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簪客》观萤

46、第四十六章

　　马车没有停留太久便朝着忆盈楼驶去，原本的散心也变成了江息颜要去询问南蘅关于流光斋的背后事。

　　忆盈楼内一如寻常那般人声鼎沸，江息颜与沈书离头戴帷帽，下了马车后便快步上了楼。

　　因着忆盈楼内的小厮皆认识江息颜，便直接将江息颜带到了南徵的屋里，恰巧南蘅也在。

　　南徵是照月楼主子，江息颜的亲生舅舅。南蘅则是照月楼里极为出色的杀手，她容貌艳丽不可方物，恰可利用这一点刺杀敌人。

　　二人瞧见江息颜前来，皆是一愣，随即便遣散了屋内的一众侍从。待侍从走后，江息颜和沈书离这才摘下了帷帽。

　　“息颜可是有事？”南徵温声问道。

　　江息颜鲜少会来寻南徵，因为南徵身份特殊，而江息颜身份亦是不俗，来往过密会引起怀疑，若是被有心人知晓景亲王府与江湖第一大帮派有着这么一层关系，未必不会大做文章。

　　江息颜恭恭敬敬地揖揖手，语气极其温和道：“息颜今日来此，是想问问舅舅和南蘅姐姐，前些日子，我托侍女询问鲁国余孽一事，可有结果了？”

　　南徵瞥了一眼南蘅没有应话，南蘅了然上前一步温声道：“查到一些了，鲁国余孽曾与衔月坊有过联系，只是如今下落就不明了，至于衔月坊背后的人还在查。”

　　“此事牵连甚广，息颜你还是不要轻易插手。”南徵眉头微拧，沉声道。

　　谁知江息颜竟是有些恼了，语气骤然凌厉了几分，“牵连再广也要查，此事若是与王府无关我必定不会管，但此事牵连王府，我必须要查的水落石出。”

　　南蘅见江息颜恼了，赶忙上前抚住江息颜的肩头，柔声安抚道：“话虽如此，但眼下匈奴与北凉蠢蠢欲动，党争之间的小动作一直就不曾停歇过，你要小心啊！”

　　南徵说着手指无意敲了敲桌上的信纸，神情肃穆，“而且今日得了密信，楚国使臣过些时日会来京，这燕京城的风只怕是要起了。”

　　“楚国使臣？”江息颜黛眉猛地一蹙，俏脸登时变了。

　　南徵沉默了一下，望着手里的信，思量道：“陛下这几年大胜了赵鲁两国，现下不曾归顺大梁且实力雄厚的只有燕楚齐三国。眼下楚国与大梁交好，陛下便不会动手。而燕国昌盛，陛下应该不至于打燕国的主意，但齐国比起燕国就弱了些，只怕是有意攻打齐国了。”

　　江息颜闻言，略有了几分恼火，“齐国再弱也是个泱泱大国，岂是说打就打的？若是攻打齐国，胜算并不多，那岂不是要死伤更多的将士？”

　　南蘅赶忙再次劝住江息颜，她面露担忧，心下更是焦急，“息颜你不要激动，此事还只是猜测。”

　　沈书离见江息颜如此，也上前安抚着江息颜。

　　江息颜黛眉蹙紧，眼眶一红，哽咽道：“我能不激动吗？凡是大梁与别的国家开战，都是我父王为主帅，我怎能不激动？”

　　南徵轻叹一声，甚是痛心，“眼下朝臣虎视眈眈，只等着抓景亲王府的错处。你父王年纪大了，再加上陛下也知晓你父亲身中剧毒，不若寻个机会，不再出战，做个闲散王爷。”

　　江息颜微微颔首，似是同意了南徵这个提议。

　　正在言谈之际，外面传来了阵阵喧哗声。

　　“老子有钱！让你陪老子睡怎么了！”

　　“你做伶人的，不就是卖艺吗！老子有钱！你卖个身怎么了！”

　　……

　　南徵皱了皱眉，敢在忆盈楼说这番言辞的人，当真是活腻了，他冷声问道：“谁在喧闹？”

　　忆盈楼的伶人素来是只卖艺不卖身，谁来说都不好使，当年他可是做了一件极其狠辣的事震住了众人，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听到有人在忆盈楼里说出这种混账话了。

　　南蘅见南徵面色有变，连忙起身朝着屋外走去，“我去瞧瞧。”

　　屋内众人皆朝着南蘅的方向望去，南蘅瞧了半天，待到回身往屋里走时，面色登时垮了下来，进屋不悦道：“是唐笠。”

　　“唐笠？”江息颜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想到这个混账会来找麻烦。

　　南徵欲要出去，却被沈书离拉住了胳膊，只听得沈书离温声道：“他是个混账，什么都不怕，若是你出面未必能镇得住他。”

　　“那该如何？难道就看着姐妹受委屈吗？”南蘅又气又急，但又不能对江息颜的挚友如何。

　　“让息颜去，唐笠怕她。”沈书离说着，目光便落在了江息颜身上。

　　江息颜闻言，目光露出几分不悦，戴上帷帽便下了楼。

　　大堂内，唐笠正醉醺醺的拉着一个妙龄女子的手，那姑娘模样生的极其讨喜，便是江息颜瞧了也觉得甚是不错，怪不得唐笠死活都要这个女子的身子。

　　唐笠周身的桌椅皆被打烂，身侧是酒壶酒坛子的碎片，一片狼藉。大堂内的客人早已跑散，二楼的客人许是觉得伤不到自己，便趴在上头看戏，一些伶人因为害怕也都跑到了后院

　　妙龄女子欲要挣脱唐笠，却被唐笠甩了一巴掌，他死死抱住妙龄女子，欲要带着她进屋办好事，妙龄女子见此则大声哭嚎了起来，试图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没有人出面帮他，因为这是唐笠，镇国将军的嫡子。

　　女子愈哭愈大声，愈来愈绝望，唐笠与那包间的门愈来愈近，猛然间只听得“啪”的一声，一个酒坛子砸在了唐笠的头上。

　　“谁砸老子！”

　　这个酒坛子砸下去，当即吓坏了在场的众人，这唐笠是何等身份，居然有人敢用酒坛子砸他？这可是不想活了？

　　只见唐笠一把甩开了那妙龄女子，猛地冲了上前，只见一女子身着白衣，头戴帷帽手里拎着一把宝剑，立于大堂内。

　　许是唐笠醉醺醺的，他竟是没有瞧出此人是谁，毕竟唐笠爱极了江息颜的脸和身材，寻常时候便是个背影也能认出来的。

　　“你不是想与那姑娘共赴巫山吗？不若打赢了我再去。”江息颜此言说罢，丝毫不给唐笠机会，拔剑而上。

　　唐笠醒着的时候就不是江息颜的对手，更不要说眼下醉醺醺的连武器都拿不稳的时候了。

　　江息颜自然知晓唐笠是个废物，当然不会真的提剑杀了他，只是刺一些非要害之处，让唐笠吃些苦头罢了。

　　但唐笠到底还是会些武功的，打不过江息颜，难道还躲不过吗？

　　几个回合下来，唐笠已经被江息颜赶到了桌子底下趴着了。江息颜拎着宝剑，欲要在唐笠脑门上划上几道，却被一柄折扇拦住了。

　　江息颜抬眸瞬间，跌入了一双如春水般的桃眸中，那双桃眸里满是柔情蜜意，几乎要将江息颜化在了里头。

　　“郡主且放过他一回，毕竟醉酒不知事。”林扶风笑了笑，眼底满是温柔。

　　江息颜别开了脸，终是给了林扶风一个面子，但语气依旧不悦道：“扶风先生竟替六皇子的人说情了。”

　　“你……你居然是江息颜！”唐笠指着江息颜，怒不可遏地吼道。

　　江息颜闻言欲要再出手，只见林扶风俯身朝着唐笠的脖子轻轻一拍，唐笠晃了两下便昏了过去。

　　“有些吵。”林扶风直起身笑道，似乎在他的眼里，不论做什么事都是可以笑着做的，哪怕杀人放火。

　　江息颜没有搭话，而是回身将那妙龄女子扶起身安抚了一番后，瞧着那妙龄女子离开这才回到了林扶风身前，瞧见林扶风依旧端着那温柔的笑意，不由得问道：“先生怎么在此处？”

　　“我经常来此饮酒听曲儿。”林扶风温声答道。

　　江息颜闻言挑了挑眉，似有几分诧异，“哦？原以为先生不食人间烟火，却不想竟喜欢此处。”

　　林扶风笑了笑，目光从江息颜身上移开，环视了一周说道：“此处甚好，能瞧得美人，听得曲儿，还能知民间疾苦。”

　　也不知林扶风口中的美人是忆盈楼的美人，还是眼前的美人。

　　“什么疾苦？”江息颜来了几分兴趣。

　　林扶风面上的笑意敛下几分，怅然道：“收入绵薄，吃穿甚愁，山匪作乱，朝堂动荡。”

　　“看来先生果然是位栋梁之才。”江息颜有些诧异林扶风愿意这般去了解民生，心下不由得又几分佩服。

　　林扶风俊脸上再次浮现了几分笑意，语气依旧温柔：“不敢当，只是知民心，懂民心，才能得民心。”

　　似乎在江息颜面前，林扶风的笑意才有了些温度。

　　江息颜与林扶风寒暄了几句，这时沈书离刚好下来，寻了个由头将江息颜带走了。

　　林扶风看着江息颜的背影，面上的笑意不曾褪去半分。

　　梧秋见此，实在忍不住打趣道：“主子，您急匆匆来此就为了见郡主一面？”

　　林扶风横了一眼梧秋，阔步出了忆盈楼。

　　而这对主仆的言辞与动作，如数落在了南蘅的眼里，她看着林扶风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阴鸷，随即吩咐着身侧的侍女，“去查查林扶风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