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树望暮云》素棠

1、第 1 章

　　向椿和汪暮云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二零零四年的夏天。

　　那年，向椿父母离婚，其实向椿一直都知道爷爷奶奶都不喜欢她，因为他们从来不会像妈妈那样抱她、亲她，但她记得爸爸以前是很爱她的，会给她买漂亮的洋娃娃，好吃的零食，可是从一年前开始，爸爸总是很晚回来，有时候她会连续好几天都看不见他。

　　那年六月的一个星期六，爸爸妈妈吵了好大一架，向椿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双手抱着妈妈今年生日时给她买的□□小熊，她听见了花瓶的碎裂声，妈妈的咒骂声，还有最后的关门声，向椿感觉整栋楼都震了一下，世界坍塌之后，终于归于安静。向椿打开门，跑到妈妈面向，看见妈妈脸上全是泪水，连忙抱住妈妈，“呜呜呜，妈妈不哭，呜呜呜。”

　　第二天早上，向椿和妈妈正在打扫屋子的时候，奶奶来了，还带着一个大肚子阿姨。向椿认识她，她是爸爸的秘书，以前还给她吃过好多糖。妈妈让向椿回房间，向椿就偷偷地扒在门缝边偷听，她才知道，原来，那个阿姨有了爸爸的孩子，是个奶奶一直想要的男孩。奶奶和那个阿姨在家里待了好久，是爸爸打了电话，才肯走的。

　　那天晚上，妈妈问向椿，喜不喜欢这里？喜不喜欢爸爸？向椿眼泪汪汪地摇着头，一个劲地说不喜欢，只喜欢妈妈。

　　七月初，妈妈带着向椿去了安市，是大姨和大姨夫来接的，妈妈一看到大姨就哭了，大姨夫就走到向椿面前，蹲下来，问她饿不饿？向椿摇摇头，喊了一声，“大姨，大姨夫。”大姨夫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应了。

　　七月底，妈妈打算带向椿去改名字，妈妈问她，“阳阳，你想叫什么名字？”向椿说，“我想叫向椿，香椿的椿。”妈妈愣了一下，“为什么呀？”“外婆说妈妈最喜欢吃香椿炒鸡蛋，我想变成妈妈最喜欢的人。”妈妈抱着向椿，眼里满是泪水，说“好。”

　　八月中旬的时候，向椿和妈妈一起搬到了朝阳小学的教职工公寓，和汪暮云成了邻居。

　　朝阳小学在城北，离主城区比较远，就读的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向椿妈妈大专毕业，读的是英语，以前在江市就是小学英语老师，到了安市之后，大姨夫托人帮忙找了几所学校，其中朝阳小学可以提供教师公寓，而且环境也好，向妈妈就选了这儿。

　　向椿搬进去的那天是八月十五号，妈妈拒绝了大姨和大姨夫的帮忙，和向椿两个人带着不多的行李打了车去的。

　　八月的太阳很大，哪怕是早上八九点钟，依然热得让人发疯。向妈妈好说歹说才让门卫爷爷同意把车开进去，公寓楼前有一排香樟树，看着浓浓的绿色，好像凉快了一点，把车上的东西都放到地上后，向妈妈让向椿站在树下，看着东西，她先把东西搬上去，还得先去隔壁老师家拿钥匙。

　　向椿就坐在放棉被的大袋子上面，手中拿着从外婆家拿来的扇子，一直望着楼梯口，树上的知了叫起来没完没了。

　　向妈妈过了好久才下来，下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漂亮阿姨，“阳阳，快叫贺阿姨。”

　　向椿望着站在太阳下，白得仿佛在发光的漂亮阿姨，糯糯地喊了一声“贺阿姨。”

　　“这就是阳阳呀，长得可真好看。”漂亮阿姨半蹲下身，抱了抱她，向椿觉得漂亮阿姨的声音也好好听。

　　“阳阳再等一会儿，妈妈和贺阿姨马上就搬完了，你在这里坐着不要动啊。”向椿点了点头。

　　向妈妈和贺兰一起搬了两趟，第三趟的时候向椿背着自己的小书包一起上去了。

　　教师公寓一共有五层楼，每一层有四间房间，向椿要搬进去的是三楼最西边的那间，离楼梯最远，走到303的时候，贺兰指着房间说，“阿姨就住这里，阳阳可以过来玩，家里还有一个小哥哥，这会儿在五楼王老师家学书法，待会儿他回来了就可以和你一起玩。”向椿看着房门晃了晃神，她好像看见了一个长得像阿姨的漂亮小男孩，然后点了点头。

　　“阳阳以前话可多了，小时候上蹿下跳，回安市后就不喜欢说话了。”向妈妈看着向椿，一脸惆怅。

　　“没事，阳阳还小，到时候让暮云带着她和楼上楼下的小朋友一起玩玩就好了，你小时候就调皮，和个小猴子似的，树上爬上爬下，你姐都管不住你。我们进去，赶紧收拾，待会儿中午去我那儿吃饭。”

　　“我姐上星期和说你在朝阳小学教语文，我就想那感情好，没想到你居然就住在隔壁，我又可以去你家蹭饭吃，以前我就喜欢在你们家吃饭，贺叔叔烧的菜是真好吃，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得到真传。”向妈妈把两个放衣服的大包放好，去把房间里的窗户都打开。

　　“这房子之前住的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家里添的家具都挺好的，你看，都没搬走多少，你也不用再去买，打扫干净就可以用。阳阳，过来，坐在这里，这里有风扇，赶紧过来凉快凉快。”

　　向椿一直都知道妈妈的厉害，短短一个小时，整个房子就焕然一新。妈妈还会织毛衣，还会弹钢琴，向椿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会不喜欢妈妈。

　　“快十一点了，我先过去做饭了。暮云也快回来了。”贺阿姨又走到向椿面前说，“阳阳，待会儿和妈妈一起过来吃饭。”向椿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贺阿姨走出去。

　　向妈妈在擦餐桌，向椿拿出书包里的小水杯，走到妈妈身边，递给妈妈。

　　向妈妈停下来，“谢谢阳阳。”向妈妈坐在椅子上，摸了摸向椿的头，“阳阳，刚刚那个贺阿姨是妈妈小时候的好朋友，就和大姨一样，是个很好的阿姨，你可以像喜欢妈妈，喜欢大姨那样喜欢她，下次如果贺阿姨问你问题，你要回答她，知道吗？”

　　“嗯，妈妈，我知道了。”向椿点点头，“那贺阿姨说的小哥哥，就像甘楚表哥一样吗？”

　　“没错，阳阳真聪明。阳阳，以后也会有很多人像妈妈一样爱你的，不要怕。”向妈妈抱着向椿，轻轻拍着向椿的背，声轻却坚定。

　　“妈妈也是，阳阳爱妈妈，一直都爱。”向椿的声音嗡嗡的。

　　“好了，我们去贺阿姨家吃饭。”向妈妈抹了下眼角，站起来，牵着向椿的手走出去。

　　贺阿姨家很温馨，向椿一进去，贺阿姨就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根棒冰给向椿，还打开电视机，让向椿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那棒冰的浓浓奶香味在向椿的脑海里留存了好多年，到后来再见到贺阿姨时还记得。

　　“阳阳，棒冰好不好吃呀？那是阿姨自己做的，要是喜欢冰箱里还有，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会拉肚子的。”

　　“贺阿姨，棒冰很好吃。谢谢阿姨。”向椿走到厨房，对正在炒菜的贺阿姨说。

　　“那就好，阳阳快出去，厨房太热了，你去看电视吧。”

　　“好。”向椿看了一眼正在切菜的妈妈，看见了妈妈脸上的笑容，笑着走出去了。

　　向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棒冰看动画片，一边听着厨房里妈妈和贺阿姨的说话声。

　　“咔哒”一声开门声后，“妈妈，我回来了。”向椿转过头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男孩，正在低头换鞋。

　　汪暮云换完鞋，一抬头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梳着两个辫子的小姑娘，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愣了一下，看了看房间，确定这是自己家，就走进来，把书包放在沙发上。

　　这时候，贺兰听见声音，也从厨房里走出来了，指着汪暮云对向椿说，“阳阳，这是暮云哥哥。”

　　向椿从沙发上站起来，叫了一声，“暮云哥哥。”

　　贺兰又对着汪暮云说，“暮云，这是你阳阳妹妹，今天刚搬到我们隔壁的，你不许欺负妹妹。好了，你们先一块儿看会儿电视，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哦，好。”汪暮云开心地点点头，走到向椿旁边，坐下，“妹妹，你快坐。妹妹，你今年几岁了？”

　　“十岁。”向椿心想，这个哥哥长得也好看。

　　“那我比你大两岁，你以后要叫我哥哥，知道吗？”

　　“嗯，知道了，哥哥。”就是和贺阿姨不太像，应该是像他爸爸，眼睛是单眼皮，不像贺阿姨，眼睛大大的圆圆的。

　　“你现在读几年级，三年级还是四年级？”

　　“下个月读三年级。”可是他的皮肤也好白，这点像贺阿姨。

　　“我下个月就读六年级了，你以后有不会做的题目就来问我，知道吗？”汪暮云想为这个妹妹长得挺好看，就是感觉有点笨笨的。

　　向椿还没回答，贺阿姨就喊了，“阳阳，暮云，快过来洗手吃饭了。”

　　汪暮云站起来，牵着向椿的手，“走，去吃饭，我妈妈做饭可好吃了。”

　　“暮云，这是你向阿姨，阳阳妹妹的妈妈。”汪暮云让向椿先洗手，听见自家妈妈的话，就转过头看过去，这才知道原来厨房还有一个人，“向阿姨好。”

　　“暮云小帅哥好。”然后又转头对贺兰说，“阿兰，你家暮云看起来就聪明。”

　　“说得好像阳阳很笨似的。”贺兰边说边把最后一个菜端到餐桌上，向椿和暮云也已经洗完手了。“赶紧坐下吃饭，阳阳尝尝阿姨做的糖醋排骨，这是阿姨的拿手菜。”贺兰夹着一块排骨放到向椿的碗里。

　　“对对对，妹妹你多吃点。”

　　向椿咬了一口，就看向贺兰，说“嗯，特别好吃。贺阿姨你真厉害。”

　　“阿英，你待会儿楼上楼下都去认认，大家人都不错的，虽然四楼五楼住的都是教初中的，但去还是得去。”

　　“嗯，我待会儿吃完饭，就过去。我带了巧克力，待会儿每户人家都送点儿。”

　　吃完饭，贺兰从冰箱里拿出了半个西瓜，切成片端出来，放在茶几上，“你们先吃，一会我收拾好，和你们一起过去。”

　　那天，向椿跟着妈妈和贺兰从一楼一直到五楼，一户一户走过去，向椿忽然觉得好像就算没有爸爸，她也会和妈妈一起生活得很好。

　　在新家的第一个晚上，向椿是和妈妈一起睡的，妈妈告诉她，隔壁的暮云哥哥一直都没有爸爸，但是他妈妈很爱他，所以他们生活得也很幸福，她们也会像他们一样。“但是幸福是要自己努力，要我们自己去争取的，我们不能一直靠着别人的帮助去生活，我们要记住别人的好，也要记得去帮助其他人，知道吗？”

　　向椿躺在身旁，听着风扇的转动声，想着白天那个哥哥友善的小哥哥，对妈妈说，“妈妈，我也会像暮云哥哥一样的，我会努力学习，不让你失望。”

　　“嗯，妈妈知道阳阳一直都是又乖又聪明的好孩子，睡吧。”

　　二零零四年夏天，向椿十岁，刚刚改了名字，汪暮云十二岁，那年的他名字还叫贺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