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还乡》拾星河

64、第 64 章

　　那天楚青落荒而逃，赵穆一直跟在她后面，看她回了家，没再继续打扰，自行离开了。

　　楚青看他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有一些恼怒，似乎又有一丝甜蜜，之前没经历过这样的心情，脸上红白切换，看的腊梅直新奇。

　　第二天赵穆再找上门来，堵在她宅子门口，楚青怕他又做出什么事情，传出去再闹的人尽皆知，只能把他带到院子里，没好气地问：“你又要干嘛？”

　　他黑沉的眼睛看着楚青道：“我在安城最多只能待半旬就要离开了，还是那句话，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楚青也认真看着他：“我不会跟你一起走。”

　　“阿青，你到底在逃避什么？虽然你这两年不一定是在等我，但你也没看中其他人。而且你明明还是在意我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呢？我以为你比其他人都知道我，那为什么要一直拒绝？”

　　楚青听完他的问题，沉默了。虽然因为店铺忙碌，这两年确实没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但是不得不承认，在吴掌柜给她介绍一些传说中的“青年才俊”时，她眼前总会不可避免出现赵穆的影子。

　　夜深人静，想起他，想起一起在青山村的那段日子，已经变成她的习惯，那么她在逃避什么？

　　逃避，可能不是因为赵穆回来后没第一时间找她，也不是因为他的转变让她望而却步，逃避是因为她害怕自己。

　　赵穆是她在两辈子生命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心动感觉的人，甚至是她服装设计的灵感来源，他在她心里，永远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可是她没经历过这样的感情，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心底的那份躁动。害怕自己靠他太近，毁了想象中的那份美好。她也怕这个时代一些约定俗成的现象毁了她的生活，如果哪一天赵穆说要纳妾，或者找个通房，她觉得自己大概会疯。

　　她也怕自己的倔强独立、甚至有时候无所顾忌的行为方式，终有一天会招致他的厌烦，到时候不能做夫妻，甚至相看两厌。如果事情发展成这样，她要怎么办？

　　如果一开始不曾得到，那还无所谓，可是经历过，却又失去，这种感觉她实在不想承受，就像当初楚大娘子突然离开，就像当初她满心以为可以等到他功成名就归来，却只等来他被远远流放的结果。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太过在乎，反而却步。

　　赵穆看着眼前姑娘突然露出一丝悲伤的神情，没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再次问道：“阿青，你在逃避什么？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

　　楚青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如果哪天你再突然离开，即使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永远不会再理你。如果哪天，你找了小妾或者通房，我一定会消失在你面前，如此，你还要跟我成亲吗？”

　　赵穆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冷峻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也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好好活着。”

　　他经历的所有磨难，都是为了这一刻可以体面地站在她面前，为她带来一份似锦前程，为她练成一副可以遮风挡雨的臂膀。走上前，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头放在她发间，这样才能心安。

　　而头埋在他怀里的楚青，眼角点点湿润，管他的，动心一次不容易，这是她的人生，不赌一把，又怎么会有赢的机会？况且，她再也碰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两人相拥一动不动，外间突然传来“咳咳”两声，楚青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清醒过来，跳出他怀中。

　　她脸红红地看着发声的来源，是找过来的吴掌柜和回来的腊梅。

　　原来腊梅早上先走，看楚青一直没去店里，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毕竟前面沈家干的那一出，让他们心理有了阴影，所以才和吴掌柜回来找人，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他们在宅子门口已经看了一会儿，无奈相拥的两人太过投入，抱了许久还没有放开的意思，这才不得不出声。

　　吴掌柜笑眯眯地看了眼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小女儿姿态的楚青，手抄在背后，绕着赵穆踱步两圈，突然沉下脸来，质问道：“你哪来的小子，怎么就唬上我们青丫头了？没干系的两个人，这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阿青少不更事，你也不知道轻重吗？”

　　赵穆回来安城这段时间，没来找楚青，就是因为花了些心思去打探她的事情。在军营里待这么长时间，可不是白混的，叫上李多几个，就差没把楚青这两年吃什么喝什么都给挖出来了，所以自然知道吴掌柜和楚青的关系。

　　收了身上一些锋芒和桀骜的气息，规规矩矩道：“小可赵穆，跟阿青同是青山村出身的，因缘际会，现在在军中任校尉。我知道阿青没有其他长辈，也知道她一直以来把您看做亲人，所以在这里冒昧喊一声‘吴叔’。您放心，我已经跟阿青说好了，马上派人来提亲，一个月内成亲，您看怎么样？”

　　除了已经习惯他奇葩操作的楚青淡定如初之外，吴掌柜和腊梅都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本来想以长辈气势压一压他威风的吴掌柜，愣是莫名其妙就输了一头：“这，这么快？”

　　赵穆严肃而坚定地点头：“不快，毕竟现在整个安城的父老乡亲们都知道我和阿青的亲事了，宜早不宜迟，对吧？”

　　这么一说好像也很有道理。

　　楚青在一旁看着他忽悠两人，翻了个白眼，把他拉到一边，对吴掌柜道：“吴叔，不用担心，我们会好好的，你们先回铺子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吴掌柜被脸上肥肉挤没了的小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片刻，考虑了下，还是拉着腊梅走了，走的时候还在感叹：“儿大不由爹哦……”

　　楚青：“……”

　　突然只剩下两人独处，气氛有点尴尬，刚确定关系的两情侣，都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当然，赵穆不愧是经历过大小生死战争的人，这样的情况不可能阻止他求爱的步伐：“阿青，你觉得我刚刚说的怎么样？”

　　楚青摇摇头：“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准备亲事，况且我这边还有一摊子事，一时半会走不了。”

　　“不快，亲事交给我，你不用操心。至于安城这边的事情，该教的你既然都已经教给了他们，也可以放手让他们去打理了。我们去京都后，你要还想做生意，也都随你，京都更繁华，更适合你施展，不要把你的精力都放在这个小地方，这会埋没你。”

　　说着突然停下来，脸上黯然，声音也低了几个度：“我只想早点跟你一起生活，我们已经耽误了两年的时间，那对于我来说，永远都不能弥补，现在哪怕是一天，我也不想浪费。”

　　楚青心一软，冲动之下，一个“好”字脱口而出。他却立马精气神就回来了，眼放精光，猛地在她脸上偷了个香：“好姑娘，我这就去准备”，然后人就不见了。

　　反应过来的楚青再次叹息，这人真的是赵二狗子吗？还要不要点脸了？

　　无论如何，亲事在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被提上日程，媒人，提亲，彩礼以及其他一些繁琐的事情，基本上都被赵穆包揽。

　　虽然没有定亲这一道过程，但是其他该有的赵穆一点没少，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不太多，但也不好完全撒手不管。而且其他的不说，她需要处理这边的店铺交接事项，又需要准备自己的嫁衣，所以手上的琐事也是够她喝两壶的。

　　吴掌柜和刘掌柜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她信得过，只需要每个季度送一些新品设计回来，更换店内的款式就行。

　　至于腊梅，她本意是带着一起去京都的，她们相互陪伴着这么久，不管是默契还是情感上，她都舍不得这个帮手。但是在做决定之前，她照例询问了她的意见，腊梅跟她不一样，有年老父母在这里，她不能太过自私，让她抛弃家人就这么跟着她远离家乡。

　　这个问题对于腊梅来说，其实不需要多考虑，虽然她舍不得楚青，但是她更不可能离开自己的爹娘，特别是她爹身体不好，所以她只能满心愧疚跟楚青说了声抱歉。

　　这事后来被张婶子知道了，臭骂了她一顿，但是无论她娘怎么骂她，她只不肯改变主意，气的张婶子差点不认这个女儿。

　　除了这件事情，就是嫁衣了。

　　无论什么样的女子，都会憧憬自己穿着婚纱的样子。楚青虽然一直是抱着平和的心态，但是这样重要的事情，她也“勉强”花了点心思，结合时下的审美观，自己设计了一款式样出来。

　　问题是，样子是出来了，她自己却没那个能力亲手做，只能丢给腊梅帮忙，被吴灵和周若秋知道后，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自己的大事都不上心。

　　她觉得很冤枉，确实没那个能力动手，能怎么办呢？而且自从得知她要成亲了，吴灵和周若秋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比她还兴奋激动，每天准时来报道，每天都跟催命一样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如果她不配合，那肯定要被两人联合攻击的体无完肤。

　　楚小牛从学堂回来，得知姐姐要出嫁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闷了一天，后来楚青强行破门才把他拉出来。

　　他年纪小小，先是失了爹娘，后面唯一的姐姐也要嫁人了，一时想不开也可以理解。

　　“小牛，姐姐虽然成亲了，但我们还会住在一起的，姐姐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她也跟赵穆谈过小牛的事情，赵穆知道这个弟弟对楚青的重要性，而且他们自小是一起长大的，就算没有楚青主动提出，他也会要求把小牛一起带到京都去。

　　“姐姐，我不是那么想去京都，在那里一个人都不认识，万一姐夫欺负我们了，我们要怎么办？而且，爹娘都在这边，我们走了，就不能经常回去看看他们了。”

　　楚青没想到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居然能想到这些，摸摸他脑袋，道：“这么久了，你看姐姐是容易被欺负的人吗？你以后的姐夫是二狗子哥哥，你不是最崇拜他了？以后你还可以跟他生活在一起。至于爹娘，我们也是可以回来的，爹娘不会怪我们。京都的好学堂比安城多，对你好，等你以后科举金榜题名了，我们再回来祭拜爹娘，他们肯定会很开心的，所以跟姐姐一起去京都，好不好？”

　　其他的不说，就如同现在大城市一样，京都教育资源和各方面肯定都是全国最好的，如果她可以在那里给小牛找个好学堂，那远离家乡也就值了。

　　晚上赵穆在军营里操练完，照例踩点来到她的小院子里，看楚青在那里忙活晚饭，摸到厨房，抱着又偷了个香。自从两人确定关系后，他像是解开了某种禁忌，那手和嘴巴就没老实过，也有几次过了火，还好最后都被留着一丝清明的楚青拉回来了。

　　楚青一边躲开他不安分的嘴，一边挣扎出他的怀抱，又怕小牛听见了，只能小声嚷嚷：“你先放开，有正事要跟你说呢。”连说了两遍，赵穆才遗憾撒手。

　　她整整被他弄乱的衣服和头发，没好气道：“你就不能控制下自己的行为？！”

　　对方干脆利索回道：“不能，看到你就忍不住。”

　　看他那欠抽的样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好转回正题：“今天跟小牛聊完，我想了想，我们的亲事去青山村办吧，让我爹娘也看着我们热热闹闹的过日子。只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介意你家里那些人吗？”

　　赵穆捋捋她脸颊一侧的头发，看着她眼睛道：“好，你想回去办就回去办，让咱爹娘知道你跟我这么一个有为的男子成亲，他们也会放心的。”

　　楚青翻了个白眼：“那你家里那些人呢？”这也是楚青的顾虑，赵穆的情况跟她不同，她爹娘至少是爱着她的，但是他亲爹对这个儿子却丝毫不上心。

　　“我家里现在没有人，以后就是你和小牛，其他人不用管，就这么定了，过两天我先回村里安排。好了，吃饭吧，饿了。”

　　说完转身往厨房走，楚青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在后面暗暗叹了口气。

　　赵穆先回了青山村，楚青是在成亲前三天才回去的，到家的时候她的宅子已经被装饰成新房，而且赵穆也跟张婶子说好了，楚青会从张家出嫁，绕村子一圈，再回到她的宅子。

　　她和腊梅才回到村里，就有不少村民陆陆续续找上门，在这些村民们的嘴里，她是青山村第一个飞出去的“金凤凰”，自然是要捧着点。

　　有的就是好奇城里的生活，找她唠唠嗑，没什么恶意，有的就是给家里的小子闺女打听打听，她的铺子是不是能给安排一两个简单活计，大部分村民态度还是友好的，所以她基本上都是笑脸相迎。

　　只是第二天不速之客就上门了，早上她跟腊梅一起打扫卫生的时候，大门被人敲得震天响，一听这敲门声，感觉就不好了。

　　开门后，果然是阴魂不散的楚家主屋人。差不多两年，她再次见到了楚老太，楚三娘子和楚三。

　　楚青自从去安城后，也回了青山村几次，只是每次和腊梅“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走，最多也就是看看家里，再去看看楚大娘子和楚大，所以没跟楚家主屋人撞见过。

　　两年的时间对她来说，过得很快，可是对于楚老太这样的老人来说，是很长的时间，因为她也没几个两年了。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老人，再也不是她刚刚穿到这里醒过来时，看到的那个精神饱满，大声打骂楚大娘子的老太太。

　　她头发已经全部花白，身子又矮小了一些，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旧衣裳，脸上布满了老人斑，瘦的几乎只剩一层皮，唯独那双眼睛还有点亮光，此刻贪婪地看着楚青。

　　站在楚老太身边的楚三，眼窝深陷，眼神阴郁，抄着个手，身子缩在宽大的袍子里，跟楚老太一样眼神地看着楚青。他婆娘神情苦顿，皮肤蜡黄，脸上还看得出来有青紫的伤痕，再也不复之前还算白皙的样子。

　　张婶子昨晚也跟楚青说了这些人的情况，说楚家主屋人现在生活不大好，楚老头就那么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其他人也无心干活，整个楚家还能顶点事就只有还坚持养活一大家子的楚二。

　　她还提醒楚青，说这些人就如田里那吸血虫一样，一定要远离，否则不榨干她的心血，不会罢休。

　　楚青当然知道他们什么德行，就算张婶子不提醒，她也会防着他们。

　　两方对视了片刻，楚青开口：“几位有什么事吗？”

　　先开口的是楚老太：“青丫头，这么久不见面了，让我们进去坐坐，咱几个好好叙叙家常？”

　　楚青果断摇头：“不方便，我跟各位也没什么家常好叙的，已经不是你们楚家人了。”

　　三人神色一致阴沉下来，楚三开口道：“青丫头，虽说你已经被从族谱上除名，但好歹还留着我们楚家的血，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吧？”

　　“嗤，你们跟我讲人情？我娘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吧？我爹走之后，你们怎么对我们的还记得吧？你们打算怎么把我按斤卖给村口的王瘸子的，还记得吧？现在跟我说人情，逗我？”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有什么好记恨的？我们现在也过得不好，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帮帮我们。”

　　“你们过得不好，那是自己作的，麻烦自己承担苦果。”不想一大清早就跟这些人纠缠，说完就准备关门。

　　楚三往前一步，用手抵着她的大门，不肯罢休：“行，以前的事情我们不说了，但既然你生意做到这么大，就帮我们一把吧。听说你跟二狗子成亲之后，会去京都，你去见识大世面，安城的生意就交给三叔我来打点，怎么样？”

　　楚青是真佩服这群人的脸皮，无数次刷新她的三观，她的生意要是真交到他们手上，那大概一个月都不用，就可以被毁的精光了。

　　“别想了，不可能的，我也不缺人。劝你们趁早想明白，还是回去老实干活，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整些有的没的了。”她说这话也算是本着最后的良心提醒他们。

　　她是出于好心，可是对方不这样想。

　　看楚青冷漠坚定的态度，终于激怒了楚三和楚老太，脸上突变，瞬间狰狞，楚老太上前一步，推开楚青，楚老三跟着进来，就要对她动手，却不防手臂被从身后猛然抓住一扯，踉跄往后退了几步。随后楚老太和楚三娘子也被人干脆利落地扔到门外，几人一抬头，看到浑身散发着冷气的赵穆，破口大骂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突然就叫不出来了。

　　这人可从小就是混世魔王，再加上他从尸山血海里出来，在楚青面前全都收敛起来的气场，此刻全开，更是吓得楚老太他们不敢吭声。

　　他直接对着楚三道：“留你一条命，不是为了让你来搞事情，要是不想活了，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楚三一听，眼眶欲裂，眼里迸发出巨大的恨意：“是你，是你干的对不对？！是你害得我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人不人，鬼不鬼？你什么时候做过人了？”

　　楚青差点就笑了，但楚三没觉得好笑，上来就想找赵穆拼命，可又看他一副阎王样，觉得自己大概也讨不了好，终究一甩袖子离开了。走之前还怨毒地看了两人一眼，放了句狠话：“你们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老太和楚三娘子看她们的主心骨都走了，最后拉着脸再看了楚青一眼，才跟在后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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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