了笑,压着裙摆在勾陈一身边坐下了。
菜单刚定,东西陆续的上来,男同学都纷纷张罗着开酒,气氛还算不错。赵纯微微侧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靠近了一点:“高一的时候你每次聚会都不参加,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这种吵吵嚷嚷的场合,不会愿意来呢,没想到你真的过来啦。”
勾陈一并不怎么饿,支着脑袋漫不经心的喝可乐,闻言愣了愣,随口扯了句敷衍的借口:“没,之前都碰巧有事。”
“这样哦。”赵纯笑了笑,好像有点失望,又好像只是调侃,“我还以为你这次是为了给我过生日才来的呐,这么看是我自作多情啦。”
勾陈一无所谓的笑笑:“今天来不都是给你过生日的么?”
赵纯大大的眼睛弯起来,好像又高兴了:“也对,你们能来我就很开心啦。”
勾陈一垂眸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再接话。
杜文豪轻轻怼了怼勾陈一,贱的没眼看:“嘴上说的是你们,但其实我的眼中只有你,赵大班花一往情深啊。”
勾陈一伸手捞了片刚下锅的土豆,转手塞进杜文豪嘴里:“吃堵不上你嘴?”
杜文豪嚼了两下,呸呸呸吐掉了,敢怒不敢言。
他今天之所以松口过来,除了杜文豪没完没了的打电话确实太烦了以外,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临近傍晚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回了家,一直都没有走。
他只是不想跟他共处同一屋檐下,既然那个人不走,就只能他离开。
所以杜文豪又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就顺势过来了。
勾陈一轻轻敲了敲杯壁震落一滴水珠,从晨起时就萦绕在脑子里的烦躁蠢蠢欲动。
他记得之前哪位伟人跟他说过,不能因为一件傻逼的事随便做决定,不然这个决定可能会同样傻逼。
还真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