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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午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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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很沉很沉,虽然在睡得不认识自己前,就已经忘了这是第几个星期日。好像没有很多,而且每一次都如此寂寞。没有进展,没有时间说话,没有碰他的机会,好似他有所逃避。友利曾梦过,所有的事都是她单方面决定,最后终会知道真相,被拒于门外,因为她要求太多了,她实在太过份。每当梦至此,醒来后,没有比较安心;不是由于梦的余悸还在,而是这场梦会实现的可能性。
现在友利梦回学校;不晓得为什么,她就读的高中位在她最不愿回去的家乡。然而每件事都很正常,平静无波。远自海上的汽笛声响遍小镇,课堂不受一点影响,没有人在意。就好像没有人在意友利,好像她不曾因为个性闯祸,她非常普通,又普通又和平地过,而且从来没离开这座小镇。在梦里,她突然觉得汽笛声很突兀,这明明是天天都听得到的声音,现在却感到陌生。她开始疑惑,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吗?似乎哪里不对劲,却理不出所以然。好像该有什么更悲伤的事,还有更令她悸动的事,此刻却消逝无踪。这不应该是她的生活。她想起身直接离开教室,去寻找可能是她遗失的事物。
一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手搀到她的背下,使梦境相对虚无飘渺,转瞬即逝。还有一只手,勾起她的膝后,两手合力将她端起。意识清楚点了,友利想起来她在哪儿,忘了有作梦。眼皮像糊了胶,怎么也撕不开。她因为被打扰呻。吟一声,想挪动身子,却动弹不得。可以感觉到有规律的轻微晃动,还感觉到转弯。她马上又被放下,屁股和脚先沾到了床,再来是双腿和背,头被小心翼翼地扶着,才躺上枕头。有一手拉过了被单,覆在她身上。
友利又呻。吟一次。「会热……」她翻过身,推掉被子。
「喂,想想妳穿什么样的裙子。」被子又被一把拉回来,盖在她的下半身。
裙子?今天穿错了吗?难道她将待洗的脏裙子穿来?
「这笨蛋……妳倒是警觉一点,跟男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不要那么大方。」相泽道,但友利的意识渐模糊起来。「真是的,我刚刚说的妳听进去没有?」
「有、有……」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听来像信口应付。
相泽叹气。「一定没有。」他自言自语着。
友利听到了,勉强集中现有的精神,拼凑出简单、但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句子。「有,不要把裙子穿去……男生家里,要带被子,然后……」
相泽发出另一道叹息,坐来床沿,注视友利的睡颜出神,一手不知何时伸去拨弄她头发。原本总是遮掩半张脸的浏海流过侧首,披散在枕头上,相泽纯粹下意识地以指腹回味她的触感。她不是会傻乎乎张嘴睡的型,面容沉静稳重。真是会骗人的一张脸。
「喂。」相泽顺手捏她的脸,又一次强硬地拉回她的意识。「任何会趁妳睡觉做坏事的人,不准睡在那种人家里,床真的那么舒服也不值得。」这次友利不给一点反应,相泽粗鲁揉一顿她的脑袋。「听进去啊,笨蛋。」
「有听到嘛——」友利翻过身,脸埋进枕头里,待骚扰停止才躺回正面,眯着眼,哀怨地瞅着相泽。「反正相泽才不会做什么,所以这里值得我睡。」
换相泽狠狠回瞪。「我不是这意思。」
「那话里就包含这意思嘛。」友利咕哝一句。
「但我不是要说这个。」相泽的语气更严厉了点。
思绪渐渐比较清晰,她发现本意是赖床的借口,似乎起了其他作用。「那不然呢?」
「妳自己想。」
「所以还是可以解释成,这里很安全,放心睡没问题。」友利泄气的气球般逐字放轻发声力道,安然闭回眼睛。
相泽竟噘起下唇,降下眉毛,似乎在不服气什么。他重重叹口气,突然一把抽走枕头,丢到友利脸上。
「浪费时间和妳兜圈子真不合理。」
那道声音逐渐远去,离开房间前,特地关灯、带门。房间顿时阴暗,窗帘已经拉上了。友利抱紧枕头,有她开始喜欢的味道。她转身,背对房门口的位置,暗自欣喜,他的异样反应勾人兴味。要是阻止他离开,他会做什么?睡意缓缓爬上来,她阖眼,抱着各种令她心跳加速的想像睡去。她不知道相泽第一要务就是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叹着气,思考自己在做什么。他手掌一抹,甩水,再用袖子擦一下了事。发间依然缠着水丝,相泽不太在意。
房间里再没有动静。竟若无其事地继续睡了吗?相泽发觉不知道叹气了多少次,都是为了同一个人。他轻手轻脚地回房门口,转门把的动作非常小心,没有半点声响。阴阴房内有些滞闷,窗帘压过微风,空气不太流通。在静得不可思议的午后,听得见床上传来深沉而和缓的腹式呼吸声。他重又坐来床边,望着友利均匀起伏的身躯出神,伸手顺过她的发线,从额头滑到鬓角。无反应,没有打乱她的呼吸。这笨蛋绝对是熬夜了。
「喂,再睡就要日夜颠倒了。」相泽说道,对方听不进去。
如果是装睡,那还好处理,拖下床就是;她是真的困,反倒令人不忍。相泽索性不管,她要是太晚回家也是她自己的错。他躺下,好挤,非侧躺不可,的确很热。相泽还是很想叫醒友利,似乎是没来由地这么想,他无法为这念头安一个正当理由。他想到一个方法,更震惊地发现自己期待这么做。他咬紧牙关,莫名焦虑不安,愈渴望也就愈抗拒。
他从后头一抱,一手还得从她身下塞过。友利受到打扰,果然发出类似撒娇的哀声。相泽没有放开,手臂收得更紧。她稍微挣扎,挣不开旋即放弃。
「相泽?」友利细声呼唤,想转过头去。
正睡眼惺忪的她面孔温和多了,没有平常的狡黠与自信,现在看来甚至有点无辜 。相泽干脆假寐,无动于衷,双臂环在最安全适宜的位置。友利又挣扎了一阵。
「相泽——」
「妳好像不想碰到我,是吗?」
「才不是,好热。」
「所以不想碰我。」
「只是会热……」
「这次要我放开,下次就不要再找我玩搂搂抱抱那一套。」相泽提高音量,故意没好气地说。
一听见他就要失去耐心的声音,友利马上静止所有的动作。相泽眯眼偷瞧,满意地发现友利连转头观察他的动静都不敢。
他终于冷笑一声。「笨蛋。」抽回手,却撑起身,俯视她委屈又冤枉的脸。
友利不敢有大动作,小心翼翼地抬眼一瞅,眉毛不自觉一同扬起。看来活像只挨骂的狗。她找到相泽眼里的戏谑,有些不甘心。但他像是随时能让玩笑话成真的人。而且每每压在他身下,感觉特别渺小。
「很怕吗?再也不理妳的话。」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
友利不只如何作答。「……你会吗?」她问得胆战心惊。
「不知道。这种事可以以后再谈。」相泽满不在乎地说道。
友利瑟缩身子,感觉自己缩得更小。
「还没发生的事,有必要一直想吗?」相泽低声说。「躺好,好好看着我。」
那句是命令。友利紧张地缓缓转成躺卧的姿势,她们的胸口贴得好近,太近了。和上次不同,幽暗得仿佛与世隔绝的房间,身下是舒服的床。相泽的黑眼珠沉静深远,搅得她心慌意乱。他在想什么?他的脾气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心思。好紧张,明明幻想过无数次,实际发生时,却忘了她在幻想中是如何应对。
裙子!当友利不安地挪动一下腿,方想起今天穿了膝上的裙子,早在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卷上。心跳顿时更快。
「我可以——」
「我睡了很久吗?」友利急问道,好像不小心打断了相泽的话。「呃嗯,你先、先说。」
相泽似乎陷入茫然,眨了眨眼。「没有,没什么。」他起身,坐定,一手梳过头顶又搔了搔,神情难得老实地露出一丝迷惘。「唔,对,很久吧。」
「快到晚餐时间了吗?」
「嗯,应该。」
「我、我还没帮你做饭团。」友利跳下床,随手拍拍裙子,踩着焦急的碎步逃出房间。
相泽目送摇颤的裙摆离开。几处上折没整好,经过震荡依然好端端贴在异位。他愣了片刻,忘了怎么思考。新的声响让他想起来,友利快回家了。好像只有第一周好好地陪着她到回去。相泽接着出了房间。弯腰驼背,拖着慵懒步伐,就像他才是刚睡醒的人。
厨房有个人影,自个儿坐着揉剩饭,神色肃穆专注。竟直到今天才目睹她制作饭团的样子。相泽拉过餐桌旁的椅子,无神地观赏。做饭团的工程比午餐简单许多,她甚至大可不必,相泽最后还是会捡完剩余饭菜。然而捏作饭团,亦方便携带成明日午餐。她也有心思周虑的地方,她在照顾他。相泽突然感到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被打败了。
「怎么了吗?」友利轻声问。
在感到莫名难为情的同时,他不知不觉摆出苦瓜脸。「嗯,没事。」他转过头,脸上一阵热。
那只猫好久没来了。瞪着阳台发愣的时候,不经意想起那饲主未明的猫,大概是热得躲在家,懒得再串门子。相泽偷看一眼友利,她脸正红着。捏完第二个,放上盘中,置回电锅里,她稍微冲了手。
「那,我先回家了。」
「啊,好。」
千头万绪犹如一堆接合不整的齿轮,许多杂音纠结一团,使他的反应迟钝。友利的神情像是关心,又像是畏惧他。她微扬着眉首,回头探一眼,不等相泽送行便径自向门口而去。他听到鞋底的摩擦,才慢吞吞上前。片断记忆排山倒海而来,他找不到自从这段关系以来,他究竟为对方做过什么。他似乎才是那个只会亲亲抱抱的家伙。他挨近友利背后,压下门把,替她开了一道缝,又忽地僵住了手,把门推上。友利困惑地回望他。
吻轻轻落下,贴着唇。友利慌忙阖眼,不自觉绷紧神经,再慢慢放松。可以感觉到相泽正微微倾首,一会儿舌尖已经碰过来,乱了她的呼吸。笨拙地微起着唇,接受他的吻。原本压在门把的手,按着她的腰,另一手撑在门扉上。又被困住了。
陌生的舌头在自己口中舔舐着,滑过齿间,替她翻弄舌头。友利不知道如何回应,僵硬地作为接收方。直到相泽终于放开,她短促地吸一口气。能呼吸了。
相泽开口便暴露自己也有些喘。「下礼拜——还会来吗?」他不合理地多此一问。
「会……」
「裙子——」相泽的手迅速拨一下她的裙摆。「没整理好,妳这家伙。」
友利含糊应声,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烧烫的脸,以及他的身体有多硬实。
相泽突然笑一声,但是表情没什么变化。「妳打算这样红着一张脸出去吗?」
心跳更剧烈,她羞得抬不起头。
「快回家,笨蛋,不要跑到别的地方逗留。」语毕,友利的头发被揉乱,印了最后一吻在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