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归路》肱三头肌

34、认可

　　啪——

　　一秒，两秒，三秒——

　　“皇……上？”赵玺卿脸上微微还有些泪痕，看得出方才是从梦魇中醒来的，不过现在她的脸上只剩错愕和惊讶。

　　顾祀显然被打懵了。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生气？可是是她没理在先，半夜三更的在人床头，要不是暗卫和宫女都认得顾祀，想必此时她已经被五花大绑出去了。

　　“皇上？”赵玺卿恢复了正常，端坐了起来，想用手查看一下她打的重不重，应当是重的……自己真的被吓到了。

　　“是朕吵到你了……”顾祀就这么随意的瘫坐在地板上，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看起来怎么那么可怜兮兮？

　　“本宫打的重了，皇上疼不疼？”

　　气氛有些尴尬，赵玺卿更是惊讶的微微张口，怎的这位唯吾独尊的主子改了性子，也不发火也不计较，作这可怜巴巴的样子是要闹哪样？

　　“有点疼。”

　　“朕，想你。”

　　“所以朕，来了。”

　　话一说完，顾祀瞬间就后悔了，起身立马捂住了赵玺卿的耳朵，幸好黑暗中没人看清她蹿红的脸，不然今后她还怎么摆一副不近人情的架子。

　　“噗……”赵玺卿看着顾祀这副傻样子，完全不似那杀伐狠绝运筹帷幄的皇帝，到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等等，情窦初开。

　　“皇后莫要误会，朕只是觉得和皇后在一起睡得更舒服些罢了。”

　　其实这话是真的，顾祀如今对赵玺卿也谈不上有多喜欢，况且也不能喜欢。

　　但只要和赵玺卿宿在一处，总是睡得安稳的，且赵玺卿像个小火龙，在冬日里她顾祀就是一块冰碴子。

　　最重要的是，如她今晚所想，她就是想来，皇帝想就是想，要那么多理由作甚。顾祀就这般安抚住了自己。

　　而赵玺卿想的就比较多了，什么想不想我，这样的话也说，真是——不明觉厉。但赵玺卿到底是惊讶与疑惑过多，不过让她自己也竭力回避的是，她是不厌烦和顾祀在一处的，起码不会排斥。

　　赵玺卿把此归结于自己的忍耐力。

　　见惯了顾祀平日里风轻云淡把旁人气个半死，又一笑带过让人没有办法的样子;也见惯了顾祀处处算计步步为营的狡黠和谨慎;她甚至见了顾祀脆弱不堪孩子气的样子。

　　唯独今晚，又是另一番样子。

　　那她在旁人那处，也是这般多变吗？

　　思及此处，赵玺卿脸色又沉了下来，让顾祀看的不明所以，该生气的不是她吗？

　　“那，那朕先走了。”顾祀悻悻的转身，有些狼狈，第一次爬床，呸！第一次有了亲近人的冲动，就这么丢人。

　　“回来吧。”

　　“不然明日阖宫都知道本宫半夜将皇上赶出去了。”

　　赵玺卿有些无奈，往里靠了靠，把顾祀让了上来。

　　“朕想睡里面。”迎接顾祀的是赵玺卿一记眼刀。

　　“外面也可。”顾祀语气软了下来。天晓得顾祀此时神情都多温柔，不过趁着黑灯瞎火，倒是没人看见是真的了。

　　有两床被褥，两人背对着入眠。

　　可睡着睡着，便成了一床被褥。

　　赵玺卿被顾祀一吓，接连做起了噩梦，直往顾祀那里拱。顾祀寻到一团温暖，也乐得接了赵玺卿这个人，这是第三次，相拥而眠。

　　白日里两人斗嘴，相看两相厌，晚上却又看着顺眼的不得了，也不知是怎的了。

　　两人都懂，这很奇怪。

　　可两人都没有点破，就这么不逾越的相处，时而耍耍心眼，倒也不错。

　　若不是顾祀在梦中，又看到赵玺卿拔剑自刎的场景的话。

　　“骗子，你怎忍心，让我一人孤独终老。”这是梦中的顾祀在赵玺卿死后日日夜夜对着那一副画像痴迷的说着。

　　顾祀见那个“顾祀”好多次了，那个“顾祀”与顾祀不同的是：

　　那个“顾祀”是直接登基的，没有珠江王的阻拦，也没有顾异的铺垫，是直接在文景帝之后登基的。

　　付出的代价是，那个“顾祀”有了三宫六院，生了五六个孩儿，收了异姓王的权，打了漠北，终于得了朝臣们的认可。

　　那个“顾祀”，是喜欢赵玺卿的。

　　从小便喜欢了，喜欢了四十六年。

　　而与如今的顾祀最不同的是，那个赵玺卿也是喜欢那个“顾祀”的，喜欢了她十四年。却看着“顾祀”生儿，育女。

　　在那个“顾祀”第四任皇夫上任时，也是这样的雪天，梅花摇曳时节，赵家覆灭了，因着第四任皇夫，是谢家人。

　　赵玺卿，死在了“顾祀”面前。

　　终其一生，她们都没有得到过对方。

　　后来，那个“顾祀”杀尽了谢家人，将那皇夫的头颅悬在宣武门整整月余，腐烂了，恶臭了，便扔到野狗的嘴里。

　　谢家祖上七十余人的墓葬，皆被盗。

　　珠江王府被血洗，漠北被灭族。

　　那个“顾祀”终于不用再掣肘于朝臣，外戚的势力，她真的掌权了。

　　太晚了。

　　那个“顾祀”没有得到文景帝的帮助，文景帝驾崩后她才登基，那个“顾祀”没有得到顾赟的帮助，顾赟被亲子毒杀，亲子谋反;那个“顾祀”亦没有于怀的支持，于怀的女儿早早的夭折了。

　　那个顾祀，成了世界上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顾祀知道，她今日对赵玺卿莫名其妙的好感，与梦中的故事是脱不了干系的。可是顾祀摆脱不了梦境，却又不敢承认梦境，梦中顾祀的一生，都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终于，在今晚，她与那个“顾祀”互相认可了。

　　原来她，就是“顾祀”。

　　原来她，又回到了这里。

　　原来没了那样的劫难，便有了今生的不幸。

　　不过还好，今生幸运了许多。

　　起码，阿卿是我的皇后。

　　顾祀醒了，天刚蒙亮，赵玺卿还窝在顾祀的怀里，顾祀越看越发爱怜，这个赵玺卿是可爱的，不是上一世的阿卿，那么要强，那么……固执。

　　“阿卿——”顾祀很平淡的接受了一切，也没觉得什么不可思议，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不过是多了几十年的记忆罢了。

　　还有一位，爱人。

　　平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今早才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顾祀温柔的抱着赵玺卿，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这是迟到了四十年的亲吻。

　　“我回来了，来寻你。”

　　“不会把你弄丢了。”至此，顾祀才是完整的顾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