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途》簌簌妥妥

5、第 5 章

　　艾瑞斯帝国之西，吞噬之森边境。
　　尤金很久没有踏上这片广褒却无时不暗藏杀机的土地了，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年幼的时候来这儿寻找契约魔兽。
　　冰霜自他出现开始从脚下一路向远处蔓延，所过之处皆是一片银白色，空气里渐渐夹杂了一股风雪特有的寒味，慢慢地竟真的开始随风飘起了凌厉的雪花。自从一阵空间波动尤金无声地出现在森林与草植的边缘处，这里变得更安静了。
　　尤金不是空间系魔法师，但强大的精神力使得他可以扭曲折叠空间，每踏一步，脚下的寒气便蔓延数百里，银白色的身影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而在尤金进入吞噬之森后，原来冰雪堆积最厚的地方再次传来一阵空间波动，待空间平静森林又开始恢复悉悉索索地嘈杂声时，一只枯黑的手猛然伸出抓住了最后一片半空中的雪花。

　　尤金蹲在这颗树下已经很久了，这棵树与周围其他异植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都是七八个成年男性才能合抱的笔直的树身，而在树高二三十米的地方又开枝散叶，将这里的太阳遮地分芒不露。这里已经是吞噬之森深处泰希斯异植的栖息地，高大的异植在灵力充沛的环境下自出生起就有意识，以可以免疫五级咒语的强悍身躯恣意掠夺经过这片地区的生命，可是现在这颗泰希斯异植却不敢动，它害怕树根处这个男人，即使它的树根快要被那逼人的寒气冻得全部挛缩了，它也只希望眼前的人快快离开而不是反击求生。
　　“海柏利安。”一声轻到听不太真切的呼唤在这片无声的森林里响起。随着庞大的银色六芒星魔法矩阵在地上浮现，一条有着十数米长的人身蛇尾头有尖角身负双翼的雄性生物出现了。人蛇赤裸着胸膛，腰腹以下的蛇尾由细变粗再到摇晃的尾尖变细，蛇尾上的每块鳞甲都有两个成人巴掌大小，复杂的花纹在其上闪耀着柔和的蓝光，身后宽阔的翅翼打开舒展了几下再度合上，淡蓝色的长发和眼眸在这一片昏暗的森林里显得极为耀眼，这是一条极为俊美的人蛇。
　　“空气里有墨利埃的味道。”挺直的鼻子一被召唤出来就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海柏利安看着已直起身躯的白色人影，深深皱起眉头。
　　尤金嗯了一声，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海柏利安蛇腹一摆滑到尤金身旁，弯下身子捻起了已经凝固了的淡绿色的血迹，墨利埃是人族和妖精的混血，他受伤了。
　　“墨利埃拿着我的鳞甲，他不会受到九阶以下魔兽的攻击。”就是那些少有的九阶魔兽，如果不闯入到它们的领地中去也是不会收到攻击的，而自己在墨利埃来吞噬之森之前就已经给他划出那些老家伙的地盘了。
　　海柏利安有些着急地看着尤金，那张银色面具覆盖下的银色睫毛眨了几下，可是银色瞳孔仍然看着那一小摊血迹一动不动，此时风雪突然大了起来，覆在白袍外长至膝盖的银发被微微卷起。
　　“墨利埃是七星法师，七阶魔兽不会让他受这么重的伤，所以想请你来问问这里发生过什么。”尤金淡淡地吐出没有任何起伏的语句，银色瞳孔却看向由蛇尾支撑着比他高半个身子的海柏利安，这下连睫毛也一动不动了。
　　海柏利安听闻颔首，水桶粗细的蛇尾陡然一下抽向泰希斯树，在树身慢慢渗出深红色的血液后，树林里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海柏利安听闻一脸古怪地转头小心翼翼地道：“泰希斯说有一男一女曾来过这里，但墨利埃并不在里面。”
　　能够化人的，只有九阶魔兽。
　　银色面具下露出的淡的没有任何血色的薄唇不禁嘴角一沉，风雪顿时更大了。

　　九阶魔兽一般不会随意攻击拿着自己鳞甲的人的，除非，墨利埃并不像当初那样所说只想要一颗八阶赫提思人鱼之王的蛋，而是把主意打到九阶魔兽身上去了，如果真是那样，墨利埃很可能被撕得连碎片都不剩了，也难怪整个吞噬之森几乎找不到墨利埃的气息。海柏利安极快地摆动蛇尾跟在尤金身后，担忧的蓝眼一直盯着随风扬起的白袍，大大小小的异植在他两侧飞速闪过，整个森林安静得好像没有一只活物。
　　尤金的脚步停下了，眼前是一座堪比小型王国大小的湖泊，海柏利安看着从岸边透明的湖水一直到目光所眺极限的沉黑湖心分秒之间全部结成了厚厚的冰层，忍不住叫了声尤金的名字。尤金没有回头，但是结冰的速度慢了许多，但是即便这样，不出一分钟之内，整座卡纳斯湖，就会变成再也化不开的冰岛。
　　海柏利安轻叹口气，赫提思人鱼世代居住在这里，跟海里爱吃人的凶残鲛人和诡诈的塞壬不一样，她们没有惊艳的容貌，但是温和又友好，从来都不攻击前往卡纳斯湖饮水的动物和魔兽们，从星神诞生起，她们可能就在这里繁衍了，他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古老的种族在今天消失。海柏利安上前，身后宽阔的翅翼张开开始扇动，在阳光的斜射下投下一大片阴影，他是九阶泰坦巨蟒，风水双系魔兽，身后这对翅膀不能让他翱翔在天空，但它们可以开天辟水，以席卷天地的速度造出江海湖泊。
　　温暖的湖水慢慢地融化坚冰，湖面上到处都是细碎的冰块，在阳光下好像闪闪发光的宝石。海柏利安滑到尤金身侧道：“墨利埃怎么说也是你身边长大的孩子，你不要太担心，说不定只是被困在哪个魔法阵里了。”讲到这儿海柏利安自己也说不下去了，除非是空间系的九星魔法师施法，否则一个人的气息不可能在这片大陆上消失的干干净净。可现在压根就没有空间系的九星魔法师，否则在他诞生之时，星塔和星主们都会感应到。海柏利安很担心尤金，上次的龙族之祸，那个人的气息也是消失得如此彻底。
　　面具下的眼睛低敛，墨利埃是艾瑞斯帝国君主和妖精女王的私生子，除了继承妖精淡绿色的皮肤外，那个孩子有着和她一样的若星神宠爱的容颜，只有那种充满了生命气息的面孔，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从心底的冰层中拉出来。耳朵微动听着远处传来的极速划水声，尤金抬眼看着来人的方向，眼底一丝生气都无。
　　蜜恩看着岸边一片银白中的男人和泰坦巨蛇，属于野兽遇见天敌的颤栗感从心底不断冒出，她丝毫不怀疑，即使她和丈夫刚刚晋升九阶魔兽，她俩加起来也完全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一条从壳里出来就是九阶的成年魔兽。
　　蜜恩摸了摸丈夫的手臂以示安抚，独自游到岸边向尤金深鞠一弓，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大人。”蜜恩见尤金没有反应一直沉默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丈夫一眼，她很害怕，赫提思人鱼自出生就在卡纳斯湖，族群间亲密无间却也不懂如何和别的种族打交道，她不知道接下来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她害怕自己万一说错了惹恼了来人，自己的族群和丈夫分秒之间就会承受刚刚那种灭顶之灾。
　　海柏利安接到赫提思女王不断投来的求助眼神，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绿皮肤，长着两颗尖牙的男孩。”至于相貌海柏利安根本就不想提起，他根本不觉得墨利埃长得好看，也不知道那群人类到底觉得他哪里好看，他又没有漂亮粗壮的蛇身。
　　蜜恩对海柏利安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鱼尾有些激动地甩了甩，“四五天前是有一个男孩来卡纳斯，他身上有股和您一样很强大的气息，向我们询问能不能和我与盖亚的孩子签订契约。”
　　“然后呢。”从来到这个湖边便没说过一句话的尤金开口了。
　　“但是我和盖亚的孩子没有孵出来就夭折了。”蜜恩说到这儿眼眶红了，越是高阶的魔兽，繁衍子嗣越不容易。身后的丈夫这时游过来握住自己的手，蜜恩能感受到盖亚的安慰便继续道：“然后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族里其他的幼崽签订契约，虽然它们只能长到六阶，但都是很好的孩子。”蜜恩说到这儿看了看尤金，确定没有什么危险的前兆便说，“后面他就走了，走之前约定说如果我和盖亚有孩子了他再过来。”
　　魔兽一般不愿意和人类签订魔法契约，但是当时那个男孩的味道很干净纯粹，并且他身上有一股让人胆颤的魔法印记的气息，现在蜜恩知道那股气息是谁的了，所以她十分愿意自己的孩子和男孩签订契约，这样她的孩子可以借助男孩和他背后的强大力量，就可能不会像自己和盖亚一样几次三番晋级失败还差点丢了性命。
　　“他往哪个方向走的？”海柏利安问。
　　“他没有继续向吞噬之森深处走了，应该向出去的方向离开了。”吞噬之森的水系顶级魔兽很少，除了眼前的泰坦巨蛇一族，就只有自己的族群了。
　　和自己想象的一样，海柏利安抿紧了嘴唇，尤金本来就打算如果赫提思女王夫妇的孩子孵不出来，他就带墨利埃去无妄之海寻找塞壬，所以墨利埃根本没必要继续留在吞噬之森，想到这儿，海柏利安对尤金说，“尤金，要不我们去里面问问，里面还有我的一些朋友。”
　　尤金这时看了一眼蜜恩，就一眼，蜜恩感觉从鱼尾到头发丝儿都要被冻住了，不禁带了哭腔说，“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以赫提思一族的存亡向星神发誓。”
　　不论对魔兽还是人类，都可以算是非常沉重的誓言了。尤金听罢，一阵银光闪过，蜜恩眼前便飘荡着两颗八阶水系巨龙的龙晶，这对于自己和丈夫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巨龙们防御力极高的鳞甲和尖利的爪牙，足以把自己撕成碎片，即使现在晋级九阶，对上他们也讨不到任何好处，这是一个被星神眷顾的种族。但现在自己和丈夫刚刚晋级根基不稳，她们急需稳定实力保护族群，便小心地觑着尤金取下了龙晶。
　　“打扰了”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完尤金就要转身离去，白袍擦过海柏利安的蛇身时说道，“走吧，墨利埃他不在这儿了。”
　　尤金好像更冷了，海伯利安有些难过地想。
　　突然，好像要掀起整个吞噬之森一样，数十根有着泰希斯一般粗细的藤蔓环绕成股向尤金奔来，在海伯利安还没有它们从哪来时，这些藤蔓已经贴到尤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