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径庭》慕小枫

5、第 5 章

　　今天的风有点大，架子下的衣裳哗哗地摆动，尹梓轩生怕会被吹下楼，赶紧爬去窗台把衣服收了起来。过了会儿，窗台便变得广阔，瞧得见嫣红的木棉花垂着脑袋，摇摇欲坠的模样。
　　尹梓轩顿时就不想走了，坐在窗台边，眼珠子随着花瓣的摆动而转动。那棵木棉树已经有些岁月，自尹梓轩有记忆开始，它就杵在门口，从小树苗成长为苍天大树。家在三楼，到这会儿，尹梓轩得仰着头才能看到树顶。
　　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这么高的木棉树了，风向标似的，极其格格不入。尹梓轩作为木棉树成长的见证人，却是十分喜欢它的。如果现在仔细瞧，还能发现树干上有尹梓轩小时候画上去的刻痕。
　　父母前两天已经回了市中心，按照惯例，尹梓轩依旧待在外婆家，等快开学的时候再回去。这里离市区远了点，地铁站也得坐好会儿公交才到，电脑也没有，唯有一部手机和带过来的两本书任他消遣。即便如此，尹梓轩也乐得享受这段不长的时光。
　　他走回房间的时候，顺路往外婆的寝室看了眼。老人家还在睡午觉，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敞开的窗关上了点，再小心翼翼地掩上门。
　　大概是气氛恰好的安静，尹梓轩在床上看了会儿书，便抗不住迎面而来的睡意。待他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已接近傍晚。他坐在床头想了会儿，隐约地觉得今晚似乎有些事要做。
　　床头的手机震了下，尹梓轩拿过来一看，发现是郭凯怡发过来的微信。他总算记起来是什么事儿了——今晚得去明姨家烧烤。
　　郭凯怡问他会不会路，是否需要来接他和外婆。他大致路线还是懂的，毫不犹豫地说自己去。郭凯怡以为他这是不好意思，重复地问了两次，尹梓轩心里有些不耐烦，可还是委婉地拒绝了。
　　“轩轩起床啦？换身衣服就出门咯，刚你明姨打电话过来了。”外婆见尹梓轩从卧室出来，说道，“今天有点冷，赶紧穿多件。”
　　“知道了——”
　　尹梓轩一边敷衍地应付着，一边往洗手间去。他抬头看去，镜子里的自己显得疲惫又戾气。他把湿了水的毛巾往脸上盖，冷冰冰的触感渗入毛孔，在深处沉淀。

　　总归是客人，外婆特意准备了两袋水果，估摸是今早买的。尹梓轩尽管觉得明姨他们不缺这些东西，但瞅了瞅外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以往都是隔着宽阔的马路望去，如今越是接近那片建筑，心里越是不舒适。这头是热闹喧哗的世界，那头是静谧繁华的世界，尹梓轩莫名觉得自己就是不速之客，不知所谓地撞入别人的地界。外婆似乎在旁边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敷衍地应了两句。
　　远远望去，大门有保安驻足，尹梓轩抽了手去摸口袋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让郭凯怡来接他们。再当他抬头，便见保安亭旁边郭泽琛的身影，抓到手机一角的手指不自禁地松开。
　　“小琛你怎么站外头了，多冷啊。”随着郭泽琛走进大门，外婆便忧心忡忡地道。
　　今早下过雨，地面还是湿的，郭泽琛挽起外婆的手臂，体贴地引着老人家往前走。
　　“本来还想着去接你们的，不过妈说你们自己来，我就在门口等你们了。”他道，“外婆小心点，路面湿。”
　　“这不是怕麻烦你们嘛。”
　　“哪里的事，我们就是一家人。外婆你下次来也别带那么多东西了，怪生分的。”
　　尹梓轩落在后头两三步，听着郭泽琛和自家外婆亲切的对话，心里莫名觉得酸。也不知道谁才是亲孙子，他不知滋味地想。再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水果，更是唾弃郭泽琛的虚伪。
　　外婆回头对他叫了声：“轩轩，落在后头想什么呢？”
　　“哎来了。”尹梓轩无精打采地应道，加快了步伐。
　　郭泽琛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他便佯装在看周围的建筑。
　　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富人区，每户人家一栋小别墅，有的两层高，也有的三层。他以前随外婆回去过乡下，虽然现在也有不少人自己有块地儿，并且建了三层高的小别墅，可对于尹梓轩来说，那还是透着股土里土气。
　　要说哪儿不一样，就像广阔的海洋和乡间小溪的区别罢。

　　那套公寓位置比较往里，面靠着一小湖泊。一路过来尽是花草树木，人烟倒是稀少，或许因为春节的关系，大多数人都回了家乡。门刚开，明姨就立刻迎了出来，怕是早就在客厅等着。
　　尹梓轩是最后一个进门的，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明姨训斥郭泽琛的声音：“你这小子，怎么好意思让轩轩提着这么多东西？”
　　“其实我自己……”尹梓轩下意识地说，可见郭泽琛走过来时，那点微不足道的辩驳也就吞回喉咙。
　　他刚还暗自骂郭泽琛没来帮忙，现在别人主动过来，他突然便觉得过意不去。
　　“我来吧。”
　　郭泽琛径直地伸过手去，尹梓轩来不及收手，彼此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尹梓轩愣愣地张开手指，待掌心一轻，手指微微蜷曲。他看着郭泽琛远去的背影，不自觉地抚摸犹似热烫的小块肌肤。
　　梓轩，你完了。张晓茹在他耳边笑着指责，你快玩蛋了。怎么可能，尹梓轩乐了，那不可能。他有着自己讨厌的身份，讨厌的背景，讨厌的性格。
　　“哥——你怎么不带梓轩上来天台啊？东西都快准备好了！”
　　郭凯怡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尹梓轩似乎这才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吵杂。
　　郭泽琛没好气地回答：“你急什么？”
　　“我们都在等你们呢！”
　　“让那班小子先烧烤碳。”郭泽琛对尹梓轩抬抬下巴，“愣着干什么？走吧。”
　　没走几步，他又停下脚步，眼睛是深沉的黑：“上面还有两个我的兄弟，都是很好的人。不过，不该说的话还是别说，知道吗？”
　　尹梓轩张张嘴，顿时哭笑不得。他长得像多管闲事的人吗？
　　“那可说不定，别人问起来，难保我不会说漏嘴。”他绕过郭泽琛，指腹滑过楼梯扶手。
　　郭泽琛这人——他想，怎么可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