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夜》楼绯言

11、巴黎篇（3）

　　雷米头疼地看着正在怒目相视的两个人，这两个人完全就像火药与火花，一经碰撞就会爆炸，只要不波及其他那就算是万幸。

　　视线移向西蕾雅，如贵妇般的女人优雅地喝着红茶，对于艾利与沫沫两人之间敌对的氛围直接无视。

　　“就知道你会来，雷米。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就会到。”西蕾雅说。

　　“发生了点意外。”雷米微微一笑，转而神情严肃，“西蕾雅，还记得上次你跟我说过的事情吗？”

　　“和你说过的事情太多了，你是指哪件？”

　　雷米看了一眼仍然怒视的两人，说道：“西蕾雅，你知道的。”

　　西蕾雅抿口红茶，看着雷米微笑，然后叹口气说道：“现在说？你的沫沫还在。”

　　听到自己的名字，祁沫沫从怒火中烧状态恢复至平常，转头看向谈话中的两人。艾利克斯失去对视之人，也只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恐怕，那件事情和沫沫也有关。”雷米望一眼祁沫沫，“苏找过她。”

　　“苏？”西蕾雅微笑僵住，转头看向祁沫沫，“这是真的吗？”

　　祁沫沫虽然疑惑，还是点头。

　　西蕾雅顿下，转而带着点无所谓的态度说道：“看来的确很难与你的沫沫脱离关系了。那么雷米，苏和你的沫沫说了什么？”

　　西蕾雅一口一个“你的沫沫”，这让祁沫沫的脸瞬时绯红，神态立刻扭捏。

　　艾利克斯对此嗤之以鼻，于是两人大战再度开始。

　　雷米无奈，仍与西蕾雅认真对话：“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个问题。西蕾雅，你听过Sola这个名字吗？”

　　站在一旁的塞巴斯忽然惊慌起来，手上的茶壶掉在地上，红茶洒在红色的地毯上映出深色的一片。

　　“塞巴斯？”西蕾雅惊讶道。

　　“对不起夫人。”塞巴斯匆匆拾起碎掉的茶壶，脸上的神色依旧带着惊慌。

　　“好了，就这样吧，塞巴斯，下去找工具再来清理。”西蕾雅似乎被这巨响搅得没了心思。

　　“是的，夫人。”塞巴斯行礼，疾步退下。

　　现场的气氛立刻冷然，西蕾雅无言地品着红茶，祁沫沫回头想继续与艾利对眼时，发现对方神色有变。

　　“从我认识塞巴斯到现在，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惊慌过。西蕾雅，Sola这个名字，对于你们来说似乎很重要。”雷米打破沉静。

　　西蕾雅与雷米对视，长久，她微笑着轻轻叹息：“雷米，其实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较好。”

　　“其实，我不想与你们扯上多深的关系，可是，这事关沫沫，我无法不管。”

　　看着雷米良久，西蕾雅说：“那么雷米，请你跟我来。”起身，往幽暗的走廊走去。

　　在雷米站起来时，祁沫沫以更快的速度站起来。她对西蕾雅说道：“夫人，我也要去。”

　　闻声，西蕾雅回头望向雷米，她的目光未在祁沫沫身上流连一秒。

　　雷米对祁沫沫说：“沫沫，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就回来。”迈步走开。

　　明白争辩毫无意义，祁沫沫无力地坐回沙发，瞟一眼对面的艾利克斯，他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可惜他从刚才开始就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那里除了影绰的树干，仍旧什么都没有。祁沫沫叹气，撑着下巴开始发呆。

　　“喵喵~”猫叫声伴随着脚上有东西蹭来蹭去的感觉传来。祁沫沫低头，看见了刚才在门外遇见的那只黑猫，莫非是西蕾雅夫人养的？出于刚才的心悸，祁沫沫没有伸手抱它，虽然它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爱，很可亲。

　　“十字？快过来！”在看到黑猫后，艾利克斯兴奋得对它叫唤，黑猫却是瞥了他一眼，权当没看见地继续蹭着祁沫沫的腿。

　　引诱无果，艾利克斯皱起脸，抱怨道：“哦，十字，你重色轻友。你也不想想寒冬腊月的是谁喂你吃的鱼。”

　　谁要吃你喂的臭鱼啊！瞟一眼继续蹭。

　　“十字，你也不想想周末的时候谁冒着被嘲笑的风险，带着你出去逛街的啊？”

　　什么被嘲笑的风险？放屁！那个时候是你看上了人家小姐，硬要带着我出去，逗我玩，装可爱！怒瞪一眼继续蹭。

　　“上回我帮你打群架！”

　　对，帮我打群架！你只管逃，我帮你善后！话说为什么吸血鬼会怕野猫群啊？真是丢人！投去一个轻视的眼神，继续蹭。

　　“十字！”

　　再瞟一眼。好吧，不蹭了。

　　黑猫离开沫沫身边，一跃而上沙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将头蜷缩在尾巴里闭上眼睛。

　　“呜呜呜……十字，你真是只无情的猫啊……呜呜呜……”

　　看着一人一猫胡闹的样子，祁沫沫彻底无语，一张嘴就开始大笑。

　　黑猫睁开一只眼睛看了她一眼再度闭上。

　　“有什么好笑的，臭丫头！”

　　“好笑的事情一般般，可是你的白痴程度无法用斗来称量。”又是一阵大笑。

　　艾利气结，用他惯性的动作跳离沙发，颤抖地指着祁沫沫说道：“你，还有十字，你们就知道欺负我！”说完，艾利潇洒地转身，潇洒地步上二楼。这一次，他没有晃过去。

　　沫沫有些郁闷，而黑猫只是翻个身，继续美梦。

　　*

　　西蕾雅将雷米带到她的房间，坐定后说道：“这间房间是隔音的，不会有人偷听，所以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能回答的我一定回答。至于你的沫沫，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她太多的好。”

　　雷米直奔主题：“Sola是你们一族一直不愿提起的那个禁忌？”

　　“是的，Sola是白色天空，照亮我们那个世界的无限光明。可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次，你说Sola是人？这我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西蕾雅笑。

　　雷米眉头皱起：“沫沫说她看见的，有个小女孩，她的名字就叫做Sola。那似乎是苏给她看的影像。我想，如果被其他的吸血鬼知道这件事情，只怕会给沫沫带来危险。”

　　西蕾雅点点头，似是安慰地说道：“其实Sola对我们一族来说始终只是个禁忌的代名词，活了这么久我从未遇见过。我倒是比较在意苏的出现，那个男人以及他身后的组织对于我们一族来说才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威胁。”

　　“吸血鬼与吸血鬼猎人，天生的宿敌。”雷米感叹，望一眼西蕾雅，他沉声道：“西蕾雅，对不起。”

　　“嗯？”显然被对方突如其来的道歉惊到，西蕾雅愣了一下，然后笑开，“艾利的事情？没必要道歉，虽然事实上你没有保守住承诺。”

　　雷米黑线。

　　看见雷米愧疚无语的表情，西蕾雅似乎特别高兴，细长的眼睛完全眯成一条缝隙，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大。等笑够了，她稍稍收敛表情，说道：“或许也该放艾利出去磨练一下，他那些可谓得天独厚的能力，如果不经过磨练，同样形同虚设。保护了他千年，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他要怎么生存？”顿一下，“其实，雷米，这件事情我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雷米显然一惊。

　　西蕾雅点点头：“是你让我意识到光凭我的保护，而艾利自己却没有能力自保，到头来这个围在他身旁的世界仍旧危机四伏。”西蕾雅的目光忽然转向窗外，漆黑的夜，圆润的月亮，嶙峋的枝干。她微眯着眼睛淡定地说道：“已经无法再过上安静的生活了。”

　　这一夜宁静地可怕，漆黑的夜幕没有一颗星星闪烁，月亮悬在半空，巨大的圆盘犹如伸手即得，如练的光辉流泻在大地上，如一袭银灰色地毯铺垫。

　　夜幕下，古宅外茂密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同几只不安分的夜行动物，趁着月光出来觅食。看不见身影，只能隐约看见黑色的几道，将古宅统统围住，然后迅速靠近。

　　五人一猫再次汇聚客厅，厅内灯光依旧明亮。

　　塞巴斯垂首而立，对西蕾雅说道：“主人，您看如何？”

　　西蕾雅的视线扫过众人，除了祁沫沫一脸疑惑外，全部面色凝重。她轻声一笑，引来所有人的关注，她说：“艾利与沫沫当然不能留下，雷米，‘爱人’里的其他人仍然需要你。我留下抵挡他们，塞巴斯会将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西蕾雅……”艾利克斯的手握住西蕾雅的，目光里有着犹豫。

　　西蕾雅对他微笑，牵起祁沫沫的手放在他的手里。祁沫沫虽然郁闷却因为觉得不合适，而没有拒绝。

　　“艾利，雷米的沫沫你要保护好，就当是为了你的小雷米着想。真是，害得我好像在讲遗言。”又轻笑两声，西蕾雅看一眼雷米，然后对塞巴斯说：“塞巴斯，带他们走。”

　　老管家对主人投去一眼，然后垂首恭敬地答道：“是。”

　　祁沫沫走进幽暗的走廊里时回头，她看见那位美丽优雅的夫人在对她微笑，那个微笑带着妖娆，带着夜色的昏沉，很美很美。然后视线被黑色的墙壁挡住。

　　沫沫转回头，手仍然被艾利克斯抓在手心，她没有抽回，也没有心思和他打闹，胸口有种闷闷的感觉，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塞巴斯将他们带进密道，潮湿的空气，有凉风袭来。

　　雷米率先进入，其次艾利克斯牵着祁沫沫走入，十字也悠闲地步入洞口。塞巴斯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雷米先生。”塞巴斯喊道。

　　雷米转身，“什么事？塞巴斯。”

　　“雷米先生，请一直沿着这个洞口走，你们会遇到岔路，请选择右边的洞口，一直向右走，每次都将挂在左边的灯熄灭，这样大约十分钟后右边的灯也会熄灭，那段时间请快点通过洞口，否则你们将会什么也看不见。经过五个岔路后，您会看见一辆跑车，在那里上车，那条道路直通地面，在经过第四盏灯后按下车上一枚红色的按钮。为了你们的安全，雷米先生，请您务必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塞巴斯只能送到这边。”说完，塞巴斯退出洞口，在按下封闭通道的按钮后，他向看着他的三人行礼，动作一直延续到洞口关上。

　　“塞巴斯！”艾利克斯想要回头，手却被紧紧拽住，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祁沫沫已经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眼神里是满满的惧意。一咬牙，艾利克斯回身跟在雷米身后往洞穴深处走去。

　　十字打个哈欠愉悦地跟上。

　　*

　　洞穴里汇流的空气满是潮湿的味道，沾在身上被风一吹，冷不丁就颤抖一下。祁沫沫下意识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抱紧了胳膊。她不喜欢这样的空气，四周充斥着冰冷的味道，让她不安而且惶恐。明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样的空气里感觉到无比的恐惧，像黑暗朝她来袭。这种感觉只有在奶奶去世那时，她曾经感觉到过，可是这与那时又有些不同。那时她只有铺天盖地而来的悲伤与害怕，而现在这种感觉，竟然有一丝丝兴奋夹杂在里面。那种感觉，像是看见了猎物的猎人般高兴。祁沫沫不懂，所以更加害怕。

　　背上忽然一暖，她抬头，看见艾利克斯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人一旦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精神不是会错乱，就是会无比的清醒。祁沫沫属于后者，艾利克斯与常日无关的行为让她彻底清醒过来。祁沫沫立刻放开握住艾利克斯的手，抓牢了他的外套。

　　“红眼睛妖怪，怎么温柔起来了？”声音有些喑哑，那是过度惊慌的后遗症。

　　“我叫艾利克斯，艾利克斯！”艾利克斯抗议道，“我本来就很温柔，要知道在‘爱人’，只要我出场，那就是第一。”

　　祁沫沫郁闷，正要嘲讽艾利克斯，十字却从她的脚边窜到前面，然后回头，很不屑地看了一眼艾利克斯，继续摇着尾巴往前走。

　　“喂，你被它鄙视了！”祁沫沫与艾利克斯一同黑线，这只猫很人性。

　　不知是不是因为与艾利克斯说话的缘故，祁沫沫的心情好了许多。偷偷瞥一眼走在身边的艾利克斯，发现少年只着一件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灰色毛衣。拽了拽披在身上的外套，她小声问道：“你不冷吗？”

　　听到祁沫沫的声音，艾利克斯低头望着她：“嗯？什么？”

　　红色的瞳孔，苍白的皮肤，艾利的那一眼让祁沫沫忽然心动一下。立刻移开视线，祁沫沫压下内心的鼓噪，心里又开始害怕。好奇怪的感觉，那绝对不是因为喜欢对方而心动。

　　“臭丫头，你刚刚说什么？”艾利克斯没等到回答，再度发问。

　　祁沫沫抬头看向他，殷红的唇，黑色夹杂着红色的长发。没有再出现刚才的悸动，祁沫沫呼出口气。

　　“光看着我也不说话，臭丫头，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艾利克斯一副惊慌的样子。

　　祁沫沫二话不说，抬脚踹上，却被攻击对象顺利躲开。

　　“被你得逞那么多次，我要反抗，嘿嘿嘿……”艾利克斯奸笑着快步向前。

　　雷米一直沉默地带领着队伍，按着塞巴斯所言将左侧的灯关上，三人一猫顺利地坐上了车子，在经过第四盏灯时，雷米按下了红色按钮。三秒后，车后很长一段距离的洞穴全部坍塌，压住他们刚刚走过的路，巨响之后，归于寂静。

　　祁沫沫忽然意识到了西蕾雅微笑的含义——她为他们断后，真正的断后。

　　“西蕾雅……”低沉而嘶哑的声音从艾利的口中传出，他反身看向后面，鲜红的眼睛仿佛要爆射出火花。又是一个转身，他抓住驾驶座，“雷米，停车！”声音急促。

　　雷米沉默，车子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

　　“雷米！”

　　没有得到回应，艾利克斯回身一把推开车门，正要跃出，却被身旁的祁沫沫拉住手。用了全部的力气祁沫沫才勉强扯住想要跃出的艾利克斯，她第一次深刻地觉察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竟会有如此的力量。

　　“艾利！你真想让西蕾雅的努力白费吗？她是贵族，那些仆人不会对她怎样。但是如果你现在回去，那么她窝藏你的罪名就完全成立！”雷米的目光从后视镜中传来。

　　艾利克斯安静下来，权衡利益，雷米说的完全正确，所以最后，他将车门重新关上。

　　车子开出了通道，巨大的海潮声传来。祁沫沫望向艾利克斯靠着的那扇窗子，是大海，被刚刚的爆炸所吵醒，正在发泄着不满。视线移向安静的少年，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脸上，红色的眸子有波纹闪动，如醉人的红酒。

　　闭上眼，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适合问话。不过她相信总有一天，所有的一切她都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