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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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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作记得高坪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大晚上的，千万不要开夜车，容易“见鬼”。
他稳稳妥妥地听了，这么多年下来也就开过一次。
可惜这唯一的一次，也足够让他倒霉后半辈子了。
月亮掩去大半个脸，漫天繁星在黑透了的夜幕上凿出壁，偷了光。何作开着刷满红漆的小面包车，在乡道上一路悠哉悠哉。
他这辆车已经用了很多年，空调系统不好使，便直接敞开窗来透气。虽然是深夜，天气却依旧燥热，迎面而来的风夹杂着大量的暑气，何作额上渗出的汗珠，能瞬间消失在风中。
他见到闻朝暮，更准确一点说是见到闻朝暮的跑车，是在一个长长的坡道上，那辆在黑夜中不容易分辨出颜色的进口宝马极其霸道，就这么横在了原本就不宽的乡道正中。
这明显就是在挡路。
何作下了他的面包车，直接去敲跑车的车窗，力道敲起来也不怕车子有多贵。透过贴了膜的车窗，何作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歪着头靠在驾驶座上，因为很暗，他无法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不会是死人吧？何作脑子里闪过不合时宜的念头，他加大了敲击的力度，但里面的人完全没有反应。
有那么一个瞬间，何作想到了报警，但他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所以，只能是原路返回了？
打定主意后，何作就准备回身，给他的面包车掉头，不过刚迈开腿，身后的跑车车门就开了。
从车里出来的人似乎刚睡醒，探出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去松领带。何作借着他那辆面包车的灯光，看清楚了眼前这人的打扮，衬衫马甲西装领带没有一件是缺的，层层叠叠穿了一身。
这几天的最高温度可是逼近四十度，即使是深夜，也没有低于三十度，何作上身只套了一件透气的棉质T恤都觉得热，恨不得裸着身子，眼前的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把自己裹得如此严实的？
松开领带的跑车主人又从车里拿了眼镜戴上，手法纯熟，大概是睡姿不够妥帖的缘故，几缕头发在顶端发梢处显得鹤立鸡群，活脱脱是二次元的呆毛形态，单纯从观感上说，有种意料外的天然。
隔着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眼镜，跑车主人扫过何作的脸，上挑的外眼角带出淡淡的阴影，就像某种冷血动物盯住只能是猎物的青蛙：“会修车么？会换胎也行。”
无论是谁，被陌生人用一种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盯着，都会全身不好受，何况被盯住的人是何作。
“不会。”何作粗着嗓子，并不想给好脸色，“麻烦你让一让，挡住路了。”
“不会修车，那至少能换胎吧？”跑车主人对何作的回答并不在意，依然循着自己的逻辑说话，“换好胎我就给你足够的报酬。”
这完全是命令，而不是请求，何作不为所动，他想直接转身走人。
“请等一等。”
见人不理自己，跑车主人难得有礼貌起来。
出现在何作手心的是一叠明晃晃的万元大钞。
“宝马没有备胎。”
看在钱的份上，不算见钱眼开的何作说了一个汽车圈子里的常识。
“没有备胎？”跑车主人上扬的语调满是不信。
“这是你的车，有没有备胎你不知道么？”
“这也不能算我的车。”
“那是偷来的？”
“差不多算是吧。”
“……信不信我报警？”
何作只觉得眉心疼，随口说了句，没想到跑车男一改之前目中无人的模样，一把抓住何作的手，隐约有哀求的意味，变脸之快，让何作咋舌。
“还请千万不要报警，我不能被人知道在这儿，他们会把我抓回去的。”
这不明不白的话让人忍不住有了遐想空间，何作开口嘲讽：“你该不会是从什么门规森严的大户人家里逃出来的吧？那种，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反正不能报警。”跑车男瞪着好看的眼继续利诱，光影交接处，好似一对剔透的琥珀，他指了指何作手里拿着的万元大钞，“我还可以再给你一叠这个，当然了，你必须要先替我修好车。”
何作没像最初那样干脆的拒绝，毕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车子是你故意横在这里的？”
跑车男犹豫了片刻回道：“是，但这不能怪我。我把车停在边上的时候，没有一辆车愿意停下来，而我横在这儿，经过的车辆就不得不像你这般主动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何作很想直接爆粗口，这个白痴少爷还挺聪明的，只是这种聪明是如此缺乏公德心，也许这位大少爷连公德心的意识都没有，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沉了沉气息，以免一开口就是火药味：“怎么称呼？”
“我叫闻、闻——”跑车男犹豫着，没准备把全名说出来。
“好了，闻大少爷。”何作没空和他磨磨唧唧，“看在钱的份上，车子我修。”
“即便是因为钱，还是非常感谢。”
跑车男态度好得有些过分，这让何作不太适应。
“算你走运，我车上有专业的修车工具。”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何作就好。”
“何作……”闻大少爷在停顿间，精致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玩味，很自然就把这个名字又念了一遍，“何作。”
“怎么，对我名字有意见？”
“那倒没有。”闻大少爷笑了，“只是想起一些有趣的事。”
何作呆住，这个笑容——
单纯无害与包含心机的矛盾感毫无违和，就像墨水染上宣纸，就这么直白地呈现在何作眼前，饶是何作见多识广，在那一瞬也被这个笑晃了眼。
他随即正色道：“想要我修车的话就别说些有的没的。”
“……哦。”
闻大少爷敛去笑容，这让何作心里舒坦许多。
他回到自己的面包车里搬出专业的修车工具。面包车的大灯很亮，照亮了深蓝色的跑车和站在车边上的大少爷。何作这时才注意到，这位可以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长得还真是漂亮，比女人还要漂亮的那种漂亮，之前裹着那么多的衣服让何作忽视了他的长相。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何作这次主动开口。
“什么问题？”
“穿这么多，你不热？”
“车里有空调，睡着很舒服，穿太少会感冒。不过么，后面越来越热，我就被热醒了。”
这句话提醒了何作，眼前的这个笨蛋该不会在车不开后还一直开着电源吧？要是蓄电池里的电被耗尽了——
他放下手里的工具，进入跑车驾驶座，尝试着点火。
然后，果然没点着。
“你在里面坐了多久，能把蓄电池里的电都耗尽了？”
闻大少爷看了看自己腕间的手表，开始计算：“六点的时候这条路上还有车开过，但我那时把车停在了路边，没有人停下来问我为什么停车，到了七点这条路就没车经过了，我开着灯和音乐，还有空调，为了能让人停车，八点的时候我就把车横在了路中央，不过一直没有人来，直到你的出现，现在是凌晨两点，那我使用蓄电池的时间就是……”
“不用算了。”何作摇摇手让这位闻大少爷别再继续说下去，他怕脑溢血，“你连应急闪光灯都没开，知不知道就这么停着很危险？”
“应急闪光灯？”
“算了。”何作觉得现在给眼前的这位大少爷科普行车安全绝对是浪费精力，“这条路向来偏僻，过了七点就基本不会有人经过。”
“的确如此，我睡了好一阵子才遇到你就能证明这一点。”
“鬼要你证明。”何作瞪了闻大白痴一眼，随手递给他一个大容量水桶，“去边上的小溪取水。”
“你、你要我去取水？”
闻家大少爷一脸的匪夷所思。
“对，去取水。”
何姓修车工对此十分确定。
“从来没有人敢命……”
“给我去取。”
“我可是给你付钱的客人。”
“那我走了。”
“……我去取。”闻大少爷接过水桶，不情不愿地往小溪方向去提水。
何作把人支开后便开始沉下气对付爆胎的车子。一看有着防爆胎功能的轮胎被折腾成这副样子，何作也不打算再问这位白痴大少爷在知道车子爆胎后继续行驶了多少公里，估计是基本开不动了才不得不停下来的。
“真是有趣，几个简单的工具就把车子顶起来了，完美的杠杆原理现实应用。”
“你取水能这么快？！”刚把车顶起来的何作被身后突然出声的闻大少吓了一跳，千斤顶差点发生错位。
“我怕黑。”
闻大少只觉得自己很无辜。
“……之前你怎么不说？”
“我之前觉得可以做到，但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大少爷叹了口气，似有万千感悟，“人总是会有弱点。”
一身恶寒的何作没心情听大少爷长篇论述他那些矫情的弱点，直接自己提了满满的一桶水。不过要拎第二桶的时候，何作留了个心眼，让在一边除了打着手电筒啥也不干的闻朝暮来提。
看着大少爷深一脚浅一脚拎着只有自己一半水量的桶，何作总算心理平衡了些。而且这半桶水还一路晃荡着，把那位大少爷淋了一身，深色的西裤被全部打湿，黏在他笔挺的腿上，也算降温了。
何作在一边揶揄得挺开心，没想到大少爷一个不爽，把桶里剩下的水全喂给了何作的上半身。
“哗啦”一下，水溅了一地。
做了坏事的闻大少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对着何作，理直气壮，挑衅似的一字一字说道——
“你现在应该更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