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之二七华殇》二**人

14、云臻劫

　　崇阳一套招式打完，略停了停，将刀从土坑之中抽出，躬身举在手中，朝着云隐峰道：“晚辈刀法不精，一番拙式入不得眼，这便将刀归还前辈。”

　　低头许久，却未觉那人抽刀，抬眼望去，云隐峰竟是全身颤抖，眼中热泪盈动，不知是震惊还是感动。

　　崇阳见得这番情景，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心道：“先前我还觉得这个大叔如此粗犷，怀疑小晖晖不是他亲生的呢，如今可是明白了，原来这爱哭的习惯是从这里遗传的。”

　　云晖见父亲落泪，也是震惊不已，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从来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从未见他有伤怀忧愁之时，今日却只是因为那混小子耍了套刀法便失了态吗？

　　二人皆是不解，云隐峰却开了口，声音之中略带颤抖：“小兄弟使得可是云臻劫中的崩山式？”

　　崇阳微微吃惊，不意他竟能看出自己所使刀法，当下便将刀放回原处，说道：“正是，不知前辈如何辩出？”

　　云隐峰心中苦涩，他又如何辨不出呢？这一套云臻劫，乃是当年自己与那人合创所成，里面的一招一式他都烂熟于心，便是想要忘却都极为困难，又缘何认不出来呢？只是这一点，他并未当面说出，却是换了问题问道：“听得小兄弟口音，可是来自燕北昌地？”

　　虽说夏朝那位开国皇帝颁了《夏律》，统一了度量衡和文字，但是因为地域差别，到底也是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难以更改的。就单说这说话一处就各不相同。东翌人说话鼻音很重，清浊不分，听起来弯弯绕绕，让人不知所云，西湟原是异族，一番话讲的极是蹩脚，大约只要一开口便可分辨出来。燕北和南笙同出于上古晟昱一脉，说话差别倒是不大，只是燕北讲话大多直爽豪放，而南笙讲话却是喜欢咬文嚼字。照理说云隐峰能分辨得出崇阳是燕人倒也不甚奇怪，只是他说出昌地，却是让二人都吃了一惊。

　　崇阳心中疑惑，也不拐弯抹角，当下便问道：“前辈如何得知？”

　　云隐峰的神情黯淡下来，落寞地叹道：“这天下，能使出这一式的，便也只有，只有他了吧。如若我猜得没错，你应是姓崇。”

　　若说方才他只是疑惑，此刻却是震惊到了极点，于是点头说道：“晚辈却是姓崇，单名一个阳字。”

　　是了，他果是那人。云隐峰有一瞬间的恍惚，在这一片氤氲之中，他以为他猜到了开端，却不曾想到，命运竟是如此的纠葛不清。前世今生，今生来世，这一切的因果循环，就当真无始无终吗？

　　不知何时，云晖已经走至二人面前，朝云隐峰关心的问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云隐峰稍稍收了神色，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些陈年旧事，有些感怀罢了。对了，你们想是饿坏了吧，我还有两份菜未曾做好，且稍稍等些，马上便好了。”说罢，拿了菜便向伙房走去。那一刻，他离去的背影，竟是比往日佝偻了几分，平添了些萧索和落寞。

　　崇阳见云晖过来，像是气已经消了几分，于是便咧嘴笑道：“公子不生气啦？刚才我那式崩山可还入眼是不是被我的英姿迷住了？”

　　云晖横了他一眼，正欲寻词反唇相讥，但搜肠刮肚找了许久，仍是觉得那一式当真是波澜壮阔，一挥一挑间力道十足，刚猛至极，凌空一脚，更是宛若惊鸿破日，霸道无双，于是也只好低头承认说道：“却是极好。”

　　崇阳一把搂过云晖肩膀，笑道：“公子说得也极好。”

　　云晖却也没有挣开，只皱了眉头低头不语。

　　好不容易扯了话题，崇阳自然不肯放过，厚着脸皮把好奇的问题都问了个遍，云晖虽然心中仍是抵触，却也耐着性子和他解释起来。

　　一番长谈之后，崇阳认真点头，说道：“原来你们便是这守山之人，难怪得以常住山中，不过依你所说，外人只能在重阳那天入山中。只是如今过了重阳，为何我还能在此处居住？”

　　云晖也是不解，低头沉思了一会，说道：“我也不知，说不定，你和我血脉相通呢。”

　　崇阳微有触动，念起父亲所说的自己的身世，不由得也皱起眉头，只是昌地位于极北，旸曋位于极南，这一南一北，相隔万里，想来也不会有甚联系，当下只做玩笑，说道：“我只当是真的，便叫你一声弟弟也无妨。只是我见你家中放有兰锜，那你父亲可也是位将军？”

　　云晖挠了挠头，斟酌道：“我也不知，只是自我出生，他便是这副打扮，想来也是没有出过山的吧？”并非云晖隐瞒什么，家中虽然放着兰锜，云晖却是不曾听父亲说过曾经入过行伍，更不用说带兵打仗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对了，我在这里许久，怎得也不见你母亲？可是有事出门未在山中？” 崇阳倒是想知道，是如何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才生得出云晖这般俊逸秀美的容貌。

　　云晖却是眼神一黯，淡淡说道：“我没有母亲，也从未见过她。”

　　崇阳一惊，原以为这小子这般多愁善感，想来是母亲惯坏了的缘故，却不想他也和自己一般，没有母亲。

　　云晖的眼眶有些湿润，是了，便是在梦里，他也不曾见过那个如水般温柔的人啊。这些年来，云隐峰一个人照顾他，即便给了他丰衣足食，为他挡去日晒雨淋，又何尝能在他伤怀之时宽慰一句呢？云晖正自黯然，忽然感觉有一双大手搂了过来，迎面看见崇阳硬朗的面庞。但见崇阳笑嘻嘻地望着自己，明明是极不正经的神情，说出的话却极是认真：“巧了，我也没有母亲，咱俩正好一对。”

　　云晖没有反驳，也不去挣脱，此时此刻，望着那个明明极其讨厌的人，却是一丝也厌恶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