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逆》折兰遗所思

4、第四章

　　夏运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长相属于那种乖巧，却又一脸郁郁的模样。他平时鲜少与人搭话，因考试时常霸榜年级第一，不少人知道他，他能搭上话的却寥寥无几。

　　从高一入校时到现在，也就方衡偶尔会关照夏运，而杨沛霖则是夏运的至死不渝，经常死缠烂打问题目，还总拉他去食堂吃草，才感动这位寒冰。

　　因此，夏运唯一的朋友是杨沛霖，方衡算半个。

　　而杨沛霖跟方衡则算死党关系。两人都是在文景小学念的初中，时常跟另一个班的有个男生竞争年级第一，互怼、并攀比下各科成绩更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两人非但没有生出嫌隙，反而成了要好的死党。

　　方衡抱着卷子进教室时，这两人正在预习数学新课。方衡便从衣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放在夏运课本上后又转身走开了，只扔下一句：“多了一根。”

　　杨沛霖这就不高兴了，“我的呢？”

　　“没了。”方衡瞪他一眼。

　　“真是世风日下！”杨沛霖留意到他桌上的试卷，又哭丧着脸问：“那是什么玩意？”

　　方衡笑得一脸温和：“姜哥对你们深沉的爱。”

　　杨沛霖“哎哟”一声，摆手说：“我不需要他的爱，请你拿走。”

　　前面有个男生闻见动静，也回头嚷嚷了一句：“衡儿我也不要，卦象上说这卷子克我，碰之必遇凶兆。”

　　男生叫宋奎，是班上出了名的“神棍”。

　　方衡毫不留情：“老姜说了，明天下午交，真不要？”

　　“你滚！”

　　杨沛霖凭着跟方衡关系不错，臭不要脸地抽出一张，看到卷名和熟悉的命题人，他继续哭丧着脸，“又是衡水卷，老姜够狠啊！”

　　方衡顺手将一沓卷子全塞给他，“谢谢。”

　　杨沛霖：“？”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人性扭曲，人心不古！”杨沛霖日常给方衡白打工惯了，口上抱怨几句，还是帮他把卷子发了。

　　杨沛霖发完卷子，又将闷声不响的夏运拎起来，然后问方衡：“衡儿，要不要跟我们去体验平民食物？”

　　方衡毫不犹豫：“本少爷从不食草。”

　　“……？”

　　方衡是走读，能在家开小灶，自然不稀罕学校食堂的平民食品，便推搡了周凛一把，“把周凛一起叉出去吧。”

　　周凛撇嘴道：“衡哥你不爱我了。”

　　方衡：“滚。”

　　晚自习虽然还没开始，但是除了某些假期作业没写完的老油条，多数人都到了，哄闹声不禁大了起来。

　　部分人在讨论排名，还有凑到一起讨论转校生的，也有一部分在抱怨衡水卷太难，其余的则安安静静地奋笔疾书。

　　而喧闹声里，就属沈轻婷和几个女生的讨论声比较大，她们正凑一起听沈轻婷骂骂咧咧：“狗男人！老娘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他！？”

　　方衡并不喜欢凑热闹，更不想吃谁的瓜，奈何沈轻婷的嗓门太大了，他小说看不进去，便撑坐了起来。

　　有个女生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问：“肖重阳又怎么你了？”

　　沈轻婷气愤地回答：“一放假就打游戏，从不考虑我的感受，他也不想想怎么会掉到二班，还不是垃圾游戏害的！他再这样下去，就别想要女朋友了！”

　　沈轻婷说这些话是单纯气愤，并不是偶像剧中的哭哭啼啼。

　　女生们强忍着笑，都没敢接话，毕竟跟着她骂肖重阳不是，不骂也不是。

　　因为沈轻婷经常跟她男朋友吵架，也就是现二班的肖重阳，每次她跟同学骂完肖重阳这不好那不好，第二天又跟肖重阳到处撒狗粮。

　　女生们假模假样地安慰沈轻婷，宋奎则在一旁添油加醋，“早说了，你俩一个属土一个属木，犯克，不合适。何况肖重阳是乙木男，你何必为个渣男伤怀呢？”

　　有个女生问：“乙木男怎么了？”

　　宋奎得意地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乙木男是典型的中央空调。”

　　那女生“咦”了一声，显然不太相信。

　　宋奎还拍拍胸脯：“嗐，妹妹们，建议你们找对象还是先找我算算，就当是避雷了，同学一场，我是不会多收你们钱的。”

　　“呸，谁是你妹妹们？”

　　宋奎立马改口：“姐姐们姐姐们？”

　　有个瘦高个子的女生抱着水杯从旁边路过，鄙夷地白他一眼，“收起你神棍那一套，一天天尽胡说八道。”

　　女生叫孙悠然，一天天最看不得宋奎这神棍，又侧身安慰沈轻婷，“婷妹，你别听他胡扯。”

　　宋奎这就不乐意了，当场据理力争，“我说的都是有依据的好吧，我跟我姥姥学的，虽说没我姥姥厉害，但勉强也能看个五行八字的。”

　　孙悠然格外鄙夷：“你说人家肖重阳是中央空调，结果人家就沈轻婷这一任女朋友，跟其他女生也有保持距离，怎么就渣男了？”

　　宋奎立马争辩：“只能说明他会装，你又没看到他背地什么样，他现在一本正经，日后可说不定。不信就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你们会相信我的说辞，尤其是婷妹，不是我咒你俩，你俩命格本就犯克，彻底分手只是早晚的事，而且他也配不上我们这么努力学习的婷妹……”

　　沈轻婷犹豫着没接话，但显然是不信的，正要说点什么，孙悠然先忍不了了，摆摆手说：“行了，神棍哥您一边凉快去。”

　　宋奎没跟她计较，转头又对女生们一抱拳：“以后我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到鸿天大桥下摆个算命小摊，妹……姐姐们可以去那儿找我，同学一场，多多支持，谢谢了。”

　　孙悠然一天不怼他就难受：“我还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呢……”

　　宋奎一脸委屈：“……悠然姐姐你又怼我。”

　　周边的女生们也笑成一团乱。

　　孙悠然没再搭理他，见夏运正跟杨沛霖讨论题目，慢吞吞地凑到两人旁边，压低声音对外侧的杨霈霖说：“上次他俩分手闹得可大了，作为好朋友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删好友了！我微信Q/Q全删了个遍，哪知第二天他俩竟然和好了！关键是婷妹压根没跟我说过，肖重阳后来有事找我、把我加回来的时候给我尴尬的，我以后再也不会信他们两个了！”

　　夏运闷不做声地做题，杨沛霖则笑着附和：“习惯就好。”

　　孙悠然抿了口热水，胸有成竹地比了个剪刀手：“我赌最晚明天晚上，婷妹就会开开心心去找肖重阳。”

　　宋奎听到了他俩的窸窸窣窣声，凑过来插了一句：“我赌今晚婷妹就气消了。”

　　本来孙悠然离得挺远，沈轻婷是听不到的，奈何宋奎是猪队友啊——沈轻婷眉头一皱，突然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吓得他俩立马噤声了。

　　孙悠然嫌弃地将宋奎薅开，又转身面朝方衡，问：“衡儿，高二级的班长还是你吗？”

　　方衡翻书的手一顿，一本正经地回答：“目前是代理班长。”

　　孙悠然神神秘秘地打量了他一通，“这么说我有机会咯？”

　　杨沛霖嚷嚷着插了句话：“然姐，可别打我家衡儿的主意呀。”

　　孙悠然瞟了一眼夏运，“你家的不是夏运吗？”

　　夏运本来埋头认认真真地刷题，听见这话抬了下头，眸光略有些冰冷，随后又面无表情地低了下去。

　　夏运素来是这副表情，倒不是给孙悠然脸色看，事实上能抬下头就算搭理了，孙悠然也习以为常，没有过多在意。

　　杨沛霖则怕俩人关系会僵，立马转移话题：“数学课代表，您要是没事儿做，就做化学卷给我抄好不好？”

　　孙悠然也是二话没说，提溜过他的卷子瞅了瞅，发现才做了一半，不禁有些失望：“你这得做得猴年马月啊，明天就要交了，我还指望抄你的呢，小霖子，还是得练啊，否则你这千年老二的称号怕是摘不掉咯。”

　　杨沛霖气笑了：“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孙悠然没理他，又对方衡说：“说好了衡儿，班长和数学课代表至少给我留一个，不然不厚道了哈。”

　　方衡突然被Q，人还能有点懵，反应过来后无奈地摆摆手，“知道了。”

　　孙悠然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

　　方衡被这么一打扰，书是看不进去了，眼见时间临近七点半，索性就着后门的位置点了下名。

　　这么一点名，才发现有几个惯犯还没来。

　　方衡将名单和手机扔给周凛，没好气地吩咐：“给这几个王八蛋发信息，问他们是不是不想开学了？”

　　扔完继续埋头看书。

　　周凛：“？”

　　周凛轻哼一声，嘟嘟囔囔地抱怨：“就会使唤人，明明你才是班长，还要麻烦我……”

　　方衡话都没接，继续看书。

　　说归说，闹归闹，周凛还是挨个发消息问死哪儿去了，结果有两个没回，徐志超回了：没空，赶作业呢。

　　周凛就很无语：“……衡哥，他们作业还没抄完。”

　　方衡难以置信地瞄他一眼，周凛连忙别开目光，“别看我，网传各科老师要交作业，都回去赶了。”

　　其实放眼一望，班里也有不少瓜娃子还在奋笔疾书。

　　方衡心一沉，“给他们半小时，再不来记缺旷。”

　　周凛顺口一问：“真记假记？”

　　方衡瞪他一眼，他只好挨个回复叫他们麻溜点，不然班长要发飙。

　　又对了一遍方衡划出的名单，周凛忽然看到了一个名字，就用胳膊捅了方衡两下。

　　方衡沉着气，慢吞吞地问：“干嘛？”

　　周凛将名单怼到他面前，“李依兰，那个转校生还没来。”

　　方衡神色认真了许多，抬眼扫了一遍闹哄哄的班级，班里也就十几个女生，就这一遍扫干净了，也没有看到李依兰。

　　周凛说：“致远楼偏到宿舍楼这边了，就咱班是高二，难找很正常，她不会找到崇文楼去了吧？”

　　李依兰自小随父母住在江苏那边，也是在那边上的学，是高考规定省籍地才能参加考试，才不得已回来的。

　　江苏本就是自主命题，而宁阳省则是全国卷，题风终究有差，得尽早回来适应这边的考卷，否则小姑未必舍得丢下她一个小姑娘独自来这边。

　　虽说是寄住在方衡家，但终究爸妈没在身边，作为有点血缘牵系的妹妹，方衡能做的就是尽力照顾她。

　　方衡琢磨这姑娘现在可能被王家艺缠着，就给她发了消息：你到了吗？

　　他犹豫了几秒，又发过去一句：王家艺会自己回家。

　　然而直到上课铃声响，班里逐渐安静下来，方衡也没得到回应。

　　倒是那几个惯犯总算踩着点，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动静还相当大，简直把教室当成了他们家。

　　这群牲口真是无法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