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非典型童话》有花来

7、宴会

　　各家族的人见完礼，纷纷落座，而女王说完一些场面话，终于进入了正题。
　　“众所周知，炎龙早在上任女王执政期间全被封印。”率先提出质疑的是查尔斯伯爵，他的灰色络腮胡剃得短小整洁，却是位言辞略显刻薄的绅士，“南方的贫民总是传些有点没的，企图引起陛下的注意，想要瓜分您的怜爱和慷慨才是真。”
　　这话说得相当不好听，至少切莉莉娅就看到蕾缇娜也悄悄皱起了眉头。
　　但这在各位贵族看来又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汉诺威南北温差极大，北边虽然干燥寒冷，但好在昼夏时节气候温和，适宜生养耕种；南方涝灾多发，又湿热难忍，天气太过极端，所以物产繁多却产量贫乏，人民时不时需要北方贵族发放救济金才能过活。

　　“您在质疑女王陛下的威信吗，查尔斯伯爵？”
　　坐在最下位代表着新兴贵族的马瑞恩·卡利图气哼一声，脸色也不好看。他的父亲正是流放到南方的奴/隶出身，但他老人家手段颇高，反而靠着奴/隶生意回到了北方，还能和这群鼻孔顶到脑门上的贵族老爷们跻身于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女王陛下宣布的消息还能有假！”
　　老贵族们向来看不起这些满身铜臭味的新兴贵族，查尔斯伯爵甚至一丝儿眼神都吝啬于给，更别谈搭理那些挑拨的话了。
　　这下子连那头被保养的油光水亮的金发也掩盖不了马瑞恩的大红脸了。

　　女王没有过多关注卡利图的丑态，也没有给予查尔斯多余的眼神，她直接摇了摇铃铛，身后的侍女为她递上她想展示的东西——苍鹰带来的一片龙趾鳞。
　　碗大的龙鳞呈短梭形状，又有着瓦片的弧度。它的切面比钢刀更坚韧锋利，隔着鹿皮软布都能感受到其锐意。
　　在以往人们对抗炎龙的历史中有记载：从岩浆中爬出来的巨龙在抵达地表的时候，它们的鳞片还未完全紧密贴合。当劳作的人们从地里挖出或碗大或盆大的趾鳞时，便离龙爪不远了。
　　这是炎龙重返世间的一个信号，尽管它们尚在岩层中潜伏。
　　现在他们必须竭尽全力，对即将到来的祸患作好准备，因为其在可预见的时候是容易除去的，但是如果等到祸患发展直到任何人都能够看见的时候，那就无法挽救了。

　　查尔斯伯爵终于把他高傲的头颅放低了些，和其他贵族大人一样，面色更加灰白起来，“您已经决定好什么时候亲征了吗？”
　　“不，我将代替母亲前往麦加，平定龙患。”坐在女王左手边的蕾缇娜开口道，“听说今年昼夏的第一个祭拜日光精灵也会来拜访，浮叶城需要母亲留守。而麦加的神官预言炎龙将在两个礼拜日后离开地表，那将变得非常麻烦，我们时间有限。”
　　“您的意思是？”
　　“希望各位大人能协助我召集军队，是的，伐龙并不是一队骑士就能搞定的，以前是三族联军，现在我们需要军队。为铲除已知的祸患，为预防未知的灾难——上个昼夏之初可没人想到那些本应长眠于历史中的炎龙会再次袭来，而现在我们的神官也不敢断言麦加的炎龙是漏网之鱼，还是顶头的前锋。”
　　年轻的王女在女王的肯定下继续发言，“浮叶城培养的军队虽然明面上的记载为十五万，但王族能够自由且随时调动的士兵不到一半，这个数量可经不起那头炎龙随便几口龙息的损耗。我虽是屠龙者血脉可也没有三头六臂，当我免疫龙息直取心脏的时候也得有同伴牵扯住炎龙的尾翅。
　　各位大人都是浮叶城顶级的家族权贵，也是议会的主要决策者，龙患当前，国民的安危把握在您们手中,”王女停顿了下，勾起一个并不柔软的笑容，继承自她母亲的宝石眼划过两侧次桌的女眷们，继续补充道，“还有您们的子女家眷。”

　　“勒文家族愿意为您献上忠诚，只是，蕾缇娜殿下，您知道的，浮叶城的世家都不被允许蓄养私兵。”各位大人尽管心中不满，但都不敢做第一个反对的人。直到一位皮肤黝黑的家主站了出来，切莉莉娅被他小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晃了一眼，认出这位大人正是坚持在头上带顶牛角盔的马克·勒文。
　　“贡别林从不怀疑您的忠诚，勒文大人，”蕾缇娜颔首向马克·勒文致意，并就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想必各位大人可能有些误会，我还没有苛刻到向各位索要私宅的护卫。只是希望大人们能书信一封，派出封地家堡里的驻兵与我同时启程，于麦加会合。”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算有人想装糊涂也没了办法。
　　反倒是率先开口的勒文伯爵心直口快地表了忠心，“勒文有两千个汉子愿意为女王效劳，为殿下效劳！”
　　“我们永远感谢勒文的兄弟。”
　　另外几个家族在心中默默鄙夷了马克·勒文这个不仗义的家伙几句，对望几眼，也不敢落后地主动请缨。
　　“伯内特的三千士兵时刻等候女王的召令！”
　　“我们一直赞叹伯内特勇士的勇猛强大。”
　　“坎布恩的五千士兵都愿成为女王的利剑！”
　　“我们从不质疑坎布恩男儿的坚韧锐气。”
　　……

　　不管贵族老爷们底下如何怨言，这场宴会的结果还算是如了年轻王女的愿，他们再次宣誓对王族的忠诚。
　　要知道几十年的安逸很容易让人们忘却恐惧，不知敬畏，催生出一些作祟的野心来。这些老家伙没见过现任女王的剑上染血，平日便恨不得把眼睛别上头顶——用鼻孔看人，总得有人给他们提提醒，贡别林家族从未放下她们屠龙的剑，也不介意用这把剑削削那些冒尖的脑袋。

　　宴会过后大人们开始讨论进入昼夏后的诸多事宜，近如招待第一个祭拜日的各国来使，不同种族的来客有的脾气古怪，总得多费些心力招待安排。而祭拜日之后又是百花祭典，他们要及时排空汇入浮叶城的冰雪融水，疏通维护已经冰冻了一个冬季的灌溉渠，让那些富含生气的融水孕育出第一批凛冬花，以保证它们的花粉足以驱赶喜食作物根茎的狼獾。

　　年轻人们则不用顾虑那些琐碎的事。也不知是哪位伯爵公子带来了一把精灵弓，引的许多贵族小姐们也围了过去，叽叽喳喳地从精灵弓讨论到精灵族来。
　　传说精灵是在矮人之后被神明创造出来的。光明神在日升之地驱赶星子，命令星子们经过支流遍布整个大陆的红岩河时坠落，等次日太阳升起，红岩河中便诞生出了这个最美丽的种族。他们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日光，因此，他们的眼睛是太阳的金色，而且每一位精灵出生便会吟唱关于日光的赞歌。
　　矮人教会精灵们制造弓箭和酿造美酒。即使在外形和敏捷上比前辈出色很多，但精灵们却天性自负，目中无人，矮人族和精灵族总是爆发不大不小的斗争。甚至因为出生便沐浴着日光，有叛逆者连光明神的神威都敢蔑视。
　　最后矮人族因为光明神的屡次偏袒失望西迁，而精灵族也因为挑战神威被赶出了日升之地举族南下。

　　蕾缇娜忙着军队粮食补给早早就带着随行骑士离了席，切莉莉娅不得不独自一人面对贵族夫人们的热切视线。这些贵妇人谈来说去不外乎自家儿子多么适合联姻，自家女儿多么适合进宫成为她身边的仕女玩伴。
　　切莉莉娅脸都笑僵了。正当她烦恼不已的时候，查尔斯家的小姐过来行礼将她解救了出来。

　　切莉莉娅自小只喜欢跟着蕾缇娜屁股后边跑，不爱跟贵族同龄少女们来往，她与这位小姐不熟，却也经常从女仆和修女们那儿听说过查尔斯小姐的名号。
　　查尔斯家的小姐精于缝纫刺绣，又能歌善舞，她会引经据典，又懂得如何打扮；她奏起竖琴拨弦宛转，敲起铃铁悦耳轻灵。更令人眼红的是，她还是大美人一个。她自母亲那儿继承了卡利图家族的漂亮脸蛋和浓密的淡金色秀发，那些绅士贵妇提及她就像在形容一个精致的娃娃。
　　当然，这些都是惹人喜爱的可爱品质，比起这些总被修女嬷嬷提在耳边念叨的话，切莉莉娅更在意这位查尔斯小姐的名字——波莉莉丝。念起来与她的名字有种莫名的相似，她是嬷嬷们口中最小气的公主，她讨厌这种相似感。更糟糕的是，波莉莉丝·查尔斯小姐是和她同一天出生的。
　　因此她和波莉莉丝总被那些贵妇圈子里面的无聊妇人暗暗比较。切莉莉娅讨厌这种像是评估货物般的比较，毕竟从淑女标准上看，她除了出身外总是低上那么一头。

　　“很抱歉打断您的雅兴，切莉莉娅殿下，”波莉莉丝·查尔斯提裙行礼，抬头看人时一双美目仿佛印入了圆尾湖的粼粼波光，妩媚动人，“大家都对精灵弓感兴趣，于是卡利图公子挂了个彩头：谁能用这把精灵弓射|落外边那颗夏橡树顶头的白色枯叶，就能赢得‘火吻摩多’的一次借用权。”

　　“火吻摩多”是卡利图家的一位先祖在南方摩多城偶然获得的一颗猫眼大的红钻石，卡利图外称这是红岩星灵的眼泪，来源真假无人判定，但宝石倒确是真正稀少的红钻。

　　“您知道的，精灵弓的弦都是由龙蜥鼠的尾筋绞成，人族中非力劲者难以拉动，所以——”娇俏的查尔斯小姐红着脸，期待的眼神不时地往切莉莉娅这边瞅来。
　　“我知道了。”本来那群围在一起的人聒噪吵闹，切莉莉娅现在也对这精灵弓起了兴趣，她挥了挥手十分自信地打断道，“是想请我帮你赢得彩头吗？可惜蕾缇娜不在，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箭术确实比我好。哈，不过这个精灵弓，我也想试试呢！”
　　被抢断的话的查尔斯小姐勉强笑了笑，又往切莉莉娅身后看了一眼，“啊，您能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只是，我希望盖文骑士也能一同前往，可以吗，切莉莉娅殿下？”
　　“……”意识到自己完全会错意的切莉莉娅觉得脸像火烧，心里难堪极了，是啊，她又不是性格开朗好相处的蕾缇娜，人家怎么会主动上前来拜托她。
　　“殿下？”
　　查尔斯小姐疑惑地唤了一声，切莉莉娅只觉得杵在身后的断眉骑士讨厌极了，连带着眼角余光中看到查尔斯小姐放在胸前作祈求状的手时，都觉得她尾指上的红宝石刺眼的紧。
　　“这种事你问他就行，我突然有些口渴，就不去了。”

　　切莉莉娅低头不快的晃着杯中的暗红色果汁，修女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席了，她此刻无比地想念蕾缇娜，想窝在蕾缇娜狠狠的发泄一场。她就是玻璃心，就是爱哭鬼，她就是想有人能抱着哄她。
　　“打扰你一句，殿下！”
　　切莉莉娅的小脾气还没酝酿完又被人打断，她恼火地抬头看去，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
　　只见一个穿着神官袍，身材可以媲美卡利图家主的胖子神官挡在她面前，一边拿着手帕擦汗，一边哆哆嗦嗦地跟她搭话，“您拿错杯子了，这是献给女王的补药。”

　　切莉莉娅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神官，饮料是她在桌角随便拿的，杯子也不是妈妈专用的那一套，这都能拿成妈妈的？正在气头上的切莉莉娅认定这个面孔陌生的家伙就是想跟自己对着干，便直接一口把果汁吞了个干净，“你把借口留给普尔神官说去吧！”
　　说完切莉莉娅一把推开愣在原地的胖神官，一边朝着窗边经常进宫的灰眼睛老神官跑去。
　　嘴里涌上一种怪异的苦味，切莉莉娅更加坚定地心想，这可是那家伙自己撞上门来的，她得好好告上一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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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童话故事就不该写打仗，占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