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念念不忘》一文不止

39、远方的人

　　一众仙官自九霄云殿内鱼贯而出，润玉在殿外寻到了邝露早早的候在门口，含笑略过了一些仙家有的没的的恭维，待无关的人走光后他才收回自己虚假的笑容，沉着脸静静的伫立在这里等着心里的那个人。

　　最先出来的是穗禾，平日里就目空一切的她，今日连周身的气息都同她那位姨母有几分相似，一样的姝丽无双，一样的目中无人，就连她看润玉那般恣意的眼神都像极了荼姚......

　　孔雀羽织的衣袂在汉白玉石堆砌的台阶上曳地而过，鸟族公主挥舞着自己从不离身的羽扇，轻笑着撇过头，似是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予这位天上天下最为“尊贵”的大殿下，“这些日子，鸟族族中事劳大殿费心了，穗禾在此谢过了！”

　　润玉挑了挑眉，自是明白她话中的言外之意却还是不卑不亢的还礼，广袖飞展之时状似无意地弹了弹袖间那并不存在的尘埃，木然道“举手之劳，公主不必言谢！”

　　水葱似得指甲死死地按住手中的扇脊，穗禾尽力平复自己略显凌乱事的气息，竭力维持自己鸟族族长应该有的气度。身后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原本怒火中烧的美目蓦的染上一丝怜悯，居然只是遥遥施了一礼便信步走下了石阶。

　　那个笑容和威压……不像是穗禾这个区区只有几千年修为的鸟族公主会有的……冷的让润玉不禁有种自己身为猎物被觅食者盯上的错觉。

　　直到旭凤追着锦觅和念梓，三人带着颇大动静走出九霄云殿，润玉还依旧皱着眉头沉浸在方才那个冰冷的笑容中。

　　锦觅和念梓经历丧父丧母，一个性情大变，一个不爱说话；旭凤和润玉呢，两人在日前因为簌离之事和婚约之事又坏了从前兄友弟恭的情义，一时之间四人伫立在天阶前竟是没有一人出声，润玉和念梓两两相望，旭凤单方面盯着锦觅，就这样白白做了四根柱子。

　　最后还是各自来寻自家主人的邝露，青烟，燎原君赶来这才打破了这诡异的一幕，要说尴尬的也只有旭凤和锦觅这二人。锦觅碍于荼姚是自己的杀母仇人，现杀父仇人身份未明，昨夜原本计划周密的让魇兽去偷旭凤的梦珠也没成功，而今日天帝又在朝会想要趁机夺了水族，新账旧账加算在一起，让原本就有点开窍的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和以前一样相安无事的面对旭凤，只能学着以往念梓做水族少神的模样端出了高冷的架子来。

　　这可苦了从小锦衣玉食，被荼姚宠着长大，平日带兵打仗也是无往不利，就算屈尊降贵谈个恋爱一直奉行情爱是世间头等大事的旭凤。他这些日子被锦觅变着法的冷处理，满腔心火都不知被泼了几桶冷泉了，幸好他真身是只火凤不怕这些小果子的把戏，不然早就不知道到哪个犄角旮旯去疗情伤了。

　　他看了眼一旁的润玉明明竭力克制着，和念梓保持着距离，两人却总在举手投足间，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情意，再反观眼前和他形同陌路的锦觅。他咬了咬牙，忽略掉身旁燎原君不停地打着眼色，终于按奈不住上前。一把捉住锦觅的手腕愣头愣脑的冒出来一句“锦觅，我自问我从未做错什么，你为何对我这样无情？”

　　他这一出声，本来维持着诡异平衡的一群人都停在了石阶上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他，而当事人锦觅却低着头，用一种特别纠结的神情看着旭凤和自己相连手掌，微凉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的剥开那带着曾令她意乱情迷炙热温度的手，“旭凤，你总是这样……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却只有你可以理直气壮的不懂，理直气壮的觉得是我对不住你。”

　　心房里那久违的痛楚又开始作祟了，可这些痛对于锦觅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她皱着眉头像是第一次重新认识了自己心上人，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温度怎么就会让人那么伤心？怎生会让人觉得那样不值得？

　　锦觅只觉得胸口大痛，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甚至一点都不想看见那个人的脸，于是不顾旭凤疑惑的神情，下一刻她便随手捏了一个诀就消失在了天阶之上。

　　纵然心中有千万不满，念梓还是礼数周全的向这位二殿下赔了不是，她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润玉，他两之间的情感到了这个份上，就算不说一切也都在不言之中。今日九霄云殿内的一切，不算全胜也不算输，只是从一个死局到了另一个局，虽然一切都在被天帝牵着鼻子走境况中，看似没有丝毫分别，可哪怕只有些许微妙的差异也好，念梓也不想认输，不想就这样看着心上人另娶他人，不想就这样平白丢了父母余下的毕生心血。

　　兴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将所有的事情都做绝，做死，如今这一切不过都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罢了，她算计别人，别人算计她们……知道最后想抽身都难了；又兴许其实从头到尾他都是这一盘棋局的局外人，只是因缘聚会下误入棋盘身不由己？

　　不管是她还是他，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最坏的结局无非一个死字，但他们还不想死，凡人那短短半世的厮守，怎么够呢？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润玉点了点头，也不理会身旁欲言又止的旭凤径直退去，他还有许多事要去想，要去做……

　　他想要的是千年万年，长长久久，此志不渝。

　　————————————————

　　不管修书多少封，秦川君都没有丝毫的回应。那些书信进了秦川就像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念梓抚着腕上的两串珠链，心事重重。

　　人鱼泪中那无比熟稔的气息是她自小就带在身边的，融入了她一魄的尺素。尺素不在，封印松动是早晚的事情，她自然也是明白的，可奇就奇在一个月前猰貐最后一封奏牒还和她的父亲说过经过风水两神的修复界碑安然无恙，怎么到了穗禾手里就全然变了呢？

　　还有……锦觅废了颇大的动静都无法调查清楚的真凶……滞音珠应是不会错的……为何每件事总是刚有了苗头，就戛然而止？

　　旭凤苦恋锦觅，人又纯善好骗，给他十个理由都断不会敢动两族之长，天后也已经入了毗娑牢狱，力所难及。到底又是谁？

　　念梓支着头，看着案前一豆烛火只觉得头疼。从前事事都有父母在前，她还未曾感觉这天界的水有多混，如今算是真真切切的看清楚了，这天界已经烂透了。

　　她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向太微上了一道折子，接下了穗禾和天帝一唱一和派给她的那份苦差，去往秦川查看两界之间似是已经松动的封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退无可退那就以退为进吧……她已经没有能够再失去的了……

　　得知念梓不日将下秦川的消息时，润玉正在院中精心的浇灌那几株他从花界讨来的丹桂，它们虽不及他房中那盆永开不败的昙花金贵，但天界少有花草，仙侍们难免有些懈怠。免不得让润玉多费些心思，最近他的动作太明显了，他的父帝似是有些忌惮，他也只好适时的表达出自己醉心闲云，至少外人看起来是这样……

　　其实他在等一个消息，等一个故人带来的好消息。

　　念梓下凡的那一日，润玉正因为插手了鸟族事务适时的避嫌在璇玑宫中，闭门温书。案前的昙花一如往昔吐纳芬芳，他一手端着竹简，一手轻抚那些稚嫩的花朵，纵然心中有万分不舍却也只是放下书卷，遥遥的看了一眼南天门的方向。

　　念梓下凡的第三日。姻缘府中红光大盛，原是同缘机仙子下凡体察凡人苦乐的月下仙人回来了。来人刚回到姻缘府还没来得及见见那一个个眼巴巴等着派红线的小仙娥，便马不停蹄的赶到璇玑宫，一阵“大侄子，宝贝侄儿”般呼天抢地地冲进七政殿。

　　那天……送走了丹朱之后，润玉没有像往常一样温书习字，他看着院中开的烂漫的丹桂，轻轻的捏住了腕间的那根红线手链，心不在焉。

　　念梓下凡的第四日。冷落了润玉许久的天帝，突然将天界十方天将兵权交于润玉，由他出面全权处理鸟族的叛乱，接旨的时候润玉摸着赤霄剑上带着炙热温度的花纹，心中却没由来的赶到心慌。

　　入夜时，站在布星台前的他回想着白日里朝堂上的那些明争暗抢，只觉得身心疲惫。疲累的时候，他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远方的那个人，不知她如今入睡没有，不知她能否看得到眼前的这片星空……

　　一颗尚带着余辉的星星从他眼前略过，那是某位上神的命星。润玉施法的手指微微颤抖，黑色的瞳仁因为惊诧而收缩，他突然觉得胸口大痛，几乎站立不住。

　　原本空无一人的布星台，蓦的炸开一串带着哭腔的呼喊，邝露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地立在他身后，抽泣道“殿下！洛湘府传来消息……念梓少神……她……”

　　润玉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终于跪倒在地。在邝露一声叠着一声的惊呼中，他白着脸，看着那片星空，丢失了那颗星星的星空……又怎么会是我润玉的星空呢？！！！

　　他苦笑着拭去唇边的血迹，红着眼睛不停地低声念叨“我不信……我不信……”

　　他的逆鳞上还有她的气息，他还能找到她……还能找到她！！

　　一声高亢的龙吟自九重天拔地而起，耀耀生辉的白龙破开南天门的禁制向着那抹思念最后的停留的地方——忘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