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加道上》章岑

18、第十八章

　　于将之平日表现的再成熟，讲到底，今年也不过19岁。

　　今日先是被罗杰医生当面插回旋镖，又被小侄女一个后辈大声嘲笑，难免面上无光。

　　连耳朵都变到红。

　　逃也似的离开这间检查室：“我去拍MRI。”

　　罗杰医生对着一溜烟消失在眼前的背影：“Johnathan，不要跑。”

　　庄孝孝看着落荒而逃的于将之，总算有种扳回一城的感觉。

　　她好奇的问罗杰医生：“他的身体怎么了？”

　　罗杰医生之前接到于将之电话，被对方紧张询问腹部撞击后大面积疼痛的原因，又被嘱咐要准备手术台，自然知道两人关系亲近。

　　因此是默认庄孝孝知道于将之伤势的。

　　此刻听到她的问题，还以为是在问于将之的身体康复情况。

　　“他一个月前就应该过来复查，却没有按时来。”
　　“从他上一次的检查结果来看，伤势已经基本愈合。”
　　“不过ACL撕裂，即使愈合，损伤也是不可逆的。”
　　“以后他的韧带，甚至是整个膝部，都比正常人更容易受伤。”
　　“他从事的又是橄榄球这种高风险运动，作为医生，我的建议是，他应当尽早离开橄榄球赛场。”

　　“什么？”庄孝孝第一次听说于将之是橄榄球运动员，自然吃惊。

　　他不是在斯坦福读商科吗？
　　虽然他外表看起来是本港少有的高大。
　　但他为人处世，温和谦让，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橄榄球这种充斥着暴-力冲撞的运动。

　　罗杰医生会错意，还以为她是对于将之没按时复查感到惊讶：“很不可思议是不是？Johnathan明明是我遇到过最配合的患者，他的恢复进展也一直很快，刚下手术台半个月，就开始恢复性训练了，他一直想尽快回到赛场。”

　　“所以一个月前，约定复查的时间他没来，我们也很吃惊。”

　　庄孝孝算了算时间，一个月前，正是她的小姑婆，于将之的母亲，陷入昏迷之际。

　　一股自责涌上心头。
　　她刚刚还笑话他。
　　她笑他干嘛呀。

　　于将之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庄孝孝情绪不对。

　　表现更是反常，见他进来，竟然立即起身，将座位让给他。
　　“你快坐下。”

　　于将之：？
　　怎么突然良心发现？
　　他长手一伸，提起她肩膀，就将她整个人稳稳当当放回沙发。

　　庄孝孝：……

　　于将之走到罗杰医生旁边：“怎么样？”

　　“已经可以进行正常强度的非对抗性训练了。”罗杰医生看着他十字韧带的情况，“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换项运动，橄榄球对抗性太强，ACL二次受伤的可能性太大。”

　　于将之关心的却另一个问题：“目前的恢复程度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了吗？”

　　罗杰医生：“Johnathan，你是我见过最有毅力的复建者，你也创造了奇迹，不可能有比现在更理想的恢复情况了。”

　　于将之却并没有表现出高兴，更没有因为他的夸赞露出任何自得。
　　只是点了下头：“罗杰医生，多谢这半年你对我的帮助。”

　　对方却道：“是我要感谢你的慷慨，孩子们都很想你，要去看看他们吗？”

　　于将之得知检查结果，心情其实很差。

　　可听到罗杰医生的话，还是打起精神：“好。”

　　庄孝孝站在玻璃门外，专注看着于将之陪一班小朋友玩篮球。

　　米娅站在她身边：“Johnathan是我见过最有耐心的男生，这在他这个年纪的青少年身上可不多见。”

　　“他经常过来吗？”庄孝孝见一班小朋友，一窝蜂朝他身上涌，将他压倒闹成一团。对着于将之故意朝他们摆出的吓人鬼脸也不害怕，还哈哈大笑。

　　一看就是对熟识的人，才会有的亲近表现。

　　米娅见孩子们玩的高兴，露出慈爱的笑：“他半年前在一次比赛中受伤，送来进行二次手术。”

　　“罗杰医生原本都认为他会因为这次伤情，彻底离开赛场了。”米娅陷入回忆，“但他真是我们见过最倔强也是最坚强的人，竟然在手术后第二天，就拄着拐杖，离开病床了。”

　　“他那时候下半身不能动，就坐在轮椅上，陪孩子们扔球完。”米娅指指这间标准篮球场大小的房间，“这间篮球室，还有这些器材，其实都是他捐的，上个月才建好。”

　　于将之透过玻璃门看到庄孝孝，见她站在那边，周身冷清。
　　不知听到米娅说了什么，脸色看起来有点沉重。

　　招招手，叫过一个小鬼头，对他耳语几句。

　　金发小男孩立即朝门外跑去。
　　可他大概有点怕生，在门口就停住脚步，躲在玻璃门后，只伸出小脑袋，怯生生看着庄孝孝。

　　米娅：“怎么了，菲尔。”

　　“Nate说，让......让......让......”小菲尔磕磕巴巴讲不出后面的话，着急的眼泪都要流出。

　　于将之干脆几步走过来，蹲到他身边，帮他擦擦汗津津的小脸：“让菲尔邀请姐姐一起玩篮球，是不是？”

　　小菲尔显然很依恋他，直往他怀里钻。

　　于将之单手抱住菲尔站起身，另一只手朝庄孝孝伸去：“走了，我介绍其他小朋友给你认识。”

　　庄孝孝才不想听一群小怪兽尖叫。
　　指指自己缠住绷带的左手：“我不行。”

　　于将之转身看向一班小朋友：“孝孝姐姐手受伤了不能玩篮球的，让她给大家讲故事好不好？”

　　一群小孩立即蹦蹦跳跳围过来：“要听故事。”

　　米娅十分配合，从角落里的柜子里，拿出故事书和布偶。

　　庄孝孝：？
　　我没答应的。

　　从头到尾没应声的庄孝孝，被迫赶鸭子上架，被于将之拉住，一起坐在矮脚凳上。

　　看着一班小朋友在面前排排坐，扬起的笑脸都染着兴奋的红，眼睛里全是期待。

　　庄孝孝人生头一次有种紧张到晕眩的感觉。
　　侧头看向于将之，小声道：“别玩了，我不会的。”

　　“就当讲睡前故事。”于将之见她不动，干脆自己动手，为她右手戴上一个小公主模样的布偶。

　　庄孝孝一整个没见过世面的震惊模样：“这又是什么？”

　　于将之被她问的，也有点不确定起来：“扮演故事角色要用到的道具？”

　　庄孝孝：“不是念书就好了吗？”

　　“怎么会？”于将之这才发现，跟不上时代步伐的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位小朋友，随口玩笑道，“你是离听故事书的记忆太久远，忘掉了吗？”

　　他说着话，手中也套上了骑士模样的布偶，手指控制着它嘴巴开开合合：“公主，你的记忆力有点不好哦。”

　　庄孝孝：“是吗？我没听过睡前故事，不知道。”

　　于将之原本笑着的嘴角，倏尔敛下。
　　他没想过，会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

　　可随后就恢复平常。
　　跟着用手中骑士布偶做了个拔剑指天的动作：“公主被恶龙困在高塔中，连故事都听不到，真可怜，不过没关系，骑士先生来解救她啦~”

　　小朋友们立刻配合鼓掌：“打败恶龙，救出公主~”

　　看着孩子们脸上的笑，于将之打开故事书，开始念起旁白：“很久很久以前......”

　　庄孝孝一贯聪慧，见他一边念，一边用手中的布偶配合做出故事中场景，立刻知道这个故事要怎么讲了。

　　于是在轮到她上场的时候，虽然声音依旧冷冷清清，不像于将之那样，还会配合童话故事，故意变声。

　　不过小朋友们好配合，随着剧情发展，不时发出惊呼声。

　　让庄孝孝也不知不觉，也放软了声音，投入许多。

　　于将之在一旁看到她低头念故事书时认真的侧脸，勾了勾嘴角，又很快收敛，没被她发现。

　　只有菲尔看着他，伸出手指：“骑士不是昏迷了吗？为什么会睁眼？”

　　于将之顿时对上一屋小朋友指责的目光，僵了僵，随后举起另一只手：“因为骑士现在是恶龙，不仅要看住公主，还要吃小朋友——”

　　说着举起手中的肥头肥脑的小胖龙，张大嘴巴朝面前的小朋友伸去，一群小鬼顿时化身尖叫怪四散逃跑。

　　等到护士过来将小朋友们带走，于将之从矮脚凳上站起身，活动了下四肢，感叹道：“陪这群小鬼玩真是太累了。”

　　庄孝孝：“我以为你很喜欢小朋友。”

　　于将之：“这么说倒也没错，不然也不会专程带你这个小朋友过来了。”

　　庄孝孝：......
　　直接忽略他把自己和一班小鬼头相提并论的行为，她看了看四周：“这边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孩？”

　　“这里有全球最顶尖的儿童心脏病专家。”于将之没说太透。

　　庄孝孝却已经将他话中含义听得分明：“他们......”

　　“是啦。”于将之看向她，神色郑重，“现在知道健康是多么宝贵的东西了？你随随意意伤害的自己，或许是其他人一生的可望不可求。”

　　......
　　庄孝孝沉默许久。

　　“那你呢，知道健康这么重要，还要打橄榄球？”

　　“哇哦。”于将之夸张的睁大双眼，“突然这么犀利。”

　　他看向窗外，远方的山，没再讲话。

　　庄孝孝望着他，突然觉得，这位一直对自己表现的很亲近的小叔叔，在这一瞬间，变得好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