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还乡》拾星河

52、第 52 章

　　第二天楚青依然没见到人，说是杀人重犯，除了家属，其他人不得探视，楚青塞了银子，那官差才露了些口风，说是三天之后县衙长官要开堂审理此案，让楚青到时候再过来。

　　到堂审这天，楚家人和赵家人全部到了县衙，在众人翘首以盼中，官差终于押着二狗子上来。手上上了枷锁，脚上带着那种铁链子脚拷，头发有些蓬乱，面色疲劳了些，精神看着倒还好。

　　上了前堂，他只看了眼楚青和楚小牛，其他人似乎都不关心，哪怕他亲爹，他也没多看一眼。

　　县衙长官一声惊堂木，底下窃窃私语的人都肃静下来。

　　楚青不相信楚二娘子是二狗子害死的，虽然楚三那事是他做的，但是他做事情就是那么干脆利落，不会像现在这凶手一样，鬼鬼祟祟，下个毒还要等半天才能发作。

　　而且她觉得以二狗子的智商，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完全没问题，所以她虽然焦急，却也没到绝望的地步。

　　她却还不知道，这放荡不羁的小伙子已经主动认了罪。

　　很快县衙长官问：“堂下人可认罪？”

　　“认罪。”

　　楚青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转过头问楚小牛：“他认罪了？是不是搞错了？”

　　楚小牛满脸凝重：“姐，你没听错，狗子哥认罪了。”

　　她迅速转过头去瞪着他，不明白这是在整哪一出。二狗子背对着她，不仅认罪认得很爽快，甚至连自己怎么下的毒，为什么下毒都说了。

　　再三确认后，才知道他是认真的，心已经沉到谷底。

　　在所有人眼里，事情的真相已经出来了，二狗子本来想毒死赵大娘子，却不料赵大娘子把鸡汤端给了楚珍儿，又没想到楚珍儿让她娘喝了鸡汤。

　　外面群众全都摇头，感叹楚二娘子死的冤，也有人说楚二娘子上次逼死妯娌，这也算是报应。

　　他们说什么，楚青已经不关心了，她只想弄明白，赵二狗子到底为什么认罪，还有，她有没有办法证明他的清白，把他弄出来。

　　因为二狗子的配合，堂审很快，那县衙长官很快就判了，不是楚青想的死刑，而是流放，流放西北大漠。

　　判刑之后，二狗子重新被押到牢狱里，在堂外围观的赵石头和赵大娘子松了口气，而赵大一句话没说，沉默着一直看两位官差把二狗子押走，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楚青一直没动，堂里堂外人都已经走光了，她还在那里发呆，直到楚小牛拉拉她的袖子。

　　“姐姐，那我们回去吗？”

　　“不回，我们得想办法见一见你狗子哥，看看他到底在整什么。”

　　一咬牙，她拉着小牛又来到了牢房门口，那官差依然拦着他们姐弟不让进，楚青在那里好说歹说，差点就发火了。

　　“这是在干什么？”正在拉扯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将军！”那拦着楚青的官差立马停下来，恭敬行了个礼。

　　“怎么回事？”虎目严厉地往楚青身上扫了一遍。

　　“这位姑娘和这个小兄弟非要进去探视那刚刚判刑的赵二狗子，但是我们牢房是有规定的，这样的重犯，除了家人之外，一律不得探视，所以……”

　　听到这里，林飞原本不苟言笑的面颊居然露出了一抹兴味，楚青发誓，她从这个虎背熊腰的男子眼睛里感受到了一丝八卦的猥琐气息。

　　“哦，小姑娘和小弟弟跟赵崽子是什么关系？”

　　楚青琢磨了一下，看样子赵崽子就是二狗子了？

　　不确定地答道：“朋友？”

　　林飞看着眼前长相出众却又透露着一丝迷茫的姑娘，脸上笑意更明显了，对那守门的官差吩咐道：“放他们姐弟进去吧。”

　　那官差还有点犹豫：“这……”

　　“放心吧，有人问就说是我吩咐的，出了事情我担着。”

　　“是！”

　　楚青心里一喜，拉着小牛对着林飞诚恳地行了个谢礼，才在官差的带领下进了牢房。

　　这是楚青两世为人第一次进监狱，牢房里光线昏暗阴森，一股异味，时不时有一些披头散发的犯人扒着牢房大门喊冤。

　　这地方多呆一秒都有些压抑，大概一刻钟后，几人才终于走到了二狗子所在的隔间。

　　他一条腿摊在地上，另一条腿曲着，背靠墙壁，嘴里还叼着根草，楚青差点就以为他是在惬意地度假。

　　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到是楚青和楚小牛，略感意外。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那官差说完就走人了。

　　二狗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楚青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喷：“你什么毛病？人明明不是你杀的，为什么要认罪？你这是活腻了，准备毁了自己？”

　　她的激动却只换来二狗子淡定的一声笑：“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杀的，这么相信我？”

　　她撇撇嘴：“我说不是就不是，说吧，你到底在干啥？如果你是因为没办法给自己伸冤，我会帮你，我会找到真正下毒的人，左不过你们家那继母或者你那个继弟。”

　　赵二狗子摇摇头：“就这样吧，我知道你要是去查，很容易就能查出来，但是没必要了，毕竟我没被判死刑，我还能活着，这就行了。”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顶罪？你本有大好前程的。”

　　“你是为什么脱离楚家，我就是为什么帮他们顶下这个包。这次把该还的都还了，以后两不亏欠，自由无拘，你应该懂的。”

　　楚青确实懂。

　　他从小叛逆到大，所有人都以为他无法无天，不念亲情，不尊长辈。但大概是失望太多次，所以才无所谓，所以才为所欲为。从此之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谁也别想羁绊他，谁也别想拿捏他。

　　“一个月后，我就要被押往大漠了，会经过青山村，到时候你送送我吧，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你既然知道这点，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选择？”

　　“我们这样的人，如果被人以亲情以恩情以血脉之名捆绑，那还不如死了，不是吗？”

　　是的，就是这样。

　　一个月后，赵二狗子果然在几个官差的押解下，经过了青山村。

　　赵家没人来送行，就像这个人与他们完全无关。

　　村民中有不少人来了，却只是对身穿囚衣的他指指点点，楚家人也来了，还带来不少烂菜叶子往他身上扔。

　　楚青站在人前，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狼狈走近。

　　他戴着沉重的东西，一步一步挪到她面前后，却不肯再动了。押解的官差抽了他几鞭子，他也不动，楚青再也忍不住，拨开人群往前走几步，一把拉开那官差准备再次挥下去的鞭子。

　　那官差愤怒回头，看到是个小娘子，正准备调戏几句，楚青手疾眼快地往他手上塞了一包银子，他暗自颠了颠，有点份量，看了楚青和二狗子一眼，招呼着手下人往一边去了。

　　“你来了。”这时候他倒还笑的出来。

　　“嗯。”

　　“上次一个事忘了说，我长这么大，一直没个正经的名，你识字，帮我取个吧，以后哪怕是去黄泉路了，也不会怕其他鬼怪嘲笑我的名字土了。”

　　这时候他倒还有心情惦记这些小事，看着他的眼睛，她沉默片刻：“就叫‘穆’吧，赵穆。曾有穆公为国开疆拓土，一代英豪，决胜千里，我知道你从来都是有野心的，祝君得偿所愿。”

　　他仰天一笑：“哈哈哈，好，从此这世上再没有赵二狗子，只有我赵穆！总有一天，这天下的人会认识我，也会记住我，赵穆！”

　　楚青看着这个对天发誓的青年，他那么意气风发，那么年轻，似乎未来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事实是，他不过是个将要被流放的囚犯，生死未卜。

　　他最后看了眼楚青，嘴唇翕动，终究还是吐出了那句话：“昨晚说的话，你忘了吧，别等了。”

　　赵二狗子番外

　　我自出生，大概就不是个讨喜的人，也无所谓，我也不想讨别人的欢喜，能过得下去就过去，过不下去那我离开之前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十岁之前，这世界大概还对我存了一点善意，有一个全心对我好的老人家，尽管她自己其实也一无所有。十岁之后，唯一一个这样的人也离开了。

　　至于我那个爹，如果不是靠一点血脉维系，我想他大概早就想把我这个不成器的赶出家门了。可这又怎么样，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想要和他成为父子。

　　也知道是从哪天起，生活好像多了一点鲜艳的色彩，那样明媚的一个姑娘，为什么我之前没发现她的存在？

　　那个早晨，她和楚大婶子一起出现的时候，貌似和之前不一样。

　　先前大概是听了太多我的臭名声，每次看到我都闪躲不及，甚至我帮她们修房子的时候，也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总躲得远远地。

　　可是这一次，却被我抓到，她居然盯着我看得入了神，那目光明亮，毫不遮掩，我甚至还看到了一丝欣赏的意味在里面，这让我觉得有点新奇。

　　后来在山上再一次遇见他们，我其实有点烦，好不容易找到个清净的地方，又被打扰了。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威胁我，不给烤肉吃就把这地方说出去，当时真是气笑了。

　　算了，我一个大男人懒得跟她这样的女子计较，况且他们也确实生存不易，楚大婶子还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她明明饿的要死，看到我烤出来的食物眼睛都放了光，却还是最先把最好的东西给了自己娘和弟弟，这又有点出乎我意料。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不经意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狡黠的，开朗的，勇敢的，坚忍的。她的境况其实并没比我好很多，带着她娘和弟弟，甚至连口粮食都没有，就是这样的条件下，她却过得有滋有味，甚至可以说是风生水起。

　　我真的很纳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奇葩，这一度困扰了我很久。

　　渐渐地，面对这样的姑娘，我有些自卑。她一身的本领，而我却一无所有。心里有一头困兽咆哮着要出来，却找不到出口，总想做点什么，却一片茫然。

　　那次县城贴出来的招人告示，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比她还早，我本没打算去的，去不去又有什么要紧，也就是这样了。

　　却没想到她会蠢到花那么多银子去买那些我一个鬼字都不认识的书籍回来，就为了让我去报名参加那扯蛋的比试。从来没有人为我做到过这个份上，大概是别人都比较精明，不像她一样，有点无可救药。

　　我最终还是去了，因为我大概也是有些无可救药了。那头凶猛的野兽似乎已经找到了猎物，只是爪子不够锋利，巢穴不够舒适，捉不住她，也养不起她，所以只能拼命努力，期待有朝一日，能把她抱回家好好喂养。

　　从军队回来那天，才得知她娘已经离开了，那一瞬间，我心里的悔意排山倒海袭来，如果我不离开，这些大概都不会发生了，我会阻止这些悲剧，她还是会和楚大婶子一起，一家人和和乐乐，开开心心，她也不会哭，但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天知道那天晚上，我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碰触那花一样的唇瓣，不去肆意妄为地困住她，为所欲为。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给她任何东西，甚至连赚钱的本领都不如她，那又凭什么去伤害她。我要的是明媒正娶，让天下人都知道她会是我放在手心里呵护的那个人。

　　但是老天总不能让人如愿。

　　被官差围住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投毒这件事八成是我那个好继母和继弟干的。

　　他们并不聪明，要想证明我自己的清白也不难，而我正打算这么做的时候，那个被我为“爹”的男人跪了下来，就那么跪在我面前，让我认了这个罪，背这个锅，说我那个所谓的弟弟前程大好，不能这么毁了。

　　我答应了，只提了一个条件，我认了罪，从此之后跟他们赵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以后是生是死跟不用他们管，他们的死活也跟我不相干。这一次，就当是还了他把我养大的报酬，再也不亏欠他们任何东西，他点了头，说好。

　　我终于有了个像样的名字：赵穆。

　　真好听啊，只是我这辈子大概也难回到这片土地了，或者回来的时候，大概也就是一堆白骨了。西北荒漠，没有人烟，没有水源，没有粮食，有的只是烈日和风沙，去那里的全部都是跟我一样被流放的重刑囚犯，至今也没听说过有人回来过，我也不报什么希望，即使林将军告诉我，会想办法把我捞出来，那也只是一个很渺茫的承诺。

　　再见了，姑娘，愿你能终生平安喜乐，活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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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跟之前一样，赵二狗子的番外也放在了一起，算是对他也有个交代。
到这里，故事上半部分就告一个段落了，这些人和事，美好的，不好的，总逃不过因果，后面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