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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夜笙歌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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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初寒谈好生意从酒楼里出来时,已经天黑了,不过秦淮河边上依旧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
陌家是江南的第一大家族,几年前陌家主和陌夫人双双去世,那时其他的家族都存了瓜分陌家的心思,各种打压陌家,但谁曾想,陌家二小姐陌初寒是个经商奇才,这不,才短短三年时间,当初打压过陌家的家族都已经衰败的差不多了。
“小姐,回府么?”车夫赶着马车过来,恭恭敬敬的问。
陌初寒踩着板凳上了马车,揉揉眉心,有些困倦的应了一声。
马车慢悠悠的沿着秦淮河走,河上飘着许多画舫,灯笼随风而扬,撒了满河的火光,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陌初寒有些烦躁,刚想催车夫走的快些,却又听见了一阵琴声,不同于以往那些歌姬弹得,这琴声飘渺的很,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可它到底没散,只是碎的好似那秦淮河里映着的灯光,无论如何都拾不起来。
陌初寒撩开帘子,寻着声音望过去,那是一条很大的画舫,横跨在秦淮河上,两边挂着大红灯笼,艳丽而又诡异的灯光落在了船头的那名女子身上,衬的那冰莲清月般的容貌多了几分妖魅。
陌初寒不似一般的闺中小姐,她时常在外奔走,所以她知道那女子是谁───秦淮的名妓,云笙。
“阿五,你可晓得她弹得是何曲子?”
侍女阿五摇摇头,道:“小姐您可太高看奴婢了,您都不知道的事,奴婢又怎么会知道呢。”
话音刚落,琴声便戛然而止,陌初寒有些疑惑的看过去,原来是云笙的手让一个好色的公子哥给抓住了。
不像寻常的歌姬,云笙既没有顺从,也没有反抗,只是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双眸子好似藏着皓月,清辉至极,她似乎对着那位公子说了些什么,但是由于离得远,陌初寒没有听见,不过那位公子听了倒是十分欢喜的。
陌初寒突然就不想再看了,放下帘子,她道:“阿五,将云笙姑娘包下,带回府里。”
阿五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刚想问原因,但陌初寒已经闭上眼了,她只好应下。
如今正值夏季,陌家的商行十分繁忙,以致陌初寒一下马车就回房间算起了账,而刚刚的那件事,也就抛之脑后了。
陌初寒拨着算盘,算的正投入,被一道敲门声给打扰了。
她清秀的眉头微微一敛,有些不悦的道:“何事?”
门外的阿五是知道她的脾气的,但事已至此,她还是硬着头皮的说:“小姐,云姑娘到了。”
陌初寒一怔,这才想起了刚刚的事,眉头皱得深了些,刚想挥手让人离开,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带进来罢。”
门被推开一道缝,云笙背着一把琴,缓步走进来,一袭月白长裙,玉骨清俊,眉宇如画,肌肤晶莹似雪,眸子清浅若水,宛如一支开在山巅的白梅,历经风雪,却风雅依旧。
阿五没进来,很识趣地关门离去。
“陌小姐。”云笙微微一礼。
陌初寒颔首,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埋头继续算着自己的账。
云笙也不在乎,只是放下身上背着的琴,静静的站在原地。
于是,一时之间整个屋子只有拨动算盘的声音。
许久,陌初寒打个哈欠,揉揉自己酸痛的手腕,不经意间瞥到自己身边站着的云笙,这才想起自己屋里还有别人。
她伸手倒了一杯茶,亲抿一口之后才道:“我包你,可不是让你学木头桩子一样站着的……你不是会弹琴吗,怎么不弹给我听听?”
云笙不卑不亢的回道:“云笙怕扰了陌小姐算账。”
陌初寒原以为她不会回答,但没想到她不仅回答了,而且回答的还十分有理,倒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她眯眯眼,又道:“可你虽不曾扰我算账,却是让我包你钱打了水漂,你说,我这到底算是亏了,还是赚了?”
云笙闻言也没有慌,慢步走到琴后,问道:“不知陌小姐想听哪首曲子?”
陌初寒原本也只是逗她玩玩的,没成想她会如此认真,当下便是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就弹你先前在秦淮河上弹得那首罢。”
“是。”
云笙垂眸,很温顺的样子,纤细如玉的手指抚上琴弦,轻轻一勾,琴声起。
半晌,一曲终。
陌初寒还有些恍惚,呆呆的盯着云笙,直到云笙轻轻的唤她:“陌小姐,可还要听曲子?”
“嗯?”
陌初寒回过神,有些尴尬,便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想掩盖一下自己的失礼,可茶水入口,却是冰凉的,原来那茶早已经凉了,可她又不好意思吐出来,便是强忍着凉茶水的苦味,生生咽了下去。
云笙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其实陌小姐大可不必将冷了的茶水咽下去,吐出来也无妨,云笙并不会因此笑话你的。”
陌初寒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心说,这话你怎么不早说啊,非要等我咽下去了你才说,故意整我的吧?
许是看穿了陌初寒的想法,云笙解释道:“云笙以为陌小姐不会咽的。”
陌初寒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她还是放下了茶杯,面上很是风轻云淡的说:“无事,凉了的茶水喝着别有一番滋味,我就喜爱那股滋味。”
云笙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不过她还是好心的劝诫了一句:“凉茶水喝多了容易肚子疼,虽然陌小姐喜欢,但还是得注意一下。”
她不说还好,一说陌初寒还真觉得肚子疼,当然,是被气的,她沉默了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多谢云姑娘提醒。”
云笙从善如流的回一句:“陌小姐客气了。”
陌初寒这下可真是被气到了,甩袖站起来,朝着红木床走去,愤愤的说:“我乏了,云姑娘请自便吧。”
刚走到床边,一双宛若白玉的手就从身后环过来,抚上陌初寒的腰带。
陌初寒大惊,一下扒开那双手,转身望着云笙,又惊又羞的道:“云姑娘,你这是做何?”
云笙倒是一脸风轻云淡,习以为常的道:“陌小姐付了钱,便是云笙的客人,云笙自当好生服侍你,有何不妥吗?”
在商业上八面玲珑,口舌如簧,总是说得那些老头子哑口无言的陌初寒脸红了,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有些结巴了:“没,没什么,不,不妥。”
“既然合适,那我便为小姐宽衣吧。”她说着,低下眸子,又要去解陌初寒的袍子。
陌初寒这下脸红的更厉害了,连忙躲开,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不喜欢别人碰我,还,还是自己来吧。”
这话倒是真的,陌初寒就只是记事以前跟自家母亲睡在一起过,以及爹娘去世的那天晚上同自家阿姐睡在一起,除此之外就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
云笙闻言也不强求,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看她脱衣。
云笙如此乖巧,一时之间陌初寒还有些接受不了,解衣带的手指微微发颤,脸上的红润也慢慢消下,她看着云笙,脱口而出:“你待每个客人都是如此?”
“也不是,”陌初寒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她继续说,“妈妈甚是贪钱,以致我身价极高,大多客人只能付听曲的钱,鲜少有人能给出让我侍寝的钱。”
她低眸沉吟了一会,又道:“迄今为止,算上陌小姐在内,不过才十几人而已。”
陌初寒心里莫名有些闷得慌,腰间的带子扯了半天才解开,连带着后面脱衣服的动作都很慢。
云笙也没笑话她,只是静默着,宛若一棵笔直的寒松。
陌初寒生的自然也是不错的,眉清目秀,高挑纤细,虽然时常在外奔波,但肌肤依旧是雪白如瓷的,明亮的眸子里有股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眼波流转间,带着股狡黠之意。
陌初寒放好脱下的衣物,钻进被窝中,背对着云笙,玉手捏着被衾,想着云笙可能也会上来,心里便怦怦跳个不停,可是她等了半天,也未见身后之人有所动作。
她有些疑惑,转个身子看去,却见那云笙衣衫整齐的立在床边,细长的眉眼里流光盈盈,似有笑意,但极浅,无论如何都让你摸不着。
陌初寒有些恍惚的道:“你怎不睡?”
云笙微微一福,语气似乎在自嘲,但细听又不像,只让人觉得徒生悲凉:“云笙自知自个儿身子肮脏,怕污了陌小姐清名,是以今夜会睡在榻上,还望陌小姐给床被衾。”
陌初寒觉得心里好似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但又说不出那股奇怪的滋味,只得急忙伸手拉住云笙的裙摆,眼睛瞥向地面,声音细小如蚊,似乎很不好意思:“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衾,一,一起睡罢。”
偌大的陌府,竟会连一床多余的被衾都没有吗?
云笙是不信的,但她也没有说破,很顺从的说:“是。”
屋内熄了灯,但外面月色甚好,从开着的窗户落进来,倒也勉强照清了身边的人,琼鼻丹唇,细长的睫毛上落着月光,清辉的不行。
“我能抱你么?”陌初寒小心翼翼的问,生怕就惊扰了她。
“自是可以,”云笙对于她的小心觉得很好笑,轻声道:“你包了云笙,今夜云笙便是你的人,你怎样都可以,无需问云笙。”
陌初寒听了这话即心疼又高兴,颤抖着手搂上她的腰,虽然隔了一层薄衣,但陌初寒还是感觉得到了她腰肢的纤细和柔软。
云笙身上有股香味,不同于一般女子的香粉味,那味道甚是清幽,宛若雨后枝头的梨花香,不浓不淡。
陌初寒闻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用的是何香粉,竟如此好闻?”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略带疑惑的说:“云笙素来不爱用香粉,陌小姐是否搞错了?”
“许罢。”陌初寒心不在焉的回一句。
一夜再无话。
翌日,陌初寒起床时,云笙早已不见了,若不是枕边还留着那人的香味的话,她都要以为昨夜的同床共枕是假的了。
她约莫是走了罢。
陌初寒这样想着,心底竟生出几分悲哀,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身边的枕头。
门突然被推开,一位女子缓步走进来,正是云笙,她背着琴,逆着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不多不少。
原来她还没走,陌初寒大喜,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又见那人对着她行礼,道:“陌小姐早,云笙这便走了。”
“你要走?”陌初寒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大清早起来,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好歹她们也是睡过了的人。
不对,她二人皆为女子,同床共枕好似也无妨。
云笙不知道陌初寒的纠结,只是微微一颔首,道:“陌小姐只包了云笙一夜,是以今早云笙得离开。”
她行礼离开,走至门口,又过回头,眼里有碎光,对陌初寒道:“陌小姐乃是家世清白的女子,还是不要与云笙这种烟花之地的肮脏女子过多来往,免得惹人闲话,白白污了自己的清誉。”
“我不在乎什么清誉。”陌初寒连忙道,顿了一下,她又问,“你在乎?”
“云笙乃青楼女子,何来的清誉可言,”云笙转头,声音很轻,似化在了风里,“可是两个女子……不好,很不好。”
言闭,她踩着初阳离开,背影落在地上,很长。
陌初寒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影子慢慢变长,又慢慢消失不见,最后只剩一地白光,耀眼的很,终究她还是没有将嘴里的那句“我为你赎身”给说出来。
她不喜欢,你做的再好,做的再多又如何?还是入不了她的眼,或许还会让她从心底生厌。
陌初寒叹口气,突然从心底厌恶起自个儿来。
若她为男子,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为她赎身,与她在一起,在下雨天为她撑一把伞,折下枝头最艳丽的花别在她头上,与她坐在院子共赏夕阳落山……可她不是。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她不能不顾及她的名声,别人对她的眼光啊!
眼里突然有了泪,顺着脸颊划过嘴角,味道很涩。
阿五端着铜盆走进来,“小姐,该梳洗了。”
嘭~,铜盆落到地上,阿五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有些着急的问:“小姐,你怎么了?”
陌初寒胡乱拭干了脸上的泪,勉强扯出一个笑,道:“我无事,灰尘落进眼睛里罢了。”
“可是小姐……”
“阿五,”陌初寒打断她的话,“我有些口渴,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是。”阿五虽然心有疑惑,却也依旧照做了,但提起茶壶后却又迟疑了,“小姐,这茶水是凉的,奴婢再重新去泡一壶罢。”
“无事,你端过来罢。”
阿五虽不愿意小姐喝凉的茶,但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只得依言倒了一杯茶给她。
陌初寒看着杯子里略显混浊的茶水,恍惚间耳边又起了昨夜她的话─── 凉茶水喝多了容易肚子疼,虽然陌小姐喜欢,但还是得注意一下。
陌初寒苦笑一声,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疼死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