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陆决明

5、十字路

　　顾箴从浴室里出来，外面顾铭已经收拾好床铺准备睡觉了。
　　顾铭看起来没什么兴趣爱好，也不和别的这个年龄的人一样。睡觉时间非常早，家里放着一箱泡面但似乎也没动过，对网络也不怎么依赖。整个人特别养生，就不像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
　　“怎么睡这么早。”
　　“反正也没事。你要是不愿睡坐一边儿玩，吵不醒我，我睡得死。”
　　顾箴点点头，自己坐一边儿摆弄手机去了，等到听到稍微平稳的呼吸声才放下手，看了一眼。
　　呼吸平稳，但睡得好像并不舒服。顾铭眉头小幅度的皱着，像是在隐忍什么。
　　一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撕裂了这个静谧的时刻。顾箴看到他不自主的睫毛轻轻一颤，表情好像更加痛苦了起来。
　　大概只是做了噩梦，顾箴没多想。
　　而现下他的噩梦来了，打电话给他的，是秦冕。
　　“晚上好，秦先生。”
　　“听顾铭说你在A市，正好这段时间我也在这里，想请你和小铭一起吃顿饭。”秦冕毫不拖延，直接进入正题。
　　这个邀请倒是不意外，顾箴早会猜到秦冕有这个打算，而且估计仅仅是普普通通吃一顿饭，只是没想过他居然也会让顾铭有份。
　　“秦先生的邀请我当然不会拒绝，我会告诉顾铭的。”顾箴假装疑惑的停顿两三秒，又道，“不过您为什么没在公司直接告诉顾铭呢？”
　　秦先生笑了两声，他知道顾箴故意问，所以没答话，低声道一句晚安就扣下了。
　　过了一会儿顾箴收到短信，写着约定的地点和时间。
　　“秦冕？”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顾铭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顾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站在他背后。
　　“你怎么没声音......是他。”
　　“我渴醒了，下来喝口水，他什么事？”顾箴语气平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却让顾铭心里咂摸出了不是滋味的滋味。
　　熟睡时哪这么容易醒，分明是听见自己叫秦先生才过来的。
　　“秦先生说要请我们吃顿饭，明天晚上，就之前那家葡菜。”
　　顾箴点点头，把手里的水一饮而尽，又晃荡回去了——倒真是像只是出来找杯水喝。
　　原本以为他要问为什么白天秦冕不说而是晚上找顾铭，或者质问自己怎么会有秦冕的电话，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已经知道，并且毫不在意。
　　顾箴呆了呆，在原地不知道干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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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还是几天前那个样子，只是更加空旷，看样子秦冕是包下了整个座位。
　　兄弟二人在侍者的引导下上了二楼，进入了一间不小的房间。明明只有三个人，弄得阵势却不小。
　　顾箴觉得侍者的眼神看他们两个都不对劲，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外面是长得不错还年轻的兄弟俩，里面坐着一个性向不明还为了三人聚会高调包下全场的金主大佬，试问谁谁不愿多想几下。
　　顾铭却好像浑然不觉，坦坦然的走在前面，先推开了房间门。
　　“来了，坐。”秦冕正在和身旁的侍者交代什么，听到开门声就转过脸来，朝他们不失礼的微笑。于是顾箴就只看到了一瞬间他的侧脸，但也足够感受到十分英俊。
　　他有这样一张欺骗性的脸，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整体给人是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甚至不熟悉的人可能还会疑惑，这样的人怎么能压制得住手下这么多号人。
　　秦冕此时像个长辈，笑眯眯的问顾箴的学业问题，东道主似得给他介绍起A市来。顾箴只好点头，一边儿的顾铭自己摆弄手机。
　　应酬而已，几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再说就显得尴尬。一顿饭就这么不疾不徐的过去了，期间谈些家长里短，也没有几句有用的东西，顾铭更是没吱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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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箴看得出来顾铭情绪不太好，也差不多能猜出来原因。
　　今天早晨他醒的时候顾铭就已经出门，他窝在家里浏览了一些消息，时间就飞快的过去了。一直到下午，他才和顾铭约好了在车站见面。
　　那通电话过后一直到现在，两个人还没有机会说过几句话。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上楼也一直在思索着，想一会儿怎么和顾铭搭话。
　　没想到顾铭先开了口：“你怎么认识秦冕的？”
　　说的挺随意，不像是质问，普通聊天的语气。
　　“开学典礼的时候秦先生被学校邀请了，我不小心撞到他，就聊了两句，那会儿认识的。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我的号码。”他如实说，很是诚恳。
　　“他想打听的事情没有找不到的。”
　　“可想而知。”
　　“哥，商量个事。”顾铭倒了杯水，放在顾箴面前，自己拉开椅子坐下。“秦冕这人，你还是离远点比较好，尽量不要私下接触。”
　　“啊，好。我明白，”顾箴觉得他嘴上不说出来，心里肯定多少有些别扭或者嫉妒，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的亲兄弟表现出兴趣，肯定膈应，“我是......直男，你放心。”
　　“不是这个......算了，总之就是少接触，他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你呢？顾箴想问问他。你说我与秦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把自己排除在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觉得顾铭有时天真的太过于离谱，甚至有些不真切了。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好，顾箴是因为在思考顾铭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同时也感觉到床的另一边顾铭老是改变姿势，肯定也睡得不踏实。
　　顾铭这个性格，短短相处这几天，顾铭更加确信了自己之前的判断。看着挺弱，却极具占有力，又和他似得有点自命不凡的意味，老想把自己从“普通人”的队伍里摘出去。
　　似乎......还有一点点恋爱脑？
　　只是他这个恋爱脑的可不是一般人，是个表面斯文背地里的冷血变态。顾箴实打实的担心这个真真正正十九岁的少年，像老母亲一样发起愁来。
　　想要收集证据，又不能太频繁的接近秦冕，还得防止顾铭发现他不对劲。顾箴觉得他的报复的路走的艰难崎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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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箴想等秦冕离开A市再行动，于是这几天就先在这里瞎逛，真的来当旅游。
　　自己报了个一日游，跟着一群老头老太太一块玩，到买东西的时候就站外面，也没人理他。
　　A市楼间距有些密集，一眼望不到什么优美景色，全是楼。他报这个一日游，最终主题大概也只是买买买，大部分时间他们都穿梭在各种商店里。
　　老太太买的愉快，他自己摆弄着那个安全的老人机，百无聊赖的跟着团走。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度过。
　　这里小路大路的虽然错杂，但其实安排的很规整，路标也标明的挺明白，顾箴跟着逛下来，几乎已经记住了周遭大部分地点怎么走，这倒是也给他的行动提供了一个方便。
　　这几天秦冕也没再约他或者给他打电话，两人自从上次邀请吃饭道谢过之后，也没有新信息了。
　　秦冕要离开A市回A市的事也是听顾铭不小心说的，他自从告诉顾箴别再靠近秦冕后就不怎么在家里提起他，这次纯粹是顺口提了一句。
　　本以为能清净一段时间收不到秦冕的消息，但他还是错了。
　　就不该瞎想这么多！顾箴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心里爆了粗口。
　　深呼吸两下，接通。
　　“秦先生，您好。”
　　“在干什么？”
　　“回家的路上。”这倒是没撒谎。
　　“怎么，用走的吗？现在到哪了？”
　　“是的，我刚刚认清路，走着试试。现在快到家了。”他说了一个路口的名字。
　　秦冕在电话里低笑两声，声音通过电流穿过来，有些失真，却还是好听的令人浑身发麻。
　　“秦先生有什么事？”
　　“我没有事，就是告诉你我回A市了，飞机刚落地，我就给你打了电话。”
　　“我听顾铭提到了，”顾箴顿了顿，不想回应秦冕最后一句话。肚子里搜刮些恭维的话，也想早点结束交谈，“秦先生工作太忙了，还总是好几个地方连轴转，刚下飞机这么疲倦，得好好休息。”
　　“说实话，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没那么累了。”
　　秦冕的目的这就表现的十分明确了，顾箴再装傻也是白搭，只能心里默默吐槽，因为他和顾铭实际上声音也是一样的，只是语气有些差异。
　　“还是得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十九岁的小孩说这些，让我觉得很见外。你别学着和小铭一样啊，现在小孩不是都该咋咋呼呼一点儿吗，有活力。”说完自己笑了几声。
　　顾箴没有觉得秦冕的话有多有趣，但还是配合的笑了笑。他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在秦冕提到顾铭之后。
　　顾铭的单箭头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情场老手的秦冕更不可能感受不到，但他为什么不接受却也不排斥，这才是让顾箴最奇怪的。尤其是秦冕现在对自己完全表明了兴趣，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铭。
　　他复杂的想着，听漏了好几句秦冕的话，随口嗯行的应着。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声，玻璃破裂的声音，以及电话里秦冕急促的关切。
　　他猛地转过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掐断了电话。
　　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两辆车在正中间相撞，车前盖已经完全扭曲看不出形状，隐约还能看到两辆车里的人已经不省人事。
　　顾箴视力不太好，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视线里的那些人流了满脸的血，让他心里浮起一阵恐惧。
　　相撞的车发出滋滋的声音，朝天上冒着黑烟，浓烈呛鼻的烟味弥漫开，顾箴此刻大脑里一片空白。
　　“妈的，要炸！快跑啊！！！！”不知道哪个路人先察觉到不对劲，大吼了一声，接着路边围观的几个人都往四面逃窜。
　　顾箴移不动腿，还怔怔的看着车祸现场。好在一个路人大哥看到了他，生拉硬拽的把他带了出去。
　　大概跑了一百多米，又是一声震天的声响。
　　顾箴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不顾那位好心路人扶起，转身去看。
　　一百多米开外的景象已经模糊，但他好像从脑海里就能想象出一幅真实还原的景象与之重叠。烈火烧焦了车漆，发出刺鼻的味道，冲上夜空的黑烟更加浓烈——
　　顾箴好像被呛到一样，剧烈咳嗦起来，手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
　　路人被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吓了一跳，看着他连额角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想关心的询问又不敢上手。
　　顾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了几口气，道：“我很好，谢谢您。”
　　自己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还朝路人露出一个有点苍白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稳定下来，他的手正在不受控制的痉挛，但他面上还能装一装，至少先把这个无关的人支走。
　　看路人走远之后他才长吁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掉阵阵发黑的视角，掉头往车祸现场走去。
　　他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明明原来在上一世也围观过车祸，但当时也只是把它们当谈资，严重点的最多是同情一下。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反应剧烈。
　　因为爆炸此时街上已经没路人了，火警到了现场已经围控起来，顾箴靠不了太近。
　　那种脑海中熟悉感再次出现，断断续续的闪过类似于现场的一些画面。顾箴朝两辆车残骸深深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堆黑色的东西，已经区分不出有没有人了。
　　他一阵反胃，胸口又好像锥心蚀骨的疼起来，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十字路口，车祸，爆炸。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就像他曾经见证过一样。
　　顾箴耳边一片嗡鸣，视觉也受到了干扰，他摸索着想坐下，却听到嘈杂中几声呼唤他的声音，突然茫然了起来。
　　“顾箴......顾箴！”
　　顾箴摸到一双和他一样冰凉的手，紧接着被人圈到怀里。
　　那个人也在小幅度的颤抖着，但还是把顾箴的视角转向反方向，自己对着车祸残骸。
　　是顾铭，顾箴偏了偏头，看到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秦冕给我打电话，说你突然不对劲......让我来这个十字路口，你怎么样，顾箴......”
　　“爸妈......爸妈是怎么死的......”
　　他迫切的需要知道脑海里的画面的前因后果，即使这会让他暴露。顾箴气若游丝的说完这么一句话，就眼前一晃，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