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喧嚣》杉江

2、过去【1】

　　黎明将至。

　　又浅又淡的几缕阳光从地平线升起，静悄悄地把小半边夜幕染得泛白。

　　在这片天空下驻扎着喧嚣马戏团。

　　百来顶帐篷间的寂静终于被人声打破，人们逐渐从睡梦中苏醒，各司其职。

　　无间道一瘸一拐地走在圆顶帐篷间凹凸不平的泥石路上，白净的脸上还有着未干的水迹，几颗水珠顺着脸颊的曲线滑到下巴，又滴落到衣襟上，浸湿一小片深色。

　　他身高约5英尺7英寸，身型瘦削，容貌意外地出挑，有别于一般白人男性的粗犷，而是一种别样的美感，一头金发剪得很短，戴上报童帽后便一根发丝都看不见了。

　　这是无间道获得喧嚣马戏团这份打杂工作的第二天。昨天他费了好大力气，既卖惨又说理，最后还演示了一番，才让负责招收打杂的工头犹豫地松了口，相信无间道这条瘸腿不会影响他的工作效率。

　　天才蒙蒙亮，打杂的小伙子们就要起身打理马戏团内各种低等的事务，无间道作为打杂的其中一员，匆匆用冷水抹了把脸便往兽栏赶去。

　　一颗小石子被踢到脚前。

　　无间道抬眼，只见四个年轻人吊儿郎当地走来，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

　　“新来的瘸子，你好啊！”

　　“昨天你口才不错噢，带着条瘸腿都能被选上。”

　　几个小伙子带着些许恶意，围上无间道上下打量起来，伸出手拍拍他衣襟，踢踢他那条瘸腿，又用手粗鲁地握住他下巴左右瞧了瞧。

　　“这小子脸长得挺好啊，活像个小白脸儿，怎么来这里做这种低等活？”有个双手插着裤袋的雀斑小伙子嘲道。

　　无间道站在包围中间，绿眼有些冷意，看着他们的举动，嘴咧开笑笑，动了动下颚把那只无礼的手甩开，作势要离去。

　　帐篷间忙得热火朝天的人们来来去去，对这边的针锋相对要么视而不见；要么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要么直接吹起口哨，怂恿小伙子们干起来。

　　被甩开手的人“哇哦”了一声，道：“还挺硬气？”

　　无间道往左走，这人挡上来；无间道往右走，这人仍挡上来，还故意用胸膛顶了无间道一下。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着，矛盾一触即发。

　　“干他丫的！”不远处有路过的人唯恐天下不乱地喊了声，于是只有点推搡的矛盾瞬间演变成斗殴。

　　无间道以一人之力对上四个身量跟他差不多的小伙子，却无所畏惧，出招又狠又凶，一时间竟不落下风。

　　但是四个人打一个，而且无间道还留了手，很快他身上就添了伤痕。

　　毕竟这四个年轻人都没有学过正统格斗，赖子打架，场面十分混乱，有人被无间道踢倒在地又爬起来扑上去，最后几人滚作一团。等到这场斗殴终于告一段落，几人爬起时都负了伤，衣服更皱了，还沾上了黄泥，狼狈得很。

　　无间道左脸被打出了淤青，身上几处也隐隐作痛，眸子绿光森森，独狼一般盯着对面四人。

　　那几个年轻人也没讨到好处，疼得咬牙咧嘴。

　　“操，疼死了。”雀斑小子摸了摸嘴角的破口，手上果然沾上些许血迹。

　　眼看己方四人围殴一人，到头来竟然比对方还要狼狈得多，年轻人脸上顿觉无光。

　　“你还挺能打的嘛。”有人上前用拳头轻轻碰碰无间道的肩膀，气氛霎时间缓和下来。

　　无间道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笑意不及眼底的笑容，道：“新来的很多规矩不太懂，还得求伙计们多帮忙，改天请你们干几杯！”

　　拳头、烟和酒都是男人之间的交流方式，雀斑小子不顾伤口还在疼，自来熟地抬手勾住无间道的肩膀：“成！咱们知道有家酒馆，里面的酒不但好喝，老板娘的身材也好极了！”

　　以雀斑脸为首的四人本意只是为了对无间道下马威，敌意并不是很重。现在更是跟无间道不打不相识，又见无间道这么识趣，矛盾顿时化解。

　　“我，马修。”

　　雀斑脸指指自己，又逐一介绍了他的几个兄弟，最后问：“你？”

　　“我叫欧文。”

　　无间道说说笑笑地跟他们聊了几句，便以自己要赶去工作为由，把他们打发离开。

　　待人转身离去，无间道笑意消失，冷着脸往泥地上呸了口血沫。

　　“需要药吗？”旁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线。

　　无间道愣了愣，转头看去，身旁圆顶大帐篷的窗帘被拨开，一个男人正盯着他。

　　棕发男人样貌奇特，眉毛似乎天生有些下撇，脸上还有着深深的法令纹，眼珠的棕色颇为混浊。他看向无间道，有些关心地说道：“这有药，你要吗？”

　　无间道把整顶帐篷收入眼内，它的确跟比普通帐篷要高级一些，应该是马戏团内身份较为重要的成员的住所。他再看到棕发男人的“苦瓜脸”，对男人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

　　“只是小伤，没问——嘶……”无间道弯着眼想让男人不用担心，但笑容不慎扯着脸颊的伤，顿时卡住。

　　“进来吧。”男人说道。

　　无间道只好掀开门帘，钻进了帐篷。

　　帐篷里多多少少有点乱。电灯下，几个木质大箱子堆在配色糟糕的圆形地毯上，其中一个敞开的木箱里搭了套小丑服，旁边还有用木头搭起来的，铺了被褥的床、一个带有镜子的化妆台、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衣架和一些杂物。

　　刚才隔着帐篷那小小的窗户看不真切，待到进来后，无间道才看见男人的全貌。无间道估算这身量跟他差不了多少，却因为男人的身板壮实，看起来比无间道高大许多。

　　棕发男人的右腿膝盖以下都是金属制的义肢，这让无间道确定了他的身份。

　　他是喧嚣马戏团著名的滑稽戏演员，哭泣小丑——裘克。

　　裘克把小丑服挂好，翻找起木箱里的东西，最后拿出管外伤药，瞄了瞄后递给无间道。

　　他本来没有注意帐篷外的嘈杂，只是偶然捕捉到“瘸子”的字眼，同病相怜下才会窥见了整个霸凌过程，并打算提供给这可怜的年轻人一点帮助。

　　“谢谢！”无间道让自己看起来就跟单纯开朗的小伙子一样，感激地朝裘克笑笑，拧开药膏涂了起来。

　　“我叫欧文，您是裘克先生吧。”

　　裘克坐到床边，虚虚地笑了：“你认得我？”

　　“虽然我是刚来的，但之前也听过，您的滑稽戏十分受欢迎。”无间道脸上那块淤青覆盖上了薄薄的一层白色药膏，在灯光下反着亮，看起来有点喜感。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其他几处疼痛的地方，翻开衣服看了看，说道：“这几处地方涂药不方便，裘克先生介意我把药膏借回去吗？明天就还给您。”

　　裘克没料到无间道会这么说，愣了愣后同意了。

　　跟男人道别后，无间道走出帐篷。他把药膏放进裤袋中，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眼眸间满是深沉。

　　他心中有一个计划慢慢形成。

　　无间道混入喧嚣马戏团的目的并不简单，他受命窃取马戏团的一个机密。

　　不久前他让手下装成喧嚣马戏团的观众，在表演中大闹一场，诬陷马戏团内几个打杂的偷了贵重的东西，从而迫使马戏团开除了那几个小伙子，重新招收人手。

　　于是无间道带着几个手下，通过这次机会成功混进马戏团。

　　只不过打杂的地位还是太低了，虽然容易掩人耳目，多一个少一个也不引人注意，但还是难以接触比较重要的东西。

　　另外，马戏团雇的是临时打杂。他们只是获得了一份短期工作，并不能跟随马戏团巡游的脚步。当马戏团到了下一个城市后，自然又会雇一批当地的人来工作。

　　也就是说，一旦在马戏团离开前这段时间，他们还找不出那机密，那么他们就只能去到下一个马戏团驻扎的城市，重新找机会混进马戏团了。

　　完全没有成为某个演员的助手方便。

　　是的，无间道打的便是让裘克留下他的主意，这样他说不定能找到契机完成任务。就算来不及，他也能跟着裘克和马戏团离开。

　　一边思考着，无间道一边往兽栏方向走去，那是他被分配到的工作地点。

　　路上遇到个抬着几个纸箱的年轻人，无间道凑上去，谈了几句，交代了些东西。冒着汗的年轻人停下来点点头，才继续前行。

　　这番交接很短，完事后无间道又像无事发生过那样一瘸一拐走着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