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律斋》年年知为谁生

8、第八章 香桂村（三）

　　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沈珩、楚逾明、楚二回村长家里，楚一则带着锄头，往村西头走，到了大妈家里。
　　“小伙子，用完啦。”大妈接过锄头，热情地招呼楚一吃晚饭。
　　一个小姑娘低着头接过锄头放好，就又跑回屋里了。
　　楚一想拒绝，奈何大妈特别热情，只得进屋先坐着。
　　大妈摆好菜，转身进屋，骂骂咧咧地扯了刚才那个着素色衣裳的小姑娘出来。
　　小姑娘看着约莫十三四岁，虽然穿着粗布衣裳，长相倒是精致，只是有些怯生生的，只敢偷偷瞧着楚一，瞧一眼又赶忙低下头来。
　　这是个小土屋，进门就是客厅，左右两边各一个房间，小姑娘是从左边的房间里被扯出来的，门帘后，还躲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透过门帘缝偷偷打量楚一。
　　楚一这些年随安王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这大妈的用意。
　　家里实在穷的时候，大多都是紧着儿子，毕竟指望着儿子传宗接代，女儿多是被卖掉好给儿子攒钱娶媳妇，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楚一看多了，心里却仍是不舒坦，正想冷脸离开，却见大妈“唰”地一下关上门，转身噗通跪倒在楚一面前，把小姑娘往楚一面前一推。
　　“大人，求求您，救救这孩子吧，民妇就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人的大恩大德的。”说着竟哭了出来。
　　屋里的小男孩见了也跑了出来，缩进母亲的怀里哭。
　　楚一皱着眉头看着地上三人。
　　“民妇愚钝，知道白日里冲撞了大人。大人身上有一股淳厚之气，来日必是人上人，民妇只求大人能给这孩子一点活路。古人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生不逢时，又长了这么张招人的脸，平日里我什么灰都得往她身上抹，可这越长越大，捂不住了。”大妈低声哭诉道，“我怎么也不忍心她被那个畜生给糟蹋了啊，求大人救救她吧。”
　　楚一一听，觉得不对：“你说的是谁？”
　　大妈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还不是姓董的那个禽兽，您看隔壁村的那个四丫头，才进门多久啊，身上就臭成那样，我可怜的青梅，我的儿啊，若是被那禽兽抢了去……”
　　“慢着，你说四丫头身上……臭？”楚一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大妈。
　　这个“臭”，肯定不是正常范围内的嗅觉问题。
　　大妈一愣，眼里一慌，顿时结巴起来：“我……我是怕，怕村长……”
　　楚一瞥了大妈一眼，抬脚就要走。
　　大妈赶忙扯住楚一的衣摆：“大人大人，我……我说……”
　　慌完，大妈认命地垂下了头。
　　大妈扶着青梅跪好，青梅望了一眼大妈，又看了一眼楚一，小声地说：“您……您身上很香，您上午带来的那个拿剑的大人，身上有腥味，但是又带点甜味，您下午带来的那位大人，是很奇怪的味道，我说不出来。”说着手又朝屋子外边指了指，“那把锄头上，是……是很杂的味道，什么都有，还带了一点点……一点点二牛哥的味道。”
　　楚一盯着青梅，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能闻到魂的气味？”
　　青梅闻言却是一脸困惑，扭头望向母亲。
　　大妈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我祖上本是酆家的旁支，‘嗅魂’这个本事，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所以我们这一支也不受重视。直到我阿娘生了我，发现我有那么点本事，本想带着我去京里投奔的，谁知那年京城大乱，阿娘察觉京里形势不对，慌慌张张地带我躲到了这深山老林里。可谁知，我生这丫头，却偏生出个三岁便能嗅魂的本事。”
　　大妈轻轻搂着青梅：“这几日，这孩子和我说，村长儿子家的那个，身上臭，而且越来越臭，这怕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了，我不知道这村子会发生什么，我没了男人，又带着两个孩子，哪也去不了。我本打算干脆认命死在这算了，直到见到诸位大人。”
　　大妈抚着青梅精致的五官：“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能为她寻一条活路，谁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去死啊。她留着我身边，这本事、这样貌，迟早都会出事的。您身上的气息骗不了人，是个好人。您别看这孩子小，打小聪明，什么都会，给您添个茶递个水的都成。”
　　“酆家现在掌家的是酆清梵，你可以把她送去，那个人不会亏待你女儿。”楚一冷冷地回了一句，这大妈不老实，肯定瞒着什么。
　　果然，大妈抖了一下。
　　一时无声。
　　良久。
　　“青梅，带弟弟回房去，娘有些事情和大人说。”
　　却说沈珩三人回到村长家，谢绝了村长的晚饭邀请，便回到了小院里。
　　毕竟被棺内的气味一熏，谁都吃不下。
　　“大公子，您料事如神啊，这二牛还真是坠山前就被打死了啊。”
　　“一个小村子里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把人活活打死还伪装成失足呢？”楚逾明站在房间的桌子前，一边嘀咕一边按照白天沈珩教自己的方法，起笔画阵。
　　“失足？”沈珩不解，“谁说的。”
　　“官……官差……，村子里的人说的，官差来看过说是失足摔死的。”楚二小心翼翼地回答到。
　　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嘲讽，楚二抬头看了看沈珩，发现沈珩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外，手指“嗒嗒嗒”地敲着桌面。
　　一时无人说话。
　　“好了。”
　　楚逾明放下笔，五指并拢，悬于画好的纸面之上，掌心朝下，从左向右滑动，再回到纸上，手掌往上一提。
　　“起。”
　　只见丝丝绿线从纸上跃起，在楚逾明掌下形成一个小圆阵。
　　楚逾明待阵法稳定，把手收了起来，叮嘱楚二看着这个阵法。
　　“一旦这个圆面有什么地方凸起，就立刻和我们说。”
　　楚二乖乖地点头。
　　“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你给我的探魂符没什么用，那附近……你什么眼神？”沈珩冷不丁被这么盯着看，浑身不舒服。
　　哦！我给你的探魂符！
　　楚逾明牌大铁锅不敢吱声，默默地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大概猜到了楚逾明的想法，沈珩心里没缘由地乐了一下，继续道：“那附近没什么东西，探魂符使不上，不能确定和薛老太太的事件有没有联系。”
　　“但是可以猜测村长夫人口中的那个奸夫应该就是二牛，二牛在婚礼上情绪失控，之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二牛才被捉奸，继而被打死。”楚逾明想起下午楚二打听来的消息，“难道真是四丫为了替二牛报仇杀的人？”
　　“一个乡野村妇怎么可能会拘魂？二牛坟堆附近没有他的魂。”沈珩盯着桌子上的阵法，“如果是她做的，她身后必定有人；如果不是她做的，要么有人借机生事，要么……”
　　沈珩话没说完，就听到楚二惊呼：“公子，阵法动了，东南方向，是村长一家的住处。”
　　“走。”
　　三人火速赶往出事地点，还没赶到，就听到前方小院里一片鬼哭狼嚎。
　　楚逾明脚下一点，飞身半空，只见小院里丫头、婆子乱作一团，小厮们围着一个满头乱发、手脚乱甩的人，企图将她制服。
　　楚逾明双手结印，一个淡绿色的安魂阵变成于双手掌心，轻轻向前一送，淡绿色的安魂阵化作丝丝绿线，向疯人飞去，盘旋于其头顶，疯人瞬间停止了动作，待丝线一根根没入头顶，疯人身子一软，摔在了地上。
　　边上的婆子、丫鬟一个个都不敢上前，只敢在旁边小声地喊着：“夫人，夫人。”
　　楚逾明一看，可不就是那个满口喊冤的村长夫人嘛。
　　“如何了？”沈珩问道。
　　楚逾明收回搭脉的手，让婆子们扶走了村长夫人，这时，村长在小妾的陪同下才赶到了现场。
　　楚逾明见状，朝村长微微一笑：“村长不必忧心，夫人只是身子虚弱被不干净的东西惊扰了而已，没有什么大碍。”
　　“是鬼上身吗？”小妾一听，吓得缩到村长怀里。
　　“嗯，差不多吧，不是什么大事。”楚逾明解释到。
　　沈珩却四处打量了一下，村长夫人这处动静不小，下人们都被惊动了，村长也在小妾的陪同下出来观望，作为儿媳妇，哪怕再不受婆婆待见，四丫也不该不出现表达一下关心之情。
　　“村长，这院子里还缺了谁？”沈珩问道。
　　楚逾明反应也快，赶忙问：“怎的不见少夫人？”
　　“那孩子说要替犬子守孝，日日焚香祷告的。”村长随手指了一个小丫头，“你去把少夫人请来，就说使者大人有话要问，赶紧过来。”
　　沈珩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事情不对劲，楚逾明看见沈珩脸色阴沉，悄悄喊了一句：“哥。”
　　沈珩摇摇头：“一会看看，估计情况不妙。”
　　果然，丫头匆匆跑回，噗通一声跪下，发着抖回禀：“老爷，少……少夫人不见了，不在少爷的牌位前，也不在房中。”
　　“调虎离山！”沈珩暗骂一句疏忽，立刻对村长说，“劳烦村长，派所有人去村子里查看，家里有异者，速速回报。”
　　沈珩转头对楚逾明说：“唯恐生变，你和楚二留在这，要是楚一回来了，让他去寻我。”
　　说完，沈珩领着村长家的下人，匆匆出门查看情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