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桃花尽》Itsuki

1、第一章 被救

　　我踏进林子那个晚上，正是满月。那夜的月光真是朗照，即使我的眼一直朦着一层水雾，我依然看得清眼前的路。
　　我一直走一直走，也一直让眼泪流着。后面跟着的人是否还在，我已经听不见了。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头上，我也不知道该用哪只手拂去。林风吹来，脸上冰冰的还有些紧绷，但很快又被热的液体褪去。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只是专心致志地走着，只要还有力气，就一直走下去，虽然我并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脚下突然硌着了什么了，许是哪棵古树的根吧，只觉得腿一软，我只好扶住身旁的大树顺势坐了下去。似乎太快了，我有些头晕，还有点耳鸣。大概是真的累了，周围没有人出现，我的意识也随着力气一起慢慢消去。

　　我是闻着一股沁人的香甜醒来的，意识刚一恢复，便是一阵酸痛袭来，浑身的骨头像是绞过一般。我猛得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密织的树叶，也不是熟悉的天空，而是一片藏青，一片……布？我惊坐起来，天，腰已经断了吧。
　　“你醒了啊？”突然一大束光亮刺入眼睛，我不由得用手挡在眼前。
　　“啊，忘了你刚醒来，对不起了。”眼前一位身着布衣扎着头巾的少妇忙放下了车幕，一面又关切地问，“你觉得怎样啊，还好吧？”
　　这是哪里啊，她又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想开口询问，可是喉咙堵得，像一团火样在燃烧，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来。算了，不管这是哪里，只要……我闭上眼睛放松身体靠回去，凝心聚神地听着四周的动静，那是很多人在野外吃东西的声音，却并不显喧闹，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悠长而清脆。
　　他没有来！我心沉了下来，他竟然没有来！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他没有来，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我看的这位大姐见我抬眼去看她，也稍微觉得有些不妥了，于是在我忍不住要开口之前先开了口：“小兄弟，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吧。”
　　她转头就下了车，我想开口叫住她，怎奈喉咙好像被火烧过一般痛得发不出声来，于是只好跟着跳下了车。
　　身体的糟糕程度远远大于我的预想，还没有站稳，双腿已经直直得跪了下去。不过这时手和肩上倒是有一股力道将我稳稳架住。
　　“小心！”不带任何感情的吐字，手还牢牢地握住我的命门。转头看到的男子肤色黝黑，一付山里猎户的打扮，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我。
　　心里讥讽地笑笑，试探，何必呢？看他身后的人的眼神，似乎还是族长大架。这样反而会让那些确有居心的人更起疑心吧，可惜，我现在很累，很累了，没空陪他们玩这种游戏，还是早早青山绿水后会无期吧。
　　我张嘴想道谢的，只是张张嘴，努力了一番还是说不出，只好朝他感激地笑笑，神情依然疏离。
　　“你不能说话？”那名男子皱起眉头，算是惊讶，面色倒是舒缓了些。
　　只是失声吧，可看他们尤其是那位大姐过度关心的表情，心里又觉得怪怪的。这是对陌生人的关心吗，也许他们的确救了我，却绝不是我的恩人。
　　干脆顺意装成一个哑巴，省得解释。没有否认，我只把我的视线转开不去看他们，似乎对他们所说的已经冷漠，然后眼神立即被那一大片的桃花林所吸引。
　　正是开花的时候呢，满枝满枝团团的粉艳，偶尔还会有桃花瓣摇摇摆摆地落下，随风飘来它最后的沁香。
　　桃源仙境！这是我脑中的第一反应，然后是下意识地转身，果然是一条小河平静地流淌着，宽不过十来米的样子，但一定很深。桃花源啊，那么顺着这条河走，是不是就可以到达那世外桃源呢？
　　我想着，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虽然身体的酸痛让我以为它下一秒就又可能会散架，可那河水似乎有着召唤人的魔力。那么清澈的水流，闪烁着灿烂的朝阳的光辉，好想，把自己融进那一片透明，那一片光亮里去。
　　至于后来我到底有没有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我已经记不清了。耀眼的阳光使我晕眩，那一刻脑内一片迷茫。
　　不过大概多少还是有点行动的吧，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躺回车子里面了。面对坐在一旁叹息的少妇，我更想叹息。
　　见到我醒过来，她也没多说什么，马上从旁边用被子捂着的篮子里拿出一碗东西来，递到我手上，轻声地说：“醒了就好，先喝碗姜汤吧，小心又添风寒。”
　　我用双手捧着碗，不烫，却能明显感到缕缕的人气传入体内。我本来并不喜欢生姜的味道，不过还是低头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她终于舒了口气，还是什么都不问我，而是自顾自地坐在我旁边说起她自己的故事来。
　　一整个下午，虽然看起来我有些心不在焉的，但我真的十打足了精神听她在讲了。讲他们整个家族怎样从关外迁到关内再一路向南到达这汴京的郊外，还有她十怎么遇上她那个族长相公怎么弃了家门现在相依流浪……总之，我大致地听明白了两点：
　　一是她，萧天华，是这个萧氏家族族长萧石立的妻子，本事关外雪山上的猎户人家，因为战事他们全家带着整个村子的人一路南下准备定居在这相对较为平静的中原地区。
　　二是她当初离家的时候正处于改朝换代的乱世之中，全家死于非命，只留下了一个当时还很年幼据说是失踪的表弟，年纪现在应该正和我差不多，而我又很碰巧地长得向她表弟的母亲。这也就是她不顾她相公的怀疑硬要救我回来的原因吧。
　　姓萧？她的话漏洞百出，有多少可以相信呢，不过还是让我回忆起了些许零星的往事。
　　萧天华见我的眼神越飘越远，突然抓住我的手激动地几乎语无伦次地说：“兖儿，是你吧兖儿！我是咪咪姐姐啊，兖儿……”
　　唉，看着她越涌越多的眼泪，我无奈地叹口气，然后用手指指脑袋，再摆摆手，告诉她我并不记得她这什么“咪咪姐姐”的。
　　萧天华的眼神黯了下去，但依然很激动。她似乎坚信，我便是她的表弟。
　　想了想，终于平静了下来，萧天华用一种几近恳求的语气说：“不管你以前是在什么地方，既然想离开，救不要回去了。留下来，留在这里，你就是我的弟弟，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到你，好不好，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