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降兮》褚良

19、第三世 蒨一叶高梧二

　　养伤期间，陈蒨每日都来看韩蛮子，但待不了多久，便不得不离去。陈蒨政务繁多，韩蛮子也不会主动出言留人，所以两人相处时间不长。短短的时间也就弥足珍贵。就这样，韩蛮子的伤口也养得差不多。
　　伤好了好几日后，陈蒨带韩蛮子去书房。书房里除了他俩，没有其他人。
　　“你帮我整理一下书。”书架上乱糟糟的书，或倒着，或斜着，或翻着。
　　“好。”
　　陈蒨坐在书桌上好似写什么，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韩蛮子。一身白衣，缥缈羽羽。书是他故意弄乱的，害怕他做不了太难的，就吩咐了最简单的事。不想，韩蛮子的动作熟练，没多会便好。
　　“你帮我收拾桌面。”见韩蛮子快收拾好书时，陈蒨故意把面前的桌子弄乱。
　　韩蛮子纳闷，怎么这一世的陆压如此……不拘小节。
　　“你帮我洗笔。”
　　“你帮我研磨。”
　　“你帮我煮一杯茶。”
　　“你再帮我收拾桌子。”
　　几次吩咐下来，韩蛮子都利落完成。陈蒨喝着醇香的茶，假装漫不经心抱怨:“我都没有一位适合在书房伺候的人。今天有你在身侧侍候，我感觉平日晦涩难懂的文章都豁然开朗。”
　　众多陈府小厮丫鬟背后一凉，六月飞雪，他们也想在书房伺候，可书房是他们进得去的地方吗？
　　“你可愿意继续在书房。”他已经知道让人调查过韩蛮子的身世，知道他也无可去之处。
　　“好。”韩蛮子毫不犹豫同意。他正烦着如何留下来，现在不用想了。
　　见韩蛮子同意，陈蒨舒了一口气，喜意涌上心头。
　　“此后，你便叫韩子高。”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是他第一天想要留他下来，就开始想的名字。留下来，能与自己待的时间长，也轻松也只有书房。
　　“好。”
　　第二日，韩蛮子，应该是说韩子高上任。刚开始只是在书房伺候，渐渐陈蒨去郡治的官署办公也随着，随后，几乎是形影不离。
　　陈蒨很困惑，明明刚相识不久，他与韩子高相处下来处处都很默契。想用什么，能一时间到手里，渴了便有茶，饿了便有点心，太过于得心应手。是什么如此熟悉？更让他惊喜的是，韩子高非粗鄙之人，反倒博闻强记，殚见洽闻，安抚人心之道也懂，操练军务之事也擅长。时不时提出一两点，总让他受益匪浅。陈蒨更欣赏此人。
　　韩子高离开了小村，才得到这个世界更多的信息。南方的梁朝是南朝第三个朝代，现在是梁朝第四个皇帝，萧方智。第一次有大将刘裕从晋王朝夺得皇位，似乎预示着南朝朝代更替是紧握在权臣大将之手。如今，梁国衰微，国君年幼无能，掌握大权的臣子们都按捺不住。而陈蒨是始兴昭烈王陈道谭的长子，他的叔父陈霸先是这梁国最权势的人，总摄梁朝军国大事。
　　韩子高也没多想，只有每天能陪着陈蒨便好。他来到人间，不过只是陪他一遭，而自己日渐贪心，想要得到更多。

　　韩子高与陈蒨外出归来，准备回自己房间，说；“我先回房，子华。”子华是陈蒨的字，这个称呼也是他要求的。他言:“叫我大人我会真觉自己已经年老，叫我的字，我与你同辈，也能沾染年盛的气息。子华，我的字。”陈蒨为韩子高取字时，用了自己的字中一字，也是他的私心。
　　“子高，你回去做甚？”
　　“天晚了，应吃晚饭。”
　　“正好，我也饿了。你和我一起吃。”
　　陈蒨等不得韩子高拒绝，让小厮准备好饭菜。
　　饭桌上，陈蒨一个劲给韩子高夹菜。
　　“你太瘦了，多补补。”经过这段时日，韩子高长了点肉，身上不全是骨头，但离标准身形还是差一些。
　　韩子高嚼着菜，心里百般滋味，上一世，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想要的人什么都不知道。这一世又该何处何从？
　　看着韩子高吃着自己夹的菜陈蒨格外满足。他说不上对他的感觉，只是很想无时无刻陪着他，看着他就能感觉胸腔里的血液汹涌，像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一样欢喜。

　　山间雾气腾腾，白茫茫一片铺天盖地而来，不像夜里什么都看不见，在雾里看见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陈倩往前走，身后也没有一个侍卫，身上也没有佩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但也没有可怖的。往前走，说不定有路。
　　雾渐渐浓了，方才雾里隐隐约约看见的桃花也消失不见，伸出手看不见手掌。
　　脚下的路变得崎岖不平，大大小小的石子杂乱散在路中间。
　　突然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像是什么野兽的吼叫。
　　陈蒨心中一惊，急忙转身，在脑海中思索对策。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下子被野兽扑倒。野兽似马非马，比马雄壮凶猛得多，背后长了一双奇硕无比的白色翅膀。它张着嘴，露出锋利的牙，慢慢袭向他的脖子。
　　陈蒨疯狂挣扎，被马蹄禁锢的身子几乎纹丝不动。这让他因自己无能为力而恼怒。他大骂:“英招，英招，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眼看就要被野兽咬上颈脖，突然，野兽被一道剑光劈中，滚出十几米开外。
　　他起身看见一白衣男子，样貌出尘，是韩子高，不，比韩子高更多了一份仙气。
　　野兽还不肯放弃，一下子飞向白衣男子，却在中途扑向他。他感觉脚下一空，被狠狠扔着一直滚，滚下悬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直往下沉，也不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万丈深渊。眼前，渐渐显现出白衣男子也跳了下来，拉住他的手，手心传来的温暖趋走所有惧与怒。他眼里只剩下一个人，他在男子眼睛里也只看见自己。
　　身体没再往下沉，被抛着飞起来，立马站实在崖边。而下面的人，却渐渐消失不见。
　　他大喊，大叫。却听不清自己喊的是什么名字，只觉得掏心的痛。
　　陈蒨惊醒，满头都是汗，房间里置放的冰块也感觉十分燥热，还有不安。
　　他匆匆起身，想要立即看见那个人。他跑向韩子高的厢房，推开门。
　　韩子高在睡梦中被开门声惊醒，坐起见是一脸惊慌失色的陈蒨向他走来。
　　“怎么了发生何事？”
　　见陈蒨不回答，他有些担忧。突然感觉身子被纳入一个炽热的怀抱。他一愣，全身僵硬。
　　感觉到韩子高温热的陈蒨才感觉有真实感，人还在的真实感。一想到面前的人消失不见，他恨不得毁了一切，包括自己。
　　许久，他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如今男风盛行，他也不是什么墨守成规的老顽固，也不怕什么圣道人心不容，他在相处的一个月里已然接受自己喜欢他，喜欢一个男人。这样想着，便抱着不肯松手。
　　“子高。”
　　韩子高许久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嗯。”
　　“子高。”
　　陈蒨松开手臂，正对着韩子高。韩子高感觉背上一松，有些失落。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即使以后要面临许多的东西，有许多人阻拦我们，你可愿意？”
　　陈蒨有些紧张，就像小时候对着父亲背课文一样，生怕说错一点让对方不快。见韩子高呆滞不应，他更慌了，想要说些什么掩饰自己，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终于，看见他笑着，点了点头，一瞬间黑夜里一朵朵烟火绽放，绚丽无比，光芒让所有星辰褪色。
　　他傻傻笑着，立马再把眼前人拥入怀抱。
　　这一夜，两人都未睡，抱在一起轻轻说着话。

　　针对在一起的最大变化，韩子高就是感觉陈蒨有点粘人。去哪走哪都带着他。他倒也适应得很好，可能因为那人是陆压，他不喜欢排斥他的亲近。
　　没等他喜悦多久，现实便给他迎头一棒。
　　韩子高正一如既往地伺候陈蒨处理政务，他们正在讨论今年夏季的洪水如何应对，有小厮敲门。
　　“何事？”
　　“大人，夫人求见。”
　　韩子高一听，心下一凉，夫人，是陈蒨的夫人。自己最近太过安逸，都没有顾及这么现实的问题，陈蒨已而立之年，又是有才有势的世家之子，不可能无妻无子。但能够预料与现实遇到的冲击感还是不同。
　　陈蒨对下人说:“不见”随后，拉过韩子高的手，放进自己手心里。
　　“她是父亲要我娶的女子，她嫁给我十余年，育有一子。过去的事我已然无法改变，但我可许你一个未来。”
　　“娶妻生子，万事顺遂。”韩子高一听，心塞到不行，就像上一世孙策也娶了大乔，也生了孩子。而自古男女之间就是如此，自己又能改变什么
　　“过去的，已然成事实。你想要我怎样？”陈蒨自己好言安慰，却得到他的讽刺，心里急了。他本就居于上位者，脾气算不得多好，一直忍耐着，总有克制不住的时候。
　　许久，书房安静了许久。
　　陈蒨见韩子高咬着唇，一言不发的模样，更怒。
　　“你先下去。”
　　韩子高一听，转身离开。出了门，看见了夫人，陈倩的夫人。女子身着华服，雍容大方，一见就是教养好的世家之女。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美好之处。
　　走出好远，回头看见女子进了书房。心里的凉意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