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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

  •   整整一夜,任尚好没有睡,守在老太太身边。她总觉得今晚会是特殊的一晚,这种感觉强烈到她寸步难行。

      老太太合眼之前还在给她讲故事,有一个故事,是任尚好从来没有听过的。
      讲着讲着,老太太睡了,暗沉沉的屋子一下子静下来,死亡带走了刚才一阵低沉的窸窣声,任尚好把脸伏在老太太尚有余温的掌心里,静静地哭了一会儿。

      奇怪的是,就在她停止哭泣时,柳斯研敲开了房门。

      从任尚好记事起,柳斯研就没有亲近过她,可却在她打开房门的这一刻,柳斯研走上来抱住她。任尚好没想到再次失声痛哭,会在这个与她疏远的母亲的怀里。

      老太太临终前讲的故事,像影片花絮一样在脑海中放映。

      按照当地习俗,遗体在祠堂里停了三天,亲属、朋友、村民纷纷前来吊唁。
      那晚哭过之后,任尚好没在人前再掉一颗泪。她脸色苍白,忙里忙外,势必要将奶奶的葬礼办得妥妥当当。

      秦元喜在停棺的第一天前来吊唁,看到任尚好清得像水洗的一双眼睛,随时都像要落下泪来,他的心忽然疼得要死。她很瘦,黑色的衣服让她显得更加柔弱,他很想伸手抱她一下。

      出殡那天很热,甚至没有一丝凉风。留在任尚好记忆中的,是被太阳晒得炙烫的水泥地,是水泥地上几乎白色的沙子,是抬棺人一路走过的小径,是运载棺木和悼唁之人的蓝色大巴车。

      殡仪馆很热,矿泉水里混杂着一股奇怪的火烧味,像是火化的灰烬飘到空气中。周围到处是穿白衣黑衣的人,到处是黄色的花朵,也许还有其他颜色,但她只看得见黄色。

      棺木火化的时候,她记得,人们站在铁窗之外是看得见的。不知工作人员如何操作,只知道听见那一声巨响时,她就哭得瘫坐在地上,依旧是柳斯研抱着她。

      这是三天来她第一次掉眼泪,捂着嘴巴哭不出声。

      哭得太厉害,以至于眼睛太疼,走出殡仪馆时,一晒到户外的太阳,她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任行俊抱着老太太的遗照,任尚好提出要拿着奶奶的骨灰盒,于是一行人稍作休息后,乘上那几辆蓝色大巴,回到家,去了墓园。

      奶奶和爷爷葬在一处,但任尚好知道,爷爷的墓只是衣冠冢。任行俊吩咐重新打造了一块墓碑,墓碑上刻着两列竖字“先母张情礼”和“先父任起邢”。

      看着这两个名字并列,任尚好鼻子一酸,心底的硬土稍一松动,像有什么被突然舒放,她微微笑了一下。

      此时已经下午四点,墓园附近的日光被茂盛的树木遮挡。起了风,吹动着一行人火热火燥的心。这阵风带走了一些绷得紧紧的东西,任尚好感到呼吸逐渐轻松,四肢虽然疲惫,却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想好好休息。

      一行人走出墓园时,任尚可扶着任尚好。他看见墓园门边站着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一身黑衣黑裤,单肩背着黑色书包,正静静地看着他们这边。

      任尚可在任尚好身边低语:“姐,你认识他吗?”

      任尚好抬头一看,拉着任尚可离开了队伍。

      秦元喜和任尚可点头表示招呼,随后一直注视着任尚好走到面前。他从背包拿出两瓶水递给他们,问:“结束了吗?”

      任尚好点头,干涩的唇一碰水,有了一点儿气色:“对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叫任尚可。阿可,他是我朋友,叫秦元喜。”

      秦元喜和任尚可握了下手,任尚可很亲和地说:“你看起来好像跟我差不多大。”
      任尚好轻声:“你们一样大。”说着,目光在他俩脸上转了一圈,她微微笑了下。

      祠堂里还有招待前来吊唁之人的最后一顿饭,任尚好简单地喝了一碗汤,找到柳斯研,跟她说准备回去了。

      柳斯研轻蹙着眉,看得出不愿意她现在走:“休息两天再回去,你那边急吗?”
      “我得回去了,不能耽搁太久时间。”
      柳斯研将一碗猪蹄饭递给别人,回过头看她,眼底流露出一丝担忧:“你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任尚好说,“到了我会跟你说一声。拜。”

      回到家取车时,任尚好看见任尚可和秦元喜正坐在堂屋讲话,她在门口招呼了一声:“走吧。”

      秦元喜背包起身走过来,任尚可跟出来:“姐,你确定不再多待几天?”
      “我没空,你大学志愿填得怎么样?”
      “你不给我点建议吗?”任尚可笑着往门上一倚。
      “我能给你什么建议?”任尚好看了秦元喜一眼,“你俩自己交换意见呗。”
      “我们已经交换联系方式。”

      任尚好和秦元喜坐进车里,任尚可又走到副驾旁,对秦元喜说:“拜托你的事别忘啦。”
      “知道。”
      任尚好不解:“什么事啊?”
      秦元喜和任尚可默契地摇了摇头。
      “……”任尚好耸了下肩,“我才不想知道。”

      道别后,任尚好驱车前行,秦元喜坐在副驾上,微微偏头看着她。任尚好目不斜视,问:“看什么?”
      “你很累了吧?”
      “嗯。我一会儿送你回家,我跟阿新说,我今晚不去酒屋了。”
      “你回家吗?”
      “是啊。”

      秦元喜沉吟半晌:“你晚餐怎么解决?”
      “我不太饿。刚才喝了一点汤。”
      “你脸色很不好。”
      任尚好疲惫地笑了一下:“我妈也这么说。累了就这样。”

      她打开音响,第一首便是徐佳莹的《身骑白马》。秦元喜看着她扶方向盘的手,说:“我上大学后,去学车吧。”
      “可以啊。”

      “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她问。
      “没有。”
      “嗯哼?”
      秦元喜笑着看她:“你‘嗯哼’什么啊?”
      “没什么。”任尚好摇头,在红绿灯前停下,转过头看他,“你有喜欢的专业吗?”
      “我想报数媒相关的专业。”
      “哦?”绿灯亮,她慢慢抬起离合。

      “我觉得其他的专业我不感兴趣,”秦元喜用手指在车门上轻轻敲打着,“看了看,只有这个比较喜欢。”
      “喜欢就去做呗。”
      “如果光靠喜欢,发现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呢?”
      “不会的。”
      秦元喜挠挠脸颊,歪头笑了下:“你这么肯定?”
      “高中毕业的暑假就能做和实习生相当的工作,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任尚好说,“你不会找不到工作的。”

      秦元喜静静地看着前方道路,一时间说不出话。他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他。他的心莫名地像被拿走了什么、又被另外的什么充满了。

      一路上,他听了几首歌,唯一记得的便是徐佳莹的《身骑白马》。

      “满身伤痕累累也来不及痛”
      “那是指引我走向你的清楚感受”
      “不管危不危险”
      “都要放下一切跟你走”
      “只要一起承受”
      “只要你不放手”

      --

      家门口,秦元喜目送着任尚好的车离开。车辆拐过街道尽头后,他才转身往屋内走,一个人叫住了他。
      秦元喜转头一看,是方波波。

      下午五点钟的阳光跟在身后,方波波逆光走来,脸上挂着笑,问:“这几天上哪儿去啦?”
      “回老家了。”
      “不是去度假了?”方波波朝街道尽头抬了抬下巴。秦元喜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若有所思:“有打算。她奶奶去世了,我跟她是老乡,同一个镇上的。”
      “这么巧?”
      “是啊。”

      秦元喜一手拎着背包,另一手打开院子的门:“那天跟你说的暗室,明天能用吗?”
      “能啊,明天我都在家,你随时过来。”
      “吃饭了吗?我煮个面。”
      方波波愉快地吹了声口哨,吓飞院子地上的一只小鸟。

      “好久没吃你煮的面了。”他说,在门口换好拖鞋,“你志愿想好了吗?”
      “我想报数媒专业,但学校还没选好,你呢?”
      “我想报医学,但我这分数上不了省内的医学院,要出省。”

      秦元喜把书包随便丢在沙发上,打开客厅里的几扇窗户,让阳光照进来,灰尘在稍显闷热的光中起舞。

      秦势宇这几天都没有回家,家中的一切都还是出门前的模样。秦元喜提着一个白色袋子,招呼方波波进厨房,袋子里装着奶奶种的小白菜,正好可以用来煮面。
      方波波在餐桌旁坐下,手掌往桌上一抹,抹下细细一层灰。

      “你家也几天没人了啊?”他说。
      秦元喜一边从冰箱里拿出鸡蛋一边问:“嗯,‘也’是什么意思?”
      “我家这几天也没人。我妈住院了,我爸去陪她。我呢,给他们做中晚餐送过去,偶尔也做做夜宵。”

      秦元喜拿出干贝和丸子,低声问:“你要当医生?”
      “嗯,学临床。其实省外的学校我都找得差不多了。虽然觉得很天真,但还是想要拥有某种能力,能够……”方波波苦笑地摸摸眉头,“救死扶伤。”

      秦元喜双手撑在灶台上,回过身看他:“很好,有心想当医生是很不错的事情啊。像我这种不想学医的,打死都不去。你出省,那方雨星呢?”
      “她说要跟我一个大学,我劝她再考虑考虑。你想选数媒?”
      “嗯。”
      “搞清楚是学什么的吗?”
      “啊,”秦元喜打了三颗鸡蛋,“数字媒体,大概是学跟影视制作、动画制作这些相关的内容吧。选了这个专业之后,我在想,还要上哪里培训培训,我这个分报不上什么好大学。”

      厨房里安静了一会儿,秦元喜又弯腰从一个蓝色米桶里拿出一袋鸡蛋面:“果然是要好好学习,分高点,也可以报个好点的大学。”
      “再好的地方,不靠自觉,都学不到什么。”方波波手点着桌面说,“就拿你现在在那家公司兼职的这份干劲好好学习吧。”

      秦元喜忽然看着方波波,仰脸笑了起来。

      方波波一脸莫名其妙:“喂,干什么啊?”
      “我们长这么大头一次说这种话。”
      方波波摸摸脸,也有些不好意思:“长大了呗。”

      秦元喜大幅度地点点头,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速冻了很久的牛排,提起一件不相干的事:“我今天认识了任尚好的弟弟。”
      “哦?”
      “他跟我们同龄。”
      “噗。”
      “他让我晚上给他姐姐送饭过去,他说他姐铁定了晚上不会动手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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