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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灵车祸出向魂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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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吧。”
在得知消息的一瞬,我忍不住喃喃道。
什么精神病发作……
他这么一个正常得不得了的人,怎么会得精神病?
还说什么控制不住自己,那是什么病才有的范围?
根本完全没有听过。
明明前几天还在说我思想道德修养不过关,我需要去检查一下脑子,怎么这会儿就有人说他得了什么精神病?还说他跳楼死了?
“非非、非非?你还好吗?”传话给我的是班长柏萱,他说,“我们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不要太伤心。”
明明他自己面上也带着非常沉痛的神色。
“闻项的葬礼在月山墓地举行……就在这周四,十八号。他父亲的助理很诚挚地邀请我们过去……”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算能知道,闻项在班上的人缘可以说是有多么地好。
明明已经高二了,却还有人为了参加闻项的葬礼,组团请假。
一请就是整一天。
“何江他们准备了好几份请假条,说是要去看他最后一眼……虽然这几天你一直没有去,但是我看你一直心不在焉,上课也没有以前一样精神,所以自作主张帮你报了名字,不会生气吧?”
“啊。这么明显?”我有些恍然,“那多谢班长。”
于是在之前一直犹豫的结果是……
我在生前选择不见他,却要在死后眼巴巴上去?
感觉自己有点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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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号,周四。
在分批组团请假之后,我们到约好的地方,分组打滴去月山。
刚好,我和柏萱又在一个组。
而且……就剩我们俩没分好了。
“已经确定了吗?”
在车上的时候,我没忍住,在沉默中问。
“嗯。是的。是闻项同学父亲的助理打电话给老班通知的。”
“……这还真是我人生的头一回在上学时被邀请去参加同学的葬礼。”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很新奇。”
而且,还是那么熟悉的一个人的葬礼。
“真的已经确定了吗?”
我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这真是一点真实感都没有的事!
“是的。”
柏萱不厌其烦地回答我。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愧疚,又有些难过。
“真的已经是事实了。”柏萱说,“我的语气太肯定了吧?不过迟早都要面对的。”
“……也太冷静了。”我说,“虽然很显然就是一副伤感的表情,却说出了这样看起来轻描淡写,甚至一如既往的话。”
我可是到现在都觉得还是很不真实,像梦一样。完全就不想去接受这个事实。
是,真的很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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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亲戚不是没有去世的。我的爷爷奶奶,外婆都已经去世,老一辈的家长只有外公在世。
外公虽然是那一辈我家的独苗苗了,但其实非常地固执,不肯把户口迁来这里,虽然他非常愿意和我们一起住,但医保和户口都不在这边,他身体又不好,年纪又大了……
父亲总是有很多顾虑的。
前几天他又突然发了病,很严重,母亲直接就坐车回去照顾外公了。
“你愿意回去吗?”
父亲是这么问我的。
“当然!”我急急地道,“那可是我的外公。”
那时的我真的心乱如麻,刚刚传来健健康康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蹦跶的同桌出了车祸,另一厢又有家里令人心疼敬爱的外公突然发病……
我简直成了顶顶的小可怜。
“是吗……”他说,“你也快放假了,再上两天课再过去吧。”
什么啊,多上两天的课会起到什么作用吗?
明明那边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
“今天或者明天……不可以出发吗?”
他道:“我有工作。”
“难道会比外公更重要吗?!”我忍不住质问,“当初外婆明明可以看到她最后一面的……”如果不是因为你非说不急着回去!
剩下的话,我没有能够说出口。
阻止我的是一声响亮的——
“啪”。
“是谁给你来质问我的权利?你要是不满意就和你妈一起滚!”他冷冷地看着我,手高高地扬起,“本来觉得你长大了,再打也不好了,但你说话没遮没掩,与其以后出社会让别人打你,不如我自己先动手,打醒你。”
他打人很疼。
我六岁的时候,因为不吃饭挑食被他用皮带打得跑到马路边,差点被车撞死。
我跑了两条街就为了躲着他让他不要打我,但他也算是不折不挠,一路追上来,不打到我就是不罢休。
“你跑,你跑啊,有本事就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了!”他一面找着我,一面嚷嚷着。
“你躲嘛!你再躲!等我找到你,打不断你的腿!”
……
这个男人,给我的童年留下来比较深的心理阴影。
最近越来越不可理喻的他偶尔也会让我不想回家。
只是,偶尔。
……
跑出马路,差点被撞,最后被逮住带回家的我当然又狠狠吃了一顿打。
但他不允许我不上学,他一定要浑身疼得不行的我自己去上学。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他不可理喻,完全不想认可他这个父亲所做的所有事,再看看别人家的爸爸……
我的童年是活在羡慕之中的。
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浑身疼痛的我迎痛而上,越痛走得越快,
看着周围无忧无虑的小学同学,我莫名就觉得自己背负了很多。
身上皮带印带来的红痕甚至比昨天刚刚打上来的时候更明显,我偷偷用小镜子照过,已经发紫了。
我不由又庆幸昨天他的皮带往脸上抽的时候,我下意识拖着身体滑出一段距离,让这可能毁容的皮带最后打在了背上。
不然……被别人看到的话,讨厌我怎么办呢?
因为老师一直在说着什么“只有坏孩子才会被爸爸妈妈打,大家都要做好孩子哦。”的话。
但是手臂还是有几道不可避免被打到的痕迹。不过是秋天,我穿了长袖,别人应该看不出来。
越想我越痛,下课的时间全部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动也不敢。
“你怎么了,蜷缩成一团……被人虐待了?”
“……”
“干什么不说话?你觉得我多管闲事?”
“……”
“真是的,你这样我很尴尬啊。”
迟迟没有得到我的回复,年幼的闻项拍了拍的我肩膀。
其实动作很轻,但是,我却疼得叫出声来。
因为他拍到印迹很深的地方了。
真的,很疼。
“闻项,不要欺负虞非。”
刚好班主任老师在窗外巡堂,她目光锐利,一下子就锁定了我和闻项。
“蒋老师你误会了,我没有欺负她。”闻项皱着眉,奶声奶气地道,“我只是关心同桌的身体状况,你看她这个样子明显不正常嘛。”
“好像是的。”班主任蒋老师走进来,到我和闻项不起眼的第四组边边的位置,她让我抬起头,问我,“虞非,你怎么了?”
“没有怎么……”我气若游丝地道。
“这怎么会是没有什么!”闻项插嘴,“你这明明就是有病,为什么不去看?”
他甚至用很不容置疑的气势一把掠上我的衣袖,让我的手臂露出来:“老师你看,她的手明明就有中毒的迹象。”
中毒个鬼……
明明就是被打的痕迹。
但已经黑到让人误会的地步也是可怕。
我用很无力却又很不满的眼神看他,没有任何表情做装缀。
闻项成功地闭了嘴,好久才说一句:“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的同桌闻项都能看出来的问题,班主任蒋老师不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她说:“身体不舒服要去医务室看哦。”
然后她不痛不痒地提示了闻项几句“不能随便对女生动手动脚哦。”“男女七岁不同席,虽然现在有很多改变,但你要注意距离。”“不要随随便便就去管别人的事哦。说不定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
……
妈的,什么黑心肠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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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非、非非?”
“唔……”
“我们到了,你醒醒啊。”柏萱的声音很近。
这让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场景是在出租车上。
我透过反光镜看见司机难以言喻的眼神,估计是觉得我们之前还讨论着请假参加同学的葬礼,并且很深切表示痛惜叹惋,这会儿却很有暧昧气息,觉得很唾弃。
这眼神我有些讨厌,但司机实际上并没有说出来,当着柏萱的面,我也不好解释什么。
只是在下车步行之后,我就赶忙不可置信地问。
“我是在车上睡着了?”
我怎么会是防备心这么低的人!
班长就算是叫着“柏萱”这个非常女性的名字,就算他的性格还是长相比起男朋友都更像姐妹,就算他人很好,很正直……
但我们真的不算很熟。
我不可能和一个不熟的人一起坐出租车时睡着,这样不礼貌,也不合理。
“嗯,你看来似乎真的很累。听老班说你家里好像也出了一点事,闻项这又……你大概真的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吧。”柏萱叹气。
“于是我又自作主张了,就没有叫醒你……真的很抱歉。”
“我其实很讨厌这样的自作主张。”我低低地说。
虽然听起来,实质上确实是对自己有好处的好心,但是……
这种不是自己选择而被迫选择的感觉,这种被人决定好自己的事的感觉……
真的,很讨厌。
这和枉顾我意愿,以自我为主,时不时就打我的父亲没有什么区别的——
他们都是高高在上。
不过——
“不过,我这次就原谅你了。”我说。
果然莹莹说得没有错。
我还是缺爱太久了,而且缺得不行。
不然,怎么会连这样我清清楚楚看得出深深控制欲的爱意,都心软了呢?
是的。
他的爱意,我感受到了。
我感受到了,却没有回避。
明明就是在你离开不久,明明知道这是错误的卑劣,明明……
很多不该,最后却做了这样肆意汲取别人爱意的事情。
闻项,你看我,就是这样的,这样的——
令人厌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