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冰刃无血 ...
-
白蛇自从变成了白猫，饮食起居的习惯，也被迫跟着变成了一只猫。
蛇的本能可是能吞象的。它们能吃下脑袋比他自己的头庞大十倍的食物，就像一个弹性大到极致的魔法布袋子，效果十分惊悚，每每吓死了凡人，而这习性，的确是自然那鬼斧造物的巧妙和精彩。
先是将猎物整个从头吞噬，然后进入体内后经过漫长的挤压、堆积和消化，这才是蛇类的生活方式。
可喵咪那文雅的吃饭方式，用嘴巴里的尖牙细细地揉搓着食物，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碎，用小鸡啄米一样的速度吃东西，令白蛇十分不爽。
凡人都习惯笑称那些不好好吃饭、不正经吃饭的人是“吃猫儿食”，今天白蛇可算是知晓什么是“吃猫儿食”了。
所以白玉贞每次到开饭的时候，都很想发火。
可他深知，即使是嗔怒跳脚，即便是再次将青蛇挠得头破血流，他又能拿吴青如何呢？
白蛇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白玉贞真地没想到，当自己的法力在落后于青蛇之时，青蛇竟然会以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挑战和羞辱自己。
原来，青蛇过去对自己的言听计从，从来都是被自己比他强大得多的法力所威慑，有着惧怕心，才跟在身后，表现地如此衷心。
这会是吴青那藏了1500年的狼子野心，露出的冰山一角吗？
算了，不管吴青了。
他只想努力将这一切，也视作一种修行。
因此，白蛇想到，不如心平气和地积蓄体力，直到自己可以用法术令自己重新开口说话，才是最首要的目标。
天天吃鱼，使他时常觉察到自己身上去不掉的鱼腥味，这更令白玉贞难以忍受。
口不能言，这便更无从谈起能跟青蛇产生什么有效和深刻的交流了。
可他是多想让青蛇知道，自己并不埋怨他这样做，但是却很痛心。
他多想当面问个清楚——青蛇对他这么做，将自己置身于这样滑稽可笑的境况里，到底是何居心。
他也不明白，青蛇对自己做出这样奇异的举动，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那天，吴青在怒火中烧里说自己是榆木脑袋，还说自己变得像法海，而且，在一千年前一向听话的青蛇，还逆着自己的意愿行事，对着天空施法过度。
当时，白蛇本来因为吃了几个人而好不容易重新聚力变成的人形，十分脆弱而紊乱，就那么操心，盲目地想着拯救众生，反而，是害了自身。
如此想来，他觉得青蛇对自己发火，也是有些许道理的。
如果连他自己都不先想着去保重自己，又如何能保重众生呢？
也就难怪青蛇会伤心了。
就这样，渐渐想通了一部分事情以后，白玉贞总算知道了，青蛇是因为在乎自己的身体而生气的。
不过，白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青蛇生气，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哥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以及擅自施法损耗自己。
现在，青蛇将自己变成一只猫，又何尝不是一种赌气的“爱护”呢。
--------------------------------------------------------------------------------------------
现在的青蛇，就喜欢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将猫盆推到自己哥哥的眼前，然后亲眼盯着他吃下猫罐头，还有那些各种不同品种的鱼。
比起猫罐头和猫粮，他宁愿吃鱼。
白玉贞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种类丰富的鱼。
因为小优并不缺钱，所以吴青就变着花样地买鱼。
菜市场买的，超市里的，进口商铺里的，海鲜集市上的，附近村镇鱼塘养殖的.........
很快，白蛇被吴青喂得，几乎要吃遍这世界上所有存世的鱼了。
有些鱼很鲜美，有些鱼很恶心，有些鱼很怪异，还有些鱼味同嚼蜡。
白玉贞快要吃吐了。
可青蛇却没有要消停下来的意思。
本来，蛇是喜欢吃肉的。可蛇，是从来不吃鱼的。
现在，吴青快要把白玉贞给逼死了。
由于鱼肉都是冷的，而鱼肉的能量极低微，就算再怎么品质好，对于白蛇也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如红肉对于修复体能的益处大。
白玉贞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吃鱼肉吃到何时，才能破开青蛇给自己施加法术的封印。
就目前的进度，看样子，好像是天长地久，没有尽头。
而白玉贞，是不可能再去吃人肉的：第一次吃了人肉，是因为迫不得已，是为了保命。
而他现在，已经保全自己，好好地活下来了，他就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绝不允许。
------------------------------------------------------------------------------------------------
这天，吴青买了一种很大的秋刀鱼，然后用银色长餐刀切成了适合猫咪那可爱的小嘴啃食的，只有拇指宽的一小块一小块的样子。
而白蛇最恨吃秋刀鱼了，生的秋刀鱼，又柴又涩。
吴青挑起他好看的眉毛，凑到白猫眼前，眼里闪出狡黠的光，语带嚣张地说：“哥哥，你看，我为了让你快点恢复体力，给你买的，可都是最好最贵的鱼，你一定要全都给我吃下去。……..你知道，我们做蛇的，食量是很大的。你说对么？”
“你曾经逼我练字，逼我识药，逼我认账，还逼着我去救许仙，这些我都做到了........现在终于轮到我来逼你，这一点，你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吧？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白玉贞不动，只是用他粉红色的眼睛望着俯身过来的青蛇，面无表情。
青蛇看白蛇那无动于衷，不理睬自己的镇静姿态，接着说：
“哥哥，你知道小优这个女人待我很好的。我之前向她求婚，她似乎也答应了。……..很快，你就能光明正大地跟我一起住在这栋像皇宫一样的大别墅、大房子了。这里跟我们当年在双花坊巷口的白府比起来，也是有过之，无不及啊。哥哥，你觉得如何？是不是也很兴奋啊？”
青蛇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切盘，然后捡起了其中一块生秋刀鱼，也放到嘴里慢慢品尝了起来
“…….我马上就要成为这里的男主人了。现在，小优就是我的许仙。而且，她比起当年那个忘恩负义的许仙来说，人更好，更有一颗宽厚仁爱之心。”
“哥哥，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这个女人，比起以前那个许仙来说，好太多了？”
“夸嚓”一声，白玉贞打翻了那个已盛着好几块秋刀鱼的碟子。
随后，整个桌台上的东西一片稀里哗啦，筷子架，刀具格，烤面包机什么的，都应声落地。
白猫跳起来，大声冲着吴青，疯狂地咆哮了起来。
白玉贞这回，是真地被吴青的话，给成功激怒了。
当年，青蛇跟许仙在背后的私情，那时的白玉贞，只是选择不说，不戳破，不闻也不问，就当是他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忍下了这口恶气，可现在
———许仙，他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再次提起许仙！
人间有句俗语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要等自己变回人形后，回头再找吴青慢慢算旧账。
“哈哈哈哈........”
看到白蛇失态抓狂，吴青简直得意极了。
他笑得很猖狂，笑得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都要从脸上飞走了，笑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白蛇鬼影一样地跑了出去，消失在了吴青的眼前，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在这个屋檐下多呆一分一秒了。
吴青知道自己的哥哥受到了自己这番言语的强烈刺激，肯定会一连好几天都不会再回来的。
青蛇早做好了哥哥会在一段时间内杳无音讯的思想准备。
他就是要让白蛇气得七窍流血才好，好让白蛇也能好好体会一下他在这一千多年的岁月里内心积郁下来的愤恨。
哎，作为一条蛇，吴青的报复心，终究弱不了啊。
白玉贞走后，吴青望着地板上横七竖八散落的杂乱物品，出神地舔着刀背。
碎碟子的沫子，以及四处散落的秋刀鱼，在大块的银灰色里泛着细碎的白光。
————“真他妈地难看。”
吴青自言自语着。
青蛇想：这人间的事情，总是这样可怕，这样使人难堪。一切原本美好的事情，似乎到了最后，总会发展成一片狼藉。
他早就习惯了——这是人间的常态。
吴青舌尖的刀背，十分冰冷，在这炎炎夏日，带给这个变温动物一丝丝快慰。
刀背上还残留着，鲜鱼的腥味。
————“真他妈地难吃。”
青蛇似乎是痛快地心想道：哥哥，你吃不下的秋刀鱼。今晚正好做给小优吃，她可是最喜欢吃秋刀鱼的。
其实，他根本就毫不稀罕，也不喜欢这栋大别墅。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每次见过小优后，都迫不及待地离开。
不然，他也不会宁愿选择住在王姐那隔音效果差到如住在纸板房的出租屋里，而却像逃离牢笼一样地逃离小优的住处。
青蛇看着这个诺大而又陷入安静的房子，内心的空虚似岩浆一样，翻涌了上来。
白蛇前脚刚被他气走，后脚他却开始迫不及待开始想着：他的哥哥现在作为一只小猫，到底会去往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呢？
他会去哪里呢，会跑出去干什么呢？
会不会被大狗追咬？
会不会落到臭水沟里？
会不会掉进排水井里？
会不会被坏人抓住欺负？
现代世界的城市，环境可没有一千年前那样好。
工厂如林，黑烟如焚，很多土壤和地下水，都是被重金属和化学废水严重污染过的。
现在白玉贞那营养跟不上的衰弱体质，可千万别失误踏入重工业和污染区啊！
吴青越这样想，心里越发烦躁了起来。
越烦躁，就越暴躁了起来。
得了，他气走了白蛇，到头来也把自己给气得够呛。
他气自己。
果然是个祸从口出的，大混账。
哥哥骂得对。
-------------------------------------------------------------------------------------------
小优晚上回到家里了。
她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狐疑地走到厨房，只看到桌台上一片凌乱不堪，而厨房的地上，散落了满了刀叉、残渣和碎片。小优，惊呆了。
只有桌子上，摆着一道已经被做好了的秋刀鱼。
吴青正窝在餐厅的沙发里，双眼呆滞地望着前方，仿佛无声无息，眼睛一眨也不眨。
小优被吴青的样子给吓坏了。
“吴青，这是怎么了？”
“吴青？”
“嗯。”
吴青从嘴里悠悠地吐出了一个字。
“发生什么事了，你是怎么了？” 小优丢下包，跑到吴青身边。
“小优，你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吗？”
“啊？傻子，你这是怎么了呀？心痛的感觉……难道有谁招惹你了么，吴青。” 小优一听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松了口气，反而不担心了。
因为吴青经常是这个样子，总会问她一些连小孩子都不会去问的幼稚和奇怪问题。
“哥哥被我气跑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小优大概猜到餐厅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哥哥这只小野猫，把厨房搞成这个样子的。
“什么？你还能气跑一只小猫，我倒是好奇，这是怎么做到的？你教教我呗....... ”
“我真地气跑了他。”
吴青一脸委屈。
“小猫本来就是一种很高冷的动物啊，他不理睬你，自己跑出去了，不是很正常的嘛。哥哥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睡觉的吗？”
“可是他今天以后很长时间，估计都不会回来了。”
“吴青，别这么孩子气啦。........就这个样子，还想跟我结婚呢，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小优笑得好开心。
真好，她不为姜华伤心的时候，明媚地就像个豆蔻少女。
“你说他会去哪儿呢？ ”
“哥哥不是一只小野猫吗？也许他就是想回到他自己的天地里了。吴青，别担心了，他想回来的话，自己会回来的。”
小优轻柔地拍了拍吴青的脑袋，抱住了，并且默默地吻着他：“谢谢你给我做的秋刀鱼呀。”
“不用客气。我知道你最喜欢吃鱼，也最喜欢小猫。”
吴青皱起眉头来。
“哥哥要是走了就走了吧，以后我们就不要养小野猫了。等我们结婚以后，你可以买给我小猫呀，想买多少只，就买多少只。”
小优眼睛清澈地望着吴青，她眼角浅淡的鱼尾纹，让她笑起来真有魅力。
吴青并没有看出小优眼后被深深隐藏起来的哀伤。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小优，你待我真好，从来没有人，能让我这么开心。”
“是吗？那我很荣幸哦，小帅哥。”
吴青起身，一起跟小优收拾干净了厨房。
可那盘秋刀鱼，都凉了。
小优重新加工，又热过了一遍，依然坐在桌边，幸福满满地吃了起来。
吴青在一旁安静地陪着她，看着她吃，却根本没什么胃口。
吴青看着外面阴沉的天，心里为白蛇悬吊了起来。
凡人所说的，牵挂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他也是直到此时、此刻，才恍然了解。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冰刃无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