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旅行》牙羽獠

6、6

　　从西南回来的那天，是十月八号。在波音4693降落的瞬间，对自己说：一切，终于告一段落了。看着大朵大朵的云彩，下面无论怎样摩天的大厦都成了火柴盒，想着，人事沧桑，很难说有什么崇高伟大，不过是你来我往，男欢女爱，殊途同归而已。
　　外婆常常想坐一次飞机。她盼我出息，然后能给她和外公寄张飞机票。那几乎是她唯一的愿望。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给她飞机票，因为那是一趟有去无回的航班。我需要她亲亲切切地在我身边唠叨着，“我已经活够了，我已经活够了，就只盼能坐一坐飞机……”唯一的亲人，你知道，我是多么强烈地希望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而不要什么飞机，也不要什么活够了。死神，请不要带走我的唯一。那是我的唯一啊。
　　对不起，外婆。我永远也不会给你那张飞向远方的机票。请原谅我。
　　在大片大片洁白云朵上面，我可以轻轻地触到窗外的水气，冰凉冰凉，诉说着人类征伐，杀戮，嗜血的过往，几乎冻僵心房。未来还不可触碰，历史却已封冻。我哭着，想着外婆，泪水还是滚烫的。
　　一切，终于告一段落了。
　　回到学校时，烟瘾上来了，总想吃点什么。可是，我不能。我是个乖学生，尽管个性相对孤僻，但总归是年年拿个奖学金。对老师，对同学，总也还是学生本分。我让父母满意，让外婆骄傲，所以，所以，我只能在旅途中抽烟喝酒冷漠三天三夜不睡觉。担心别人的幸福的人也是幸福的。不知道这是谁说的，但是，我没体验，因为疲乏已经将我压垮。
　　亘亘给我寄过来几张照片，记录了他对海口的城市印象。“海口很潮，亚热带气候，天气无常，很平庸的城市。这里的人都是高高的脸胛骨，深凹的眼睛，□□极其发达，经济并不理想。”“还好，这里的冬天不冷。这样可以没有回忆。”“食堂那家伙，呵~，满好，格子衬衫天天穿，牛仔裤，很内敛，不张扬，喜欢独处。过于他，以后再说”……
　　在蛾眉的火车站，我有给孙哲发过短信，他没有过来，他说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见我。是的，我庆幸他的失约，否则也只是无穷无尽的尴尬，尴尬的相遇，总给旅途抹灰。已经厌倦了灰色，单调地连流泪的欲望都丧失。
　　海口的照片和安妮宝贝从河内带过来的很像。整整一个旅途我都在读安妮，在丽江时，又买了《蔷薇岛屿》，因为心境的落寞以及同样的，我所一直回避的亲情。同住的法国女孩给我的书上写了段文字，是法文，看不懂。她说，让我找个能不让我孤单的人来破译这段文字。我只是沉默，沉默而不说话，假装看不懂她的给予。第二天早上，我要先走了的。假期有限，正如生命和相遇，总也是有长度。法国女孩给了我一本英文小说，是保罗科翰的，关于把梦想变为现实，以及忍受诱惑和寂寞的一本书。我对她说，很欢喜。她用法国式的拥抱送我离开。脸上是微笑。鲜嫩多汁。
　　在大理时。跟英子说我住的是双人间。很久以后，他突然回过一条短信。“那里可以男女同住一室吧。”
　　大段大段的空白。我被伤害了。潜台词我明白。我很想反问我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吗？但是，终于还是没有问。我们之间横着雅鲁藏布大峡谷。试图飞跃过，终于还是明了，我不过是个渺小的人类而已，到底是不会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