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簪客》观萤

63、第六十三章

　　江息颜黛眉微蹙却在须臾间舒展开来，她着实不该有惊诧的情绪，眼下有着齐煜做陪绑，素来好抢风头的江止崖怎会不来凑上一凑？

　　虽说齐煜整日一心只读圣贤书，并不涉足朝堂党争之事，但他素来聪慧机敏，洞察人心，他怎会与江止崖抢风头？

　　无论他实力是否在江止崖之上，他都会输。

　　江止崖端着温和的笑意缓步走上前，他在齐煜身前站定，衣袂一拂便端坐下来，齐煜望着他微微一怔，旋即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似有几分自嘲。

　　“六皇子对弈齐小公爷。”

　　容澈慵懒之声方落，江止崖便捻着白子“啪”的一声落在了齐煜眼前，齐煜盯着那枚白子良久都不曾有动作，他手中攥着黑子，许是攥得久了，手心处竟冒出些细细密密的汗珠。

　　“齐小公爷，该你了。”江止崖含笑温声提醒道，他通身皆是从容不迫，反观齐煜竟是略有几分窘迫。

　　齐煜如此神情无疑是在昭告众人，他技不如江止崖。

　　可实际绝非如此，江息颜如何会不知齐煜的棋技？昔日齐煜与陈先生对弈时，常常能与陈先生旗鼓相当，甚至略胜一筹。

　　棋艺如此精湛的齐煜，怎会不如江止崖，他不过是在斟酌这盘棋该不该赢。

　　若江息颜是齐煜，她也会思量。

　　但她思量的结果，是赢。

　　因为高座之上的九五之尊，他不是个傻子。

　　良久后，齐煜闭了闭眼，抬手重重将黑子落下，看客皆凝了几分精神，紧盯着二人的棋盘。

　　江止崖依旧从容不迫，捻着白子似是随意往棋盘一落，旋即便抬眸含笑盯着齐煜。

　　齐煜虽不言，但攥着黑子微微发抖的手似是在昭告旁人，他心有畏惧。

　　“齐小公爷不是号称围棋高手吗？怎么遇到了六殿下竟这般举棋不定？莫不是空有其名？”

　　“悄声些！小心被人家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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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煜耳畔渐渐响起的窃窃私语引得齐煜皱了皱眉，他不再有半分犹豫，落子极快，行云流水。

　　二人落子时的清脆响声引得看客纷纷探头相望，有人唏嘘，有人称赞，有人不解，纷杂之声此起彼伏，黑白子渐渐堆满了半个棋盘。

　　随着江止崖“啪”得一声将一枚白子落下，众人骤然静了下来，齐煜盯着棋盘愣了愣，他心中似是有黑子的去处，可手却将黑子落于了另一处。

　　江止崖见此唇角一扬，官子落定，黑子气绝，齐煜输了。

　　“第一轮胜者六皇子。”容澈无悲无喜亦无怒的声音响起，喝彩声当即响起。

　　江止崖起身含笑望着众人，满身谦逊，不骄不躁，引得江得安眸光微微一黯，但依旧故作兄弟情深称赞了江止崖几句。

　　唯独齐煜深深地望了那一眼棋盘，轻叹一声起身回了座位。

　　下一次吧，下一次再做自己想做的事。

　　齐煜自是没有注意到，江息颜其实一直在观察他。

　　江息颜棋艺算得上精湛，当然瞧出了齐煜的最后一子原本是想落于另一处的，若落于那一处，齐煜舍了几枚黑子，便能将江止崖杀的片甲不留。

　　那是一局稳赢的棋局，可是齐煜却放弃了。

　　这其中的缘由江息颜不必深想便已了然，她抬眸望着江止崖收下容澈所赠的佩玉时得意的神情，心下生出几分厌烦，不由别开了脸。

　　江清梧星眸黯了黯，他将一切尽收眼底，但他只能不动声色。

　　第二轮则是比武，容澈请了金吾卫中武功最为高强的李覆，规则便是凡能战胜李覆便算胜者。若是有人挑战胜者，只要胜出便是最终胜者。

　　江得安原是不想凑这等热闹，他素来自矜，自是不愿在众人面前舞枪弄剑，但江止崖既拿了头筹，他若是不表现一二，旁人必定会变本加厉的议论他才能不如江止崖了。

　　其实江得安的武功算不得精湛，五十招内他必定会败于李覆。但因他是江得安，所以他注定是此轮的胜者。

　　说起来，宫宴的比试是最无趣的了。

　　不过，这第一位与李覆比试的人定不会是江得安，而会有聪慧之人前去为江得安垫脚。

　　凡是上前为江得安垫脚的，江得安皆会暗暗记下此恩情，虽不至于帮衬官途学业，但至少是会有赏赐恩典。

　　比武为了防止伤及宾客，从大殿迁到了殿外，宾客皆围在殿前争相探看，但又怕动作粗鲁，冲撞了身侧贵人，只能微微垫脚探头瞧上一些。

　　只见李覆一人手握长剑立于殿外，静默地候着挑战者。

　　宾客议论声四起，众人心中犹豫，似是都不愿做那出头鸟，但神采奕奕的模样，又是想一展拳脚。

　　良久后有一青袍男子执剑而上，身姿飒爽，出招凌厉，江息颜顺势望去，不由微微一惊，她没有想到第一个愿为江得安垫脚的人竟是温良俭。

　　温良俭是定安侯府的世子，是那刁蛮跋扈的温如意嫡亲哥哥，但他与温如意却大不相同，他敢爱敢恨，刚正不阿。虽父亲定安候站队江止崖，但他却一心奉江得安为主。

　　不过想来定安候不曾反对温良俭如此行径，估摸也是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江息颜之所以诧异是没有想到温良俭这般刚正不阿的人也会替江得安垫脚，果然身处朝堂，绝不可能一世都能做到刚正不阿。

　　温良俭长剑出鞘，剑光直逼李覆，李覆拔剑与其对战，刀光剑影间，李覆渐渐落了下风，不出百招便败下阵来。

　　而温良俭满面淡然，似乎只是热了身。

　　众人不由称赞起定安候教子有方，又称赞温良俭才貌双全，若是为婿，自是最佳。

　　此言一出，在场闺秀自是红了脸。

　　江息颜却听不进去这些奉承之言，她只想知晓，下一位为江得安垫脚之人是谁？

　　思量间，一抹嫣红倩影飞身而上，众人尚未瞧见其人，便听到了那嘹亮的鞭声，如疾风灌耳，凌厉肃杀，令人生畏，江息颜定睛一瞧，只见场上赫然立着位嫣红齐腰襦裙的飒爽女子！

　　“竟是凤阳县主！”

　　随着一声惊呼响起，周遭众人犹如炸开了锅，许是他们不曾见识过江苒苒的长鞭，又许是江苒苒常年居于边疆养了一身的不羁洒脱之气，与京中那些骄矜柔弱的世家闺秀不同许多，竟令众人眼前一亮，生出几分欣赏。

　　其实江息颜对江苒苒是有几分欣赏的，江苒苒算是在边疆长大，生的一身洒脱不羁之气，心思澄澈简单，脾气直来直去，算是位好相与的。只可惜被她父王宠的无法无天，自负骄矜，令人心生不快。

　　温良俭眸光震了震，旋即执剑揖手，谦恭道：“县主，刀剑无眼，我可难保不会伤到县主。”

　　“无妨！你只管出招！”江苒苒扬了扬下巴，满面春风，想来是极其自信了。

　　江息颜不由瞥了眼不远处江苒苒的父王，成郡王。

　　只见他亦是满面春风，似乎对自家女儿的实力很是自信，想来昔日在教导江苒苒武功一事上下了不少的功夫。

　　江息颜目光一转再次回到了江苒苒身上，眼下她对这位凤阳县主终于怀揣了几分欣赏之意，昔日她赢不了林扶风，许是因着喜欢，可并不代表她武功就差。

　　不过细说起来，今日江苒苒站出来想来也并非是如江息颜所想是为江得安做垫脚石，应当只是争一时之风头，让王公贵胄们瞧瞧，燕京城内来了她这么位人物。

　　思量间，江苒苒挥动着皮鞭便朝着温良俭甩了过去，她出招狠辣凌厉，丝毫不似一个闺阁女儿家，果然在武功这方面成郡王将她教养得极好。

　　温良俭并未出招，只是一个旋身落于江苒苒一侧，想来他是秉承着君子之德，欲让上江苒苒几分。

　　江苒苒见此，眉眼不由凌厉了几分，她出鞭迅捷且愈发狠辣，丝毫不予温良俭半分退路，显然是逼着温良俭与其过招。

　　温良俭不堪其攻，终在三十招后出了剑，与之锋芒对决，他长剑凌厉，专刺要害之处，可皆被江苒苒躲避开来。

　　而江苒苒许是发挥了鞭子的优势，温良俭极难近她的身，若是硬要近身攻击便要冒着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之险。

　　不过百八十招，温良俭退后两步，将长剑一手，恭恭敬敬揖揖手，朗声道：“温良俭技艺不精，甘拜下风。”

　　说罢，便转身下了场，宾客神色各异，一时间连窃窃私语之声纷起，有说温良俭是真的技艺不精，有说是温良俭性子谦逊，不愿与女子争论输赢，所以故意让了江苒苒。

　　但不论怎么说，眼下站在场上的人，是江苒苒，所以不出须臾众人便将话锋一转，议论起旁的来。

　　“这凤阳县主上了场，又有哪位男子愿意与之较量？若是赢了，对方是位女子，显然有些胜之不武，可若是输了，这该有多丢脸面啊！”

　　“是啊，只怕是这轮必定是凤阳县主为胜了。”

　　宾客纷杂的议论声落在江苒苒耳里，引得她皱了皱眉，旋即美眸一侧，扫了众宾客一眼，似是在寻着什么人。

　　江息颜心下一沉，往江清梧身后缩了缩。

　　江清梧自是感觉到了江息颜轻轻拉着他的衣袖，心下一沉，抬眸望向了江苒苒，二人四目相对，江苒苒顺势便瞧见了江清梧身后的江息颜，她唇角一勾，心下当即有了计较。

　　“既都不敢，那我便点一人出来！”江苒苒铿锵有力之声回荡于场上，众人当即来了几分兴致，纷纷询问那人是谁。

　　“江息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