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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外府和司制局的云泥之别,首先就体现在了衣裳上。

      去司制局报道那天,殷旭和赵佛姑两人各领了两套棉袍,软和的棉絮缝在衣里,穿着舒服极了。赵佛姑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说自己如何如何熬到了头,又说殷旭是她的福星,她一来自己就被调出了外府。

      对比起赵佛姑的喜气洋洋,殷旭就显得阴郁多了。她烦恼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她,不会女红,不会针线。

      可是这话是万万不可同小黄门、同孙姑姑,甚至同赵佛姑说的,因为在这温国,阖国上下的女子,无论贫贱富贵,无论籍贯出身,哪怕是秦楼楚馆的娼妇,也要学习女红。温国和通古接壤千里,多以布匹瓷器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互市交易,布匹堪当黄金使,家家户户女子都会织布,就算是大家闺秀也得学学样子。

      可是偏偏殷旭,连绣花针都未拿过。

      她现在是乐籍入宫,生平都记录在册,没有什么离经叛道之处。想她这样的出身,是万万不会不通女红的。若是同旁人说她不会,定会遭人怀疑。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阴差阳错地入了司制局,做了个绣娘。

      可殷旭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很快她就寻了个办法。

      入司制局第二日,孙姑姑安排她们这些新入的宫人,各自绣一方手帕来验验绣工。赵佛姑站在殷旭身边,突然注意到殷旭的手红红的,肿的老高。她大吃一惊,之前在浣衣池边殷旭说她打小入水捉鱼的事她记得分外清楚,怎么一到要考验绣工的时候,手就冻肿了呢。

      “你的手怎么回事,不是说不怕冷水了吗。”赵佛姑低低问她。

      “......可能今日没洗衣服,不太习惯,就肿了。”殷旭不动声色地答道。

      赵佛姑虽然单纯,但毕竟不是个傻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么重要的关头,又出什么岔子?”

      殷旭看了看红肿的手,这可是她昨夜一夜没睡好的杰作,假意轻叹了一口气:“哎,我这手虽说不惧冷水,但年幼时落下了病根,每年都要肿上十天半个月,原先以为不碍事,没想到今天居然......”

      赵佛姑一听,又信了八分,也哀叹一声,替殷旭感到无奈。

      孙姑姑那边交代完了,便让新来的九个人入座,分了针线和手帕,一个时辰时间,任意发挥。白帕子和针线到了殷旭手中,便好比拿了个棒槌要她绣花,不知从何小手。但她虽没做过,好歹也见过,无非就是线栓在针上,戳过来戳过去。

      一个时辰很快到了,孙姑姑收了九方手帕,拿到灯下看阅。这些手帕不乏绣工精美的,值得她好生培养,只是她突然一方绣得歪歪扭扭的玩意儿,也不知绣着炮仗还是什么艳俗的花,针脚凌乱,不知所谓。在这方手帕的右下方,还歪歪扭扭绣着一个“殷旭”。

      孙姑姑掌事十多年,何曾见过这样拙劣的女红,还以为是殷旭戏弄她,拍案而起,大怒道:“殷旭,你什么意思!”

      殷旭坐在蒲团上,闻言赶紧扑倒,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姑姑,婢子并非戏弄姑姑,婢子是有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说!”

      殷旭抬起身子,伸出红肿的一双手来,肿得老高,简直像是猪蹄,把四周的其他宫女都吓了一跳。“婢子原本在外院浣衣,天气苦寒,双手早已冻坏,拿不得绣花针。可碍于姑姑威严,一直未敢禀明,还望姑姑见谅!”

      孙姑姑见她言之凿凿,神色戚戚,有着一股子掏心掏肺的意味,不像是在作假。她这时想了起来,自己确实是在浣衣池旁见的她,她确实是个浣衣的宫女。

      可即便如此,孙姑姑也不愿轻易让她好过,毕竟人是她选的,她也知道殷旭是浣衣宫女,若是嘴软承认,岂不是相当于变相宣称是她自己思虑不周、办事不利索?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婢子,嘴上说出了花来!”孙姑姑竭力保持自己的威严气势:“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废物,是不是冬日我们司制局都要关门了?”

      众人都知是孙姑姑强词夺理,但是在这深宫,官大一级压死人,谁也不敢作声。

      “也罢,看你也只有做粗活的命!既然我要了你过来,也就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你就在这司制局,跟着内侍做些洒扫的粗活吧!”

      殷旭闻言,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俯身再拜,只是低下头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尽数消失,只余一张冷漠的脸,和一双如渊似墨的眼。

      ——
      奉命干粗活的殷旭,其实也没什么粗活好干,洒扫这些本就有太监在做,太监在过去也是男人,见殷旭这样的容貌,倒也没有真的让她干什么重货,最多就是跟着内务府送布匹交割的跑下,或是把庭院里的花花草草修整下。
      别看孙姑姑那日说得声色俱厉,这些日子倒也没有难为她,私下里由着她自己找事情打发。殷旭由此判断,孙姑姑也算是那类“刀子嘴豆腐心”、极爱面子的人。
      她也闲时会去绣房里坐坐,听听绣娘们唠叨。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在司制局,待遇比起外府可谓天差地别,司制局的普通宫女们偶尔甚至能吃上肉,这在外府想都不要想,别说平日,就连一年一度的除夕过年,也没有油星子给人尝一下。
      而更令人咋舌的是,司制局的宫女靠手吃饭,孙姑姑也就默许了她们用汤婆子,这下寒冬腊月,人手一个汤婆子放在手边,也算宫内十二司中独一份。
      俗话说饱暖思□□,这句话放在宫内,实在再合适不过。在外府时,宫女内侍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管旁的。可到了司制局,宫女绣娘们吃饱了,干着不算繁重的活,话也多了许多,孙姑姑不在,便时常闲聊。
      这女人集中的地方,聊的最多的便是家长里短,可眼下国家震荡,局势不稳,就连女人也聊起来了时政来。
      原来,这温国乃是北方王国,与草原上的通古金帐王朝接壤三千里,相互征伐上百年。这些年温廷疲软,军威不振,狠狠吃了几大败仗,丢了好些城池。今年年初更是被通古宝珠大王率着十万骑兵攻到帷临城下,这帷临城距离京城扬秦,也就驰马三天三夜的距离。
      帷临被围,举国震惊,皇帝亦大惊失色,派人议和。双方拉锯许久,最后商定,由温国皇帝赔偿通古金帐国皇帝白银三百万两,并远嫁公主一名,以作军费犒劳,宝珠大王退兵。
      国之耻辱,最终以最残忍地方式压在了百姓身上。连年征战,国库早已空虚,这三百万两银子从何来,还是不搜刮民脂民膏,强征暴敛,举国怨声载道。
      这些个绣娘们便在抱怨,有些人抱怨说是赋税一直加,家中根本负担不起,害得自己被父母打发到宫里来;也有人说,连着宫里也节衣缩食了好多,原先在司制局可是能顿顿吃肉的。
      不过根据殷旭这些日子所闻所见,在这皇宫之中,节衣缩食的也不过是他们这些做奴仆的,那些主子们,哪个还不是美味珍馐、山珍海味的,前些日子还听闻为了万贵妃一盘炙舌,杀了百只乳鸽。
      殷旭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这便是战争的真相,这些主子们从来无需为乱世承担什么罪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向来如此。
      只是这些绣娘们叽叽喳喳,殷旭听了好久,也没有听到她想要的信息,一点眉目也没有。想想也是,做了绣娘,仍是宫中的底层,将将能果腹,哪里又来什么消息渠道呢。
      只是有一点值得殷旭欣慰,那便是赵佛姑手艺了得,得了孙姑姑赏识,这会子已经成了司制局的红人,连着吃穿用度都好了几分,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赵佛姑是个实心眼的人,她认了殷旭做朋友,自己出了头也不忘殷旭,隔三差五拿些偷偷藏着的肉、精面馒头给殷旭给她吃。
      “你多吃点,你这样瘦,风一吹就像是要跑了,怎么能行!”赵佛姑经常这样训她。
      看着赵佛姑一张天真敦厚、却偏偏故作严肃老成的俏脸,学着长辈来教训她,殷旭实在冷不下心来拒绝。宫外缺衣少食,两斤白面换个孩子,赵佛姑看似幼稚的行为,其实就是她的真心——粮食,在她们眼中便是天,便是一切。
      只是,对于乱世之中的宫女们来说,司制局里的日子实在太过顺遂了些。在殷旭来到司制局后的第三个月,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小宫室,便不得已被拉进了旋涡之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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