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簪客》观萤

67、第六十七章

　　当林扶风抱着江息颜出现在忆盈楼时，南蘅正在与昶儿商讨着忆盈楼是否应该添些新的菜样。

　　昶儿认为如今楼内菜样已经足够多了，完全不必再添了。

　　可南蘅却因着近日江枫渔火添了好些新菜样，将客人都招揽过去而急得不行。这几日不是说着添新菜样便是说着要将陈酒开坛，惹得昶儿十分头疼，偏偏南徵还不插手这些事，无人管得了南蘅。

　　正在二人的商谈即将升华为争吵时，林扶风的出现及时替昶儿规避了灾难，尽管林扶风怀里的江息颜是戴着帷帽的，可南蘅还是一眼便瞧了出来。

　　昶儿欲趁着南蘅呆住的空隙偷偷溜走，却被南蘅一把抓住。

　　“你去盯着些，若是那林扶风想对郡主做些什么不敬之举，便是抢也要将人给我抢回来！”

　　南蘅神情肃穆阴沉，眸光闪烁不安，抓着昶儿的手不自觉暗暗使力，痛得昶儿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知道了！”昶儿说着便使力将南蘅的手甩开，欲要溜之大吉却再次被南蘅拽了回来。

　　南蘅神情愈发肃穆，黛眉渐渐拧紧，美眸瞪着昶儿，轻声斥道：“上心些！若是郡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仔细咱俩的皮！”

　　昶儿终是敛下了嬉皮笑脸，毕恭毕敬地点点头应下了南蘅的吩咐。南蘅这才松开了昶儿，旋即一侧身快步走了上前，拦住了林扶风的去路。

　　林扶风步伐微顿，星眸淡淡地瞧着南蘅，似是在等着南蘅开口。

　　而南蘅则一心顾着江息颜，哪里有心思与林扶风言语？

　　南蘅挑开了江息颜的帷帽，只见江息颜满面酡色，眸光迷离，俨然是醉的不省人事。

　　南蘅眼底登时涌上了些许担忧，连黛眉都不自觉拧成了结。

　　良久后南蘅终于抬眸望向了林扶风，许是林扶风眼底过于平静，南蘅不由微微一怔，顿了一刹才说道：“扶风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郡主醉了，寻个客房让郡主歇一歇。”言及此，林扶风眼底终于泛起丝丝涟漪。许是忆盈楼光线略有昏暗的缘由，南蘅似乎透过林扶风的眼底瞧见了一抹心疼。

　　南蘅眸光微微一滞，低声道：“随我来吧。”

　　“不必，昶儿带路就好。”林扶风目不斜视，言罢便越过了南蘅径直上了楼，而跟在林扶风身后的梧秋倒是个懂事的，他朝着南蘅揖揖手似是替林扶风赔罪，随后才跟上了林扶风。

　　可南蘅眼底依旧划过一抹不悦，她狠狠瞪了一眼昶儿，示意他仔细盯着林扶风，昶儿满面严肃地点了点头忙跟了上去。

　　南蘅望着几人的背影，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心下思量着是先知会南徵还是先知会景亲王府。

　　再说昶儿这头，昶儿特地为江息颜择了处静谧的客房，林扶风抱着江息颜进去后，昶儿欲要跟进去，却被梧秋拦在了门外。

　　昶儿迟疑了一下便行礼告退，梧秋则目送着昶儿直到昶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他才将门关上。

　　而在走廊内的昶儿听到关门声后便顿住了脚，方才他离开的果断是因为明面上昶儿只是个小二，与江息颜没有任何干系，他的本职只是拿钱做事，若是关心过了头只怕是要遭到林扶风的怀疑。

　　况且隔壁客房有间密室，可以透过密室瞧见客房内的光景，所以昶儿才离开的那么干脆。

　　话分两头，林扶风进了客房后便将江息颜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榻上，旋即将她的帷帽摘下，露出了她泛着酡色的双颊。

　　林扶风眸光微微一滞，望着眼前少女酣睡的容颜，他的眸光愈发暗沉，几刹后，他似有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身后的梧秋自是瞧不见自家主子缤纷多彩的表情，只是一昧念着心头的疑惑，轻声问道：“主子方才为何不许昶儿进来？”

　　林扶风正起身掸开被子为江息颜盖上，闻此言微微一怔，星眸涌上大片心疼，开口便是叹息，“她是因江清梧醉酒，只怕醉后言语有失，也不知她与南蘅究竟是何关系，总之还是不要被太多人知晓的好。”

　　梧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下却腹诽着自家主子何时这般善解人意了？

　　林扶风望着江息颜微微被汗水打湿的鬓角，欲要吩咐梧秋打盆热水来，却听得床榻上传来声声嘤咛，“哥哥……哥哥……是你吗？”

　　江息颜一边哼唧着一边死死攥住了林扶风的手腕，生怕稍稍松些林扶风便会从她的手心溜走一般。

　　林扶风见此眉头不自觉拧紧，眼底心疼之意愈发浓烈。

　　正在林扶风欲要反手握住江息颜安抚一二时，江息颜猛地攥紧了林扶风的手臂，旋即起身呕吐了起来。

　　林扶风坐在江息颜身侧，自是遭了殃，刺鼻难闻的气味充斥在林扶风鼻间，连梧秋都皱了皱眉。可林扶风眼底依旧是心疼与无奈，不曾添上半分厌恶。

　　“主子！”梧秋吓白了脸，心下暗暗替江息颜祈祷。

　　梧秋自幼侍奉林扶风，他是如何性子梧秋再了解不过，昔日有人污了他衣袍的一角，便被揍得鼻青脸肿，今日江息颜吐在了林扶风身上，只怕是难逃一劫了。

　　“不妨事。”林扶风说罢便将外袍脱下，因着江息颜死死攥着林扶风的手，林扶风只好撕开衣袖处，将袖口处留在了手腕，余下的衣袍则是丢在了梧秋怀里。

　　梧秋抱着林扶风的外袍傻傻地盯着林扶风，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江息颜将胃中不适之物排出后便安分躺下，林扶风则是用帕巾为她擦去嘴角的污渍，动作小心轻柔，像是在呵护着心头珍宝。

　　也不知江息颜梦到了什么，她攥着林扶风的手愈来愈紧，最后直接抱在了怀里，林扶风无奈，只能纵着她。

　　“哥哥，哥哥，哥哥……”

　　但江息颜小声呢喃的话语却引得林扶风面容渐渐泛黑，忍了半晌后终是平复了心绪，冷声道：“梧秋，打盆热水来。”

　　“是，主子。”梧秋连忙应道。

　　“哥哥……”床榻上的江息颜依旧不清醒地唤着江清梧，瞧着她那副无助可怜的模样，任谁瞧了都会心泛怜惜。

　　也还好她露出如此无助可怜的模样，博得了林扶风的怜惜，若非如此，他才不在此自虐呢！

　　欲要离开的梧秋见此不由低声喃喃，“看来郡主是真的醉了，张口闭口都是世子爷，哪里……”

　　“闭嘴！”

　　不等梧秋将此言说完，林扶风便怒声打断了他的话。

　　梧秋一愣，怔怔地看着林扶风，他鲜少见林扶风喜怒形于色，上一次这般疾言厉色地训斥他好像还是林扶风孩童之时。

　　林扶风猛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敛下了旁的情绪，故作淡然道：“出去吩咐小二熬些醒酒汤，没熬好之前你便在外头候着。”

　　“是。”梧秋颤声应道，说罢便赶紧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梧秋离开后，偌大的客房一时陷入如水般的静谧。

　　林扶风静默地盯着江息颜，满眼复杂。

　　江息颜似是渐渐醒了几分，她美眸微睁，眼神迷蒙，盯着林扶风瞧了好一会儿，小声嘀咕道：“你不是哥哥，你是林扶风？”

　　林扶风阴沉的脸终于缓和了几分，但语气依旧生硬，“郡主可算是认清人了。”

　　“我一直都能认清人！”江息颜闻言登时气嘟嘟瞪着林扶风，模样娇憨可爱，引得林扶风唇角不由弯了弯，满眼宠溺。

　　“是吗？郡主方才还唤我哥哥……”林扶风此言尚未说完便被江息颜猛地拉入怀，还好林扶风眼疾手快用手臂撑住了身子，否则必得真的跌在江息颜怀里。

　　“郡主……”林扶风抬眸错愕地看着江息颜，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藏于心头的情绪。

　　江息颜纤纤食指抵在林扶风唇间，笑吟吟地小声说道：“嘘，别说话。”

　　林扶风就真的没有出声。

　　“你叫什么名字？”江息颜眉眼弯弯瞧着林扶风，她眼底有万千芳华，似夜空繁星，也似湖光潋滟，引人入胜。

　　林扶风哑然失笑，方才还说自己认得人，眼下便又不认得了，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回了自己的名字，“林扶风。”

　　江息颜了然颔首却不言，纤手抚上林扶风的双颊，定定地盯着林扶风的双眸瞧，瞧了半晌似乎瞧得不真切，猛地贴近了他几分，惊的林扶风瞳孔一缩，心跳加速了许多，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小心，撑着身子的手因着紧张渐渐颤抖起来，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江息颜呵气喷洒在他的面容之上，勾的他心头痒痒的，心跳不由又加快了许多。

　　江息颜痴痴一笑，眼底是林扶风从未见过的淳真，“你生的怎么这般好看，比我哥哥还好看，让人看了就想……”

　　“想什么？”林扶风眸光微暗，声音喑哑。

　　“轻薄。”江息颜朱唇轻启，轻飘飘丢出了这两个字，可落在林扶风心头恍若青山撞入怀，震如千军雷声绽。

　　林扶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大脑飞速运转，终是寻到了一个岔开话题的话机，“平日里郡主不苟言笑，林下风范，原来都只是假象，真实的郡主竟是这般……”

　　林扶风的话尚未说完，薄唇便碰到了一抹柔软，那抹柔软狡猾的很，仅仅是碰一碰竟还不知足，非得露出小虎牙咬上一口才算尝到了甘甜。

　　“你吃了什么蜜饯，嘴巴好甜呀。”江息颜眨巴着桃眸认真地问着林扶风，估摸也只有是眼下这般醉得实实在在才能在亲人家一口后，仍不知羞的问人家嘴巴怎么这么甜。

　　林扶风实在是没有蹦住，老脸一红，慌慌张张地挣脱开了江息颜的双手，跌跌撞撞地跳下了床。

　　林扶风心口处仿佛踹了个鲜活的兔子，面容上的绯红不比醉到不知事的江息颜好上多少，嘴唇略有痛意似是在提点着他方才的事不是梦。

　　林扶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内心平静，可他如论吸多少口气，心头狂蹿不止的小兔子就是停不下来。

　　林扶风觉得自己栽了，真的彻彻底底栽在了江息颜手上！

　　许久后林扶风见床榻上没了动静，这才转过身偷偷瞄了一眼，只见江息颜侧身躺在床榻上，手臂搭在床边，似有酣睡之意。

　　林扶风担心江息颜着凉，无奈终是上前一步将她的手臂塞回了被子里，旋即为她盖好被子，盯着江息颜酣睡的面容沉吟了好半晌才轻声问道：“郡主，您经常在外头醉酒吗？”

　　原以为江息颜不会答此言，谁知她竟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不经常，这是第一次，往日我都是在府里偷偷喝，然后雪弃就会将我关在屋子里，不许我出去。”

　　“雪弃是个好侍女。”林扶风此言是发自肺腑的称赞。

　　江息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猛地睁开了美眸，极为严肃道：“对，上次我去风烟翠遇到山匪，她还替我挨了好几刀呢！”

　　林扶风剑眉猛地拧起，眼底神情愈发复杂，恰逢此时屋门被推开，梧秋端着醒酒汤缓步进了屋内。

　　“主子，醒酒汤来了！”

　　林扶风眸光闪躲别开了脸，轻咳两声缓解尴尬，“搁那儿吧。”

　　梧秋听话的将醒酒汤置于一侧，旋即便瞧见林扶风耳根泛红，不由关切地凑近了几分，待到瞧见林扶风满面绯红时，不由一怔，急切道：“主子，您怎么了？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啊？难道是蛊毒发作了？不对啊，蛊毒发作时您脸色都是惨白……”

　　林扶风登时黑了一张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几个字，“滚出去。”

　　“哦哦哦，是是是。”梧秋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家主子恼了，若是再不走，轻则扒层皮，重则还不如扒层皮。

　　“等等。”

　　梧秋一只脚刚踏出了屋外，便听得林扶风忽然唤住了他。

　　“主子还有何吩咐？”梧秋颤声问道。

　　林扶风沉吟半晌，低声道：“吩咐吴钩台，安排几个暗卫在郡主身侧，日夜保护她的安危。”

　　“啊？您要动用吴钩台，护、护着郡主？”梧秋满面震惊，这可能是梧秋生平所听过最让他震惊的事了，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见梧秋支支吾吾愣在原地，林扶风猛地回身眸光阴冷地横了一眼梧秋，骇得梧秋连声诺诺，“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说罢赶紧蹿出了门，将屋门一合，屋内之事与他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