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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待裁判宣布胜负,谢闻铮却顾不得上来道贺的同窗,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径直朝着场外而去。

      “哎?谢小侯爷这是怎么了?”

      “难道还不尽兴,还想出去跑两圈?”

      同窗们的嬉笑声响在耳边,江浸月却注意到谢闻铮那极不自然弯曲的脚踝,眉间染上一丝忧虑。

      为了赢下这一场,他想必要吃好些苦头。

      这样想着,江浸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见人已远去,正要收回目光,却突然,感受到一阵晦暗的眼神。

      只见骑射场的对面,一紫衣少年正双臂环抱,嘴角下撇,看着这边欢呼兴奋的盛况,眼里是要溢出来的阴鸷与嫉恨。

      兖王之子,明珩,凌云府数一数二的弟子。正如凌云府与清晖学苑一直以来的较劲,他正是此次小试中,谢闻铮最大的竞争对手。

      似乎察觉到江浸月的注视,明珩猛地转回视线,与她的目光碰撞上。

      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扯开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似是警告,又似是玩味。

      气温仿佛更加炎热,沾墨的衣袖也湿润得贴在皮肤上,甚是不适。江浸月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然移开目光。

      心里,渐渐描摹出一个答案。

      ==

      喧嚣逐渐散去,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考场很快变得冷清,只余下几个洒扫仆役。

      江浸月却并未随人流离开,而是独自立在门前,淡青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目光沉静地望着通往骑射场的路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只见谢闻铮策马而归。此时,他脸上的张扬神色已然收敛,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色。

      行至门前,他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还会有人在此,尤其那人还是江浸月。

      他立刻挺直了背,驱马缓步靠近她,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笑容:“大才女这是怎么了?终于被小爷我的风采迷住了?”

      江浸月没理会他的调侃,从书囊中取出一个素净的小药包,伸手递到他面前。

      “做什么?”谢闻铮怔住。

      “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对你的脚伤有益。”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你方才落马时,右腿承力过度,旧伤想必复发了。”

      谢闻铮脸色微变,嘴硬道:“谁……谁受伤了?小爷我好得很!”

      江浸月也不强求,只是保持着递出的姿势,淡淡补了一句:“不必多想,你这伤,追根究底是因那日救我而起,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此话一出,仿佛精准地戳中了谢闻铮的别扭之处。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梗着脖子道:“谁多想了!既然是谢礼,小爷我收了就是。”

      说完,他便伸手去拿,却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指尖。

      冰凉而轻柔的触感,和他发烫的手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谢闻铮收回手,一抹红霞瞬间飞上脸颊。

      “我……我还马去了,你也早些回府。”心慌意乱地说完话,谢闻铮故作潇洒地扭头勒马,转身离去,四肢的动作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僵硬。

      远远望去,只见他停在了武备场外,翻身下马,便是一个趔趄,幸而被一旁家仆扶住,才稳住了身形。

      直至他被送上了侯府的马车,渐渐驶离,江浸月才轻轻舒了口气。

      夕阳西斜,透过树枝,洒下一地碎金。

      “小姐,小姐。”急切的呼唤声响起。

      马车刚停稳,琼儿便一跃而下,一路小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道:“小姐,奴婢好像记错了时间,晚了半个时辰才来接您……呜呜,请小姐责罚。”

      江浸月却摇了摇头,唇角微扬:“没有,你来的,正是时候。”

      “啊?”琼儿一怔。

      江浸月抬眼,看向武备场的方向,轻声道:“那几个人,也仔细查查吧。”

      ==

      夜阑人静,丞相府的书房内,烛火正亮,将伏案的身影拉得悠长。

      江知云轻轻合上最后一份批阅完毕的公文,揉了揉略显酸涩的眉心,正欲起身,却听门外传来几声轻而稳的叩响。

      “父亲,是我。”是江浸月的声音。

      “进来。”江知云重新坐稳,脸上露出一丝温和。

      江浸月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盏刚沏好的参茶,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夜深了,父亲莫要太过劳神。”

      江知云颔首,目光落在她沉静的面容上,问道:“今日京苑小试,感觉如何?可有把握?”

      江浸月微微垂眸,旋即抬起,眼神清澈而笃定:“回父亲,约有七成把握,可夺魁首。”

      “哦?”江知云端起参茶,吹了吹热气,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那另外三成,在于何处?”

      “在于陛下的心意。”江浸月声音平稳,却语出惊人。

      江知云执杯的手微微一顿:“何以见得?”

      “女儿近日一直在思索,为何宸京之内,要分设‘凌云’与‘清晖’两座官学,彼此较劲,又同场竞技。”

      江浸月缓缓道,目光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深邃:“今日赛场,见凌云府学子,皆锦衣华服,气度矜贵,举手投足间自带雍容。而清晖学苑同窗,则多显沉稳勤勉之风。”

      她略作停顿,继续道:“两府学子,出身迥异。凌云府多王公贵胄、皇亲国戚之后;清晖学苑则多为父亲这般肱股重臣、官员子弟。这看似只是学子间的较量,实则……未尝不是朝堂之上,皇室宗亲与外朝臣工之间的博弈。陛下心中,究竟更倾向扶持哪一方势力,或许,才是此次小试,最深层的考量。”

      江知云听着,眼中赞赏之色愈浓,却不动声色地追问:“那你认为,陛下会如何选择?”

      江浸月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却自信的笑意:“无他,唯‘能者居之’四字而已。陛下圣明,欲开创盛世,必以才德取士,而非仅看出身门户。此乃平衡之道,亦是制衡之术。故而女儿说,有七成把握。”

      江知云闻言,沉默良久,望着眼前聪慧剔透的女儿,最终发出一声长叹,既有骄傲,亦有难以掩饰的遗憾:“月儿啊……若你身为男儿,将来科场扬名,出入庙堂,前途必不可限量。可惜……真是可惜了。”

      江浸月神色未变,依旧平静如水,只微微屈膝:“女儿之志,不在自身功名。能于父亲案旁,略尽绵力,为您分忧解惑,便是女儿最大的幸事。”

      江知云望着女儿,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随即,似乎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今日小试,各府子弟皆在。月儿,你可有留意到靖阳侯府那个小子?对他印象如何?”

      江浸月微怔,似乎没料到父亲会突然问起这个。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他逞强离去的身影,略一沉吟,谨慎地挑选着措辞:“谢家公子……行事确如外界所言,有些……张扬任性,急躁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她客观地评价道,这是大多数人对谢闻铮的看法。

      但顿了顿,她眼前又浮现他强忍痛楚的表情,以及接过药包时那一瞬间的别扭,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许,补充道:“不过……观其言行,女儿觉得,他……心地似乎并不坏,只是性情使然。”

      江知云闻言,不由失笑,摇了摇头:“这小子,跟他爹年轻时简直如出一辙,做事全凭一股子热血冲劲,莽撞得厉害,偏偏还死犟,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打落了牙齿也只会和血吞,绝不会轻易喊痛服软。”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目光投向跳动的烛火,略带感慨:“这父子俩啊,都是这般性子。好在……心地确实都不坏,忠直有余,只是这圆融变通之道,怕是这辈子都学不会喽。”

      听语气,却不像平日那般针锋相对,反倒多了几分故友间惺惺相惜的意味。

      “父亲和靖阳侯,以前是旧识?”江浸月忍不住发问。

      江知云怔忪了下,有意回避道:“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不提也罢。”

      江浸月目光微垂,没有接话,心中谢闻铮的身影,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窗外月色如水,悄然洒落庭阶。

      ==

      与此同时,靖阳侯府。

      夜已深,谢闻铮在床上翻来覆去,却被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扰得难以入眠。

      白日赛场上的惊险、获胜的狂喜、还有……那双清冷平静的双眸,在他脑子里来回晃荡。

      他鬼使神差地起身点灯,从衣囊中摸出那个药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药味混着淡淡的墨香,飘散开来,这气息让他一阵恍惚,感觉江浸月仿佛就站在他面前一般。

      再回神时,低头一看,只见里面包裹着一精致的小药罐,还附着一纸信笺。

      他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内容却并不晦涩,而是将用法、用量写得极其通俗直白,生怕他看不懂似的:

      “药粉兑酒,调为糊状,敷于肿痛处,每日一换。”

      “膏药睡前温热化开,涂抹后揉按至发热。”

      谢闻铮盯着那字迹看了许久,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江浸月落笔时,那副微微蹙眉、一脸无奈表情。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搔了一下,不疼,却痒得厉害,扰得人心神不宁。

      他嘴里嘟囔了一句“多管闲事”,却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条抚平,折好,塞到了枕头下面,仿佛这样就能将那点莫名的躁动也一并压下去。

      吹熄灯烛,躺下,闭眼。

      黑暗笼罩下来,寂静的夜里,烦躁感却愈发清晰。

      翻来,覆去。脑海里是她清冷的脸,是她点破他伤势时,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是递药包时,那短暂交触的微凉指尖……

      “啧。”他烦躁地又翻了个身,抬眼望着头顶的黑暗。

      一声轻响,油灯亮起,他再次坐直了身体。

      昏黄的光晕重新洒满床帏,他拿出那张刚被叠好的药方,又一次展开,细细读着每一个字。

      其实内容早已记住,但似乎只有这样看着,才能压下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绪。

      看了许久,油灯的火苗闪动了下,他才恍然回神,有些懊恼地再次吹熄了灯。

      躺下,闭眼,试图入睡。

      然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又倏地睁开眼,像是怀疑自己记错了什么,竟又一次探手入枕下,摸出那药方,指腹感受着纸张的纹理,心里才能稍稍安定些许。

      如此循环往复,点灯,细看,灭灯,躺下,复又起身……

      直到窗外天际隐隐透出一丝鸦青,更漏声也显得疲惫不堪时,他才终于被沉重的睡意拖拽着,沉入了混沌的梦乡。

      那被攥得微温的药方,终于安安稳稳地留在了他的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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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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