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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外 ...

  •   棪山的北面有个镇,名为星繁镇,镇上有个姓周的富商。既然是富商,那钱财肯定不在话下,有了钱也就自然要追求地位,追求地位那就是科举了。
      周家的发家人周四海靠贩盐起家,七岁便在码头搬盐运货,大字不识两个,认全自己的名字那是极限,虽说科场不论年龄,父子同考也是佳话,但是奈何他实在能力有限,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于是,作为周四海唯一的儿子,周恒之承载了他爹的无限期许和期望。独苗儿倒也很争气,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喜得周老爹一看到儿子就恨不得抱起来亲脑门儿。只是渐渐地,周老爹发现不对劲儿了,他这根独苗儿好像没有往科举上发展的意思,读的不是科举书做的也不是科举文章,而是成天盯着一幅幅画儿发呆,一发呆就是半天,剩下半天自己画。
      这可了不得了!靠画画哪儿能入仕当官?沉迷这些奇技淫巧能有什么出息?他们周家还如何能长盛不衰?百年之后他还如何跟九泉之下的祖宗吹牛?简直是胡闹!当然周老爹是不晓得奇技淫巧这个词儿的,他的原话是“乱七八糟”。
      这边周老爹气得跳脚,可那边独苗儿却淡定得很照画不误,而且年纪轻轻的就格外惜字如金,连安慰他老爹的话都懒得说一句。后来甚至因为嫌弃家里环境太吵,主要是周老爹成天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独苗儿干脆留书离家出走了,信中非常坚定地表示自己绝不会放弃画画参加科考,还劝周老爹趁年纪不大赶紧努力生个二胎。
      听家中先生读完信,周老爹的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二胎?说得倒轻巧,他不想的么?!但这是他想就能有的么?!孽障!!生他还不如生块儿盐巴!!!
      已经背着包袱上路的周恒之打了几个喷嚏后就继续淡定行路了。他没有目的地,身上的银钱够,也不需要做什么营生,所以经常是看到顺眼的地方就住下,待腻了就走。因为天赋和勤奋,几年下来周恒之倒也积攒了些名气,渐渐地有人愿意重金收藏他的画了,他寄回家的信也渐渐有了回音,毕竟周老爹也没有努力出什么成果,年逾五十还是只他一棵独苗儿。
      自己的画作得到了世人和老爹的认可,周恒之高兴之余还是觉得不够,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够,简单的说他遇到了瓶颈。好在他也并不是急功近利之人,他知道有的时候作画也是门玄学,急不得。
      周恒之虽寄情于山水,但是作画时更喜欢描写市井。这天他正于一面摊观察人群,突然见面摊老板给人端面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眼看一碗热汤面就要浇在一个姑娘身上,他来不及思考立刻冲了过去,将人拉走已经来不及了,当下他便挡在那姑娘前面,用身子护住她,于是那碗热汤面就大半洒在了他的右胳膊上。
      机警如青黎早就瞟到了老板的身形动作,正欲躲开时却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人死死按在座椅上,她也怕伤到人也不敢随便出手,接着就听到汤水落衣的声音和一声闷闷的惨叫。
      她这是被人帮助了?青黎回过神来,盯着那还在冒热气儿的胳膊看了会儿,赶紧抓着人就往药铺跑。汤面刚刚出锅,虽然热气直冒但幸好现在已经是深秋,身上穿的衣衫较厚,所以烫伤得也不十分严重。大夫包扎了伤处又开了些外涂的药后就打发二人离开了。
      周恒之吊着胳膊看着前面背着背篓的姑娘有些疑惑,虽然这姑娘积极带他问诊、付诊费甚至还死活要替他背着背篓,但是从之前到现在大半个时辰了,一句话也没有,莫非这是个哑巴?
      青黎怎么可能是哑巴?成天叽叽喳喳话多得的她娘都嫌她话太多太烦,还特意给她找来条狗陪她说话。她沉默不说话只是在震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呀!宁愿自己烫伤还要护着她!二叔明明说过谷外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的。呜呜呜,她太感动了!白胡子先生说过的,做人要知恩图报!想到这儿,青黎转身跑到周恒之面前,小脸崩得严肃,“我会对你负责的。”
      周恒之先是惊讶接着就是惊悚了,原来她不是哑巴啊,以及——负什么责?她打算怎么负责?
      “从今天起,我会好好照顾你直到你痊愈的。”
      周恒之放下心来,加速蹦跶的心跳渐渐回稳,“姑娘不必多礼……”
      青黎哪里会容得他拒绝,“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周恒之毫无拒绝之余地。
      能出谷溜达已经是她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特许,在外过夜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好在青黎的轻功好脚程够快,每日谷内谷外的奔波,倒也没耽误事儿。
      青黎生的好看,从小又被众人精心呵护,还难得的不娇蛮不任性,且又无一般姑娘的扭捏作态,言语也十分有趣,时间一长,周恒之也从一开始无可奈何到了后来的欣然接受,自古文人谁不喜欢红袖添香?
      “周恒之周恒之,我想吃烤地瓜。”青黎裹着狐裘坐在他对面的摇椅上,弯着眼睛冲他笑。
      周恒之目光不离桌上的那副前朝名画,“你昨天不是说要吃糖炒栗子么?”他今早还去给这小姑奶奶补了货,她手边还有大半包来着。
      “没错啊,糖炒栗子很好吃,但那是昨天想吃的,青黎今天想吃周恒之烤的红薯。”
      周恒之细心卷上画轴,“就来。”经过青黎时,敲敲她的脑门儿,“这就是你说的照顾我?”
      青黎吐吐舌头跳下摇椅跟在周恒之身后,“我帮你呀周恒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公子变成了周恒之,至于红袖添香什么的,周恒之觉得也应换成“红袖添乱。”但是——乱得他甘之如饴。

      最先发现闺女不对劲的是赵蒙义和钱通这俩大老爷们儿,他俩下山赶集时看到平日里最不耐烦绣活儿的青黎居然鬼鬼祟祟地钻进了一间绣房?再一打听竟还找秀娘学起绣花儿来着?这可是当年她死活都不乐意学的。两人都觉得这事儿大了,东西也不买了,急忙回家将此事儿汇报给了各自媳妇儿。
      于是,当天青黎回家就面对了场三堂会审。她本来也没打算要瞒,只有些小秘密被发现的害羞,他们四人问一句她便答一句。越问,孙素和李晓就越高兴,而赵蒙义和钱通的脸就越黑。
      孙素:“青儿,这些事是你问他的还是他主动说予你的?”
      “是他主动跟我说的。”
      孙素表示满意,赵蒙义冷哼一声,“没安好心。”
      孙素不理自家男人,接着问:“那你有没有跟他说过咱们秀色谷的事儿?”
      “没有呢,爹娘二叔二婶都跟青儿说过不跟谷外之人说这些的。”
      赵蒙义点头,“做得对!”
      李晓:“那他就没问么?”
      “问了,我没说。他说、说……”
      钱通道:“他说什么?他是不是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青黎低下头,脸红红的,“他说、说他想来、提亲……”
      赵蒙义、钱通大喝:“岂有此理!”
      孙素、李晓相视一眼,互相点头表示满意。
      孙素对着赵蒙义道:“你和二弟出谷去星繁镇打听打听,如果那小子没骗我们青儿,你就把人带进谷来我们瞧瞧。”最后半句是对着青黎说的。
      钱通不答应,“嫂子,怎么能带外人进谷?”
      李晓柳眉一竖,“女婿能是外人?嫂子,还是我和老钱去吧,大哥和他去,我还不放心。”这俩人现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能指望他们打听个啥出来。
      孙素一想,“也好。”
      半月后,钱通和李晓回来了。李晓兴致高涨,钱通仍旧耷拉着脸。周家的情况和周恒之说予青黎的一模一样,且李晓还找机会与周恒之的母亲接触了一下,并对接触结果甚至满意,“嫂子,我看人不会错,以后咱青黎嫁过去了,不会受刁难的,那是个好相处的。”
      孙素不住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腊月初八,青黎领着周恒之来了秀色谷。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连一肚子酸水儿的赵蒙义和钱通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三天后,青黎送周恒之出谷,依依不舍后又再三嘱咐道:“这条路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哟,我爹娘他们住在这里不希望被人打扰的。”
      周恒之笑得温柔,“放心吧,这样一个世外桃源,我也舍不得它被人打扰的。”
      夜深了,周恒之躺在床上久久却不能入睡,心中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循着本能,他掀被起床、点灯、展开画布……到第二日黄昏时分,周恒之的画作才完成。到这时,他才觉得出饥饿、寒冷和困倦,胡乱吃了点东西倒头就睡下了。
      青黎来时他还未起床,她自然也看到了仍然放在书桌上的画作。只一眼她就认出来了,这画的是她们秀色谷的集市,仔细一看还能看到他二叔的身影,瞧,那个右上角的地方有个腰间挂着几枚铜钱的人,那可不就是他二叔么,二叔旁边还有一个只画了一半身子的女子,是她二婶没错了……这分明就是那天他们带他上集市时的情景嘛!她还记得那天有个小娃娃因为没有吃到糖葫芦而哇哇大哭,找一找,果然在画卷的左边发现一个站在糖葫芦摊前抹眼泪的小娃娃……青黎托着下巴看着画傻笑,画得真好!
      周恒之很神奇地通过见丈母娘的机会度过了瓶颈期,这幅名为《世外市井》的画一经面世便得到了世人好评,最后被一个皇商以高价买下,后又听说这幅画被一个亲王看中了。

      青黎被锁在家里绣嫁衣,说起这幅画时笑得一脸得意。
      李晓点着她的脑门儿,“你也给我长点儿心,别到时候让人家给你欺负了。”
      青黎抱着绣衣,甜蜜蜜的,“才不会呢,周恒之一点功夫都没有,他欺负不了我的,要欺负也只会我欺负他。”
      “傻丫头,我说的是这种欺负么?”
      青黎扔开睡衣,抱住李晓,“二婶,你放心吧,他不会欺负我,也欺负不了我的。只是——二婶,我有些不开心。”
      “怎么了?”
      青黎松开李晓低下头,“我总觉得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他的画。”周恒之虽然对她百依百顺,但是一旦他作起画来,那简直是“六亲不认”了,她知道这是正事是他的理想追求,她不该闹别扭的,可是她心中总有种隐隐不安全感。
      李晓笑了,摸摸青黎的脑门儿,“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跟画儿吃醋。最重要的事是画没关系,只要最重要的人是你就行。男子汉大丈夫是该有点自己的事业的,难道他成天缠着你就有出息了?再说了如果他没有点才华,我们青儿能看得上他么?”
      青黎点点头,心情稍好了些,二婶说的没错,最重要的人是她就行。后来她才明白,当时的她和二婶都忘了,能当得上“最”字,向来都只能有一个,无论是事还是人。

      周恒之收到一封家书,信中先是痛斥他婚姻大事竟然擅自做主不成体统云云后又尽量用不在意的语气表达了对他所取得的成绩的欣慰,信的结尾还说了前几日一位王爷还找去了他们家,周老爹秉着热情好客的精神告诉了王爷他如今的住址。
      果然,三天后,当今皇上的小儿子昊王爷便上门了,还带着他的那副《世外市井》。
      “五千两,告诉我画中的地方在哪里?”
      周恒之自然不会答应。无论王爷如何威逼利诱,他一概只说是寻常市井,根据平日印象所画。
      随从心腹问道:“王爷,会不会是咱们没弄清楚?说不准这就只是一个画师的普通市井图?”
      唐昊摇头,“不可能,若是寻常市井,他如何晓得钱通素喜衣铜钱做配饰……”说着他指着画中一角道:“这画中之人必是钱通,这个地方也一定就是秀色谷。我不可能会错。”
      “王爷英明!秀色谷的匪民一直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如果王爷能除掉它,那皇上必定会对王爷刮目相看。”
      唐昊笑了笑,不置可否。
      随从又道:“依属下之见,既然那周恒之不肯说,我们要不就……”随从做了个酷刑的手式。
      唐昊摇头,“不可。”
      “那要不从他家入手?他家经商,寻个由头发配,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糊涂,这件事要做那就要做得漂亮,做得让人无话可说,这种手段本王不屑于用。你派人速去调查周恒之,将此人喜好、事迹都给我查来,越详细越好。”

      自懂事时起,周恒之就明白了他是为画而生,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由画而给,青黎就常说他被一支画笔和一卷画纸给困住了,他把这话当作是对他的嘉奖。而对一个画师来说最大的褒奖是什么?是千古流传,哪怕只有一幅画。周恒之知道依自己目前的情况,没有一幅画可以当作经典流传。那以后呢?以后有没有,他也不敢确定。可能是自视甚高,他一直觉得他只是缺少一个机会。所以当有个人来告诉你,他能给你这个机会,他能让你的一副画作千古流传,而且不靠作弊不耍手段,靠的是他周恒之的真才实学,你要不要这个机会?说不心动是假的,那毕竟是他的毕生所求。
      唐昊再一次造访了周恒之赁的小屋,来了也不说话,只在桌边坐下。随从立在旁边给他泡他常用的茶。
      周恒之已经两天没有动过画笔了,这是他自幼时拿起画笔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这两天他的脑海里全是昊王爷跟他说的话。他看了看正在品茶的昊王爷,心中暗恨他的坦白。他说,找到秀色谷之后,里面的所有人都得死。
      “那里的人真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么?”
      唐昊听罢,低头轻笑,对身边的随从招招手,随从立刻从随身带着的包袱里拿出几卷卷宗递给周恒之。
      唐昊道:“这些都是秀色谷中刁民的犯罪记录,他们并不无辜。”
      “所、所有人?那些孩童又犯了什么罪?”
      “即使不是他,你在这里也能找到他祖辈的罪证。”
      周恒之并没有翻看,只紧紧攥着那些卷宗,用力得指甲都白了,他觉得嗓子发紧,“我、那、那个场面真的能、能流传千古么?”其实他自己知道的,能,凭着一个画者的本能,他知道能的。甚至光是想象那个场景,他都能感觉到自己体内血脉流动的声响。
      “何止千古,万古流芳。”
      周恒之咽咽口水,“比之吴生画圣?”
      唐昊这时显示出了极大的耐心,“比之吴生,或更胜之。”
      半晌,周恒之道:“好,我答应你。”
      唐昊勾着嘴角负手离开,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一个人最在乎什么,什么就是他逃不开的桎梏,自古如此。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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