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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潘衡书君愤然辞别 戚家公子终遇美色 ...

  •   冬日早已过去了,气温也渐渐回暖,武昌府一片万物复苏的模样。然而这精致的一座城仍是逃不过老人嘴里“倒春寒”的拜访。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的,天气越发的冷,时常刮着些妖风,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也借着窗子的间隙透些风进来,也是发出类似呼啸的声音,天气的骤变,于普通平常百姓人家倒是无甚关系,只是于一向矜贵惯了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倒是把她折磨病了,自上回武昌府刮起大风,又下了几场雨,将堪堪回升的气温又拉下了一个度,潘府大奶奶文茵生完穆清后本就虚弱的身子,如今更加的脆弱了。她日夜里均在咳嗽,浑身无力发软,大夫看过后,只道是受了凉,写了些抓药的方子,细看来皆是大补的名贵药材,更需要静养,这也恰好随了文茵的愿,她本身喜静,再加上如今身子不大舒适,便日日卧床休息,潘夫妇也是体谅的,便与她说道,免了她的早夜请安,怎么舒适怎么来就好。而潘府这些大大小小的家务杂事理所应当的也再鞭长莫及了,刚生病的那两日,文茵还在潘府里里外外跑前跑后的,不出两日,病的越发的重了,潘夫人见状便让文茵好生修养,就不要管家中的琐事了。

      然小辈是小辈的事儿,老辈是老辈的事儿,本就早已撒手潘府事务的潘夫人断不会再重新接管,于是这任务便理所应当地落在了潘府二奶奶柔止身上。柔止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便也接受了。而文茵虽病在床榻上也仍是担心柔止管家会不会对穆清不利,纵然上回丁香事件没有将矛头指向柔止,然文茵总归是不安的。但自己身体虚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纵然是想管也管不了,如今也只得看一步走一步了。

      文茵着急文茵的事情,而潘府的另一个主人潘衡也好不到哪里去,潘衡焦躁潘衡的事情,盐商加上纺织业的发展,忙得跟陀螺似的,孙书君也是不住地往潘府跑,二人谈论的时间也愈发的长久,书君也道是潘衡愈发的急躁,慢慢地少了些往日的从容,也正是这缘故,许多细枝末节的地方潘衡不似以往般精明,许是心浮气躁的缘故,也总是放过些许线索,书君深知这并非好事,上边儿的政策越紧,武昌府盐商发展就愈发艰难,从而导致潘衡也愈发的虚浮,孙书君不知这是趋势还是偶然,终归是这磨人的晚春竟是格外的难熬。

      这日子里,一大清早,孙书君便赶到了潘府,被小厮接待歇息在前厅里,婢女们上完茶后便退出去了,书君一杯茶喝完,他抬头看了看门外,是无人来往,待婢女又给他上了一杯茶后,书君问道:“你们少爷现在何处?”

      婢女欠身行礼,垂着头应道:“少爷应是还在休息罢,我唤人去看看。”

      书君蹙着眉,说道:“有劳姑娘了。”

      约莫过了几柱香的时间,婢女们的茶换了一杯又一杯,眼看着太阳也升起了很高,洒下来金色的光缕,潘衡终是阔步而来,慢慢悠悠坐下,抿了一口婢女准备好甚至是换了几次的热茶道:“如此大清早的早所谓何事?”

      孙书君悠悠说道:“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莫过于皇上,圣上上朝尚且为五更天,大臣们候在门外便是寅时,而此刻早已过了巳时,往日这样的时辰我们怕是已经论完一事,今日是何故?”

      潘衡闻言便不悦,将茶杯重重的放下,与木制桌子碰撞发出沉闷的钝响,随后应道:“今日大清早你便是与我说教?书君,你是无事可做了么?”

      孙书君看着潘衡的眼瞳不悦皱缩,沉默了良久终是轻轻叹了口气:“你可知昨日晚上武昌府生变?”

      潘衡索性也抛开方才的不悦,想了想,并无甚头绪,于是问道:“何变故?”

      孙书君又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随后道:“早在康乾盛世之时,大清一片祥和之气,外族匈奴的和睦,西洋人于大清的敬畏,此皆为铸就大清祥和的必要因素。然反观如今,经年之前的甲午海战让大清元气重伤,西洋人带来的鸦片又使国人们颓丧萎靡,如今是人心惶惶,动荡不安,大清如今想必是国库亏空,飘零萧瑟,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事,只是不曾想会这样快。”

      潘衡问道:“可是这盐又被下令归为官府卖品的范围了?”

      书君不置可否,解释道:“盐本是官府卖品,本是康乾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天下祥和太平,圣上才破例让私人家做盐商生意,如今只是回归常态罢了。”

      潘衡冷笑一声,道:“说的倒轻巧,回归常态,我们祖祖辈辈也正是在此非常态的条令下苟延残喘,如今便是喘都不得了,你说可不是笑话么!”

      孙书君见其有些含沙射影,恶语伤人,也不悦道:“如今这个境况,想法子渡过难关才是正道,你在这儿埋怨有何用?”

      “这是我潘家世世代代打下的基业,我自然该埋怨该心痛,你若是不能理解也莫要说风凉话的好。”潘衡语气平平道。

      孙书君不做声了,垂在身边的手捏得紧了紧,随后不多时便放开了,后又说道:“若是你这般想,那我也无话可说,今日来本是想与你说潘府是时候应寻他路为好。”

      潘衡瞥他一眼,说道:“知道了。”

      之后便再无言语,孙书君继续坐了一会子,便启声道:“那我便告辞了。”随后也没等潘衡出声,起身离开了。

      孙书君说的不假,不多时便有朝廷上的人带来诏书,让潘衡和潘老爷接旨,盐商即日起便慢慢转至官府掌管,私人盐商立刻禁止,倘若说别的小商铺卖卖盐这些日子也不碍事,然这等如潘府一般的盐商大家是断不可再继续违逆朝廷的旨意了。故而孙书君说的也是十分精确的,得去和王家人商量一番,潘府至此将重心放至发展纺织业罢。

      这政策的下达不过几个时辰,武昌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均知晓了这消息,然而收到创伤的不过还是胭脂路尽头的那风光一时的潘府。

      胭脂路后边儿那条街的裁缝大家,戚家,和这武昌府官府掌管的织布产业的王家有些生意往来,戚裁缝家是百年老字号的裁缝店了,到如今这时日发展的也算是登峰造极,戚裁缝家如今的当家人是戚松,将这不大不小的家族产业经营的也倒是风生水起,前些日子他母亲和弟弟从湖州府回到武昌府来看看,现如今已回去了,弟弟戚岩在浙江湖州府也开了家作坊,和哥哥做的一般的生意。今日朝廷上的诏书一下来,戚松便觉着潘府定是会向纺织业发展,故而和王府共事也是无可厚非的,由此一来,戚家的上家便成了两家,好在戚家老夫人和潘府夫人交情颇深,建立新的关系也不甚困难,于是戚松收拾了一番便去拜访潘府了。

      在潘府接待戚松的人是潘夫人和另外一位姑娘,听下人们唤她二奶奶,想必就是潘衡的小妾了,大概是因戚家和潘夫人的关系密切的缘故,这二奶奶生的极为好看,面容白皙,柳叶眉,鼻梁高挺,整个人给人一种柔弱无骨的感觉,此次会客又身着素色衣裙,高冷出尘,纯净自然。自潘府二奶奶跟在潘夫人一并出来时,戚松的目光便粘在柔止身上挪不开,然终归是他人之妻,戚松看了半响便将目光放下来。潘夫人只是交代了几句,问了问其母亲的安好,便称道是家中内务均交给二奶奶了,由她管家,让戚松和柔止说便好,于是整个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戚松和柔止二人。

      半响,二人无言,柔止率先走到桌子旁,问道:“戚公子,先喝茶罢,有事我们慢些说。”

      戚松连忙应着:“诶!”

      柔止先给戚松倒了一杯茶,转而一边儿摆弄着自己的茶杯,一边儿漫不经心地问话:“今儿戚公子前来叨唠所谓何事?”

      柔止如白玉一般的素手翻弄着茶杯杯盖,倒使得杯里的雾气若有若无,竟是在柔止和戚松间形成一缕暧昧的珠帘。她白皙的脸颊,顺着往下是细长的脖子,挂在脖子间的是一个挂饰,戚松看不大清楚,下边儿便被衣物遮起来了,明眸皓齿,这么近处一看,又觉其冷艳中不失袅娜,愣是半天没有言语。柔止轻笑着,说道:“有何事你且说便是,无需顾虑。”

      戚松这才恍过神来,连忙说道:“无甚大事,不过是看着潘家王家亲上加亲,而我们戚家又是倚仗王府做事,便来拜访贵府,多有叨唠。”

      柔止淡淡地说道:“这说的是哪里话,太太视你母亲为干娘,我们便是一家子人了,往后还得多加走动才是,不然的都生疏了,若不是你今日前来拜访,我都不知还有这么一位兄长。”语毕,柔止掩唇而笑。

      戚松被说的有些飘,不住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茶,眼见着茶杯便空了,于是他殷勤地拿起茶壶,说道:“看着妹妹的茶杯见底,便添一杯罢。”柔止也没说什么,任他倒茶。

      戚松见柔止无甚动作也大胆了起来,不甚在意地用袖口蹭过她的玉手,再收回来,柔止见了将手放置桌下,抬眼看他一眼,道:“虽道是兄妹,还望戚公子放尊重些。”

      戚松悻悻地收回手,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半响,他说道:“前些日子,我们作坊里新来了位姑娘,她可是难得的奇才,天马行空地想,随心所欲地画,我本想着,不过二十好几的姑娘能有甚么见地,愣是没想到......”戚松故意卖个关子,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柔止倒也不急,弯着唇等着他的下文。戚松舔了舔嘴唇道:“她画出的衣袍和马面裙均为上上等品,就昨日,我让我们店里的裁缝刚把她画出的马面裙制作好,可把我惊艳坏了,那服饰,腰带,绣纹和配色,还有精妙的穿着方式,只道是天上有地上无!”

      柔止听的仔细,随后便问道:“那戚公子的意思是?”

      戚松激动说道:“我估摸着,若是均能将这姑娘画出的衣裙全都打造出来,必能大卖,实为一笔不小的财富,只是,这布匹,丝绸的供给,还须得从潘王两家这边进啊。”

      柔止不动声色心道这戚松圆滑,说道:“我们潘府也不过算是王家在纺织业这块儿的地区总管,戚公子直接去和王老爷说说不是来的更为方便么?”

      戚松憨笑着:“这不是久闻潘府二奶奶的美名,想要亲自来看看才肯罢休嘛!”

      柔止失笑,这戚松着实机灵,一方面恭维了自己,一方面又不动声色地卖了潘府一个面子,这说风就是雨的节骨眼儿上,戚家让潘府顺利地转型纺织业,又算是潘府欠了他一个人情,自古人情是最难还的东西,然而戚松又那么肯定潘府断不会拒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说的便是这个理。

      柔止沉吟片刻,说道:“那就有劳戚公子这边跑一趟了,不加时日,潘府便会派人过去看看,顺道一并把押给画了。”

      戚松连忙起身给柔止鞠躬作揖,道:“诶,多谢二奶奶,那我就先回,等着二奶奶的好消息了。”

      走之前还不忘直直地看柔止两眼,直到走出了屋子,碰见刚从门口经过的潘衡,戚松连忙行礼道:“潘公子。”

      潘衡皱眉,不解问道:“你是何人?”

      戚松垂着头,谦卑回答着:“我是后边儿那条街裁缝家的戚松,今日有些杂事儿,特来找潘夫人,现在预备走了。”

      潘衡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且走罢。”语毕便推门走进屋子里。

      屋子里,柔止还收拾着茶杯,一边收拾一边想着心事儿,也没注意身后的人。潘衡随意地落座椅子上,问道:“方才出去的是何人?”

      柔止见潘衡进来便从柜子上重新拿出一套精致的青花瓷茶具,冲水泡茶,回答道:“裁缝作坊里的戚公子,戚松。”

      潘衡接过茶杯,揭开杯盖闻了闻清香,继而问道:“他来做甚?”

      柔止轻笑道:“不过是为了一桩生意,许是太太的缘故,今日他来便由太太接待了。”

      潘衡沉默着,终是颔首,后又放下茶杯,望着柔止道:“方才那茶具唤丫头们来收就好了,你亲自收拾做甚?”

      柔止摇了摇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收拾收拾屋里,总比盼人空归来的实际。”

      潘衡忽然笑了,从柔止手里夺过她正在喝的茶水,挑眉问道:“你这是怨妇呢?”

      柔止撇了撇嘴道:“你也是莫名的欢喜,谁道是盼你了?我盼的是采苓下学。”

      潘衡也不与她计较,只笑着说道:“依你,我盼的是你可好?”

      柔止抑制不住地发笑:“多大的人了,还说些没羞没臊的话。”

      潘衡失笑,提起凳子就搬到柔止身边去,凑近其耳边,轻声说道:“你是我夫人,怎么就没羞没臊了,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倒才是常态罢。”

      柔止也不欲理他,继续收拾着方才没收拾好的茶具,而潘衡便在一边借着椅子的力撑着头看着她,这屋子里竟是少有的美好与静谧。

      这日里春日暖暖,日子快得竟是快要步入夏季,像往常的倒春寒是不会再有的,然潘家大奶奶王文茵的身子一直是好不了,汤汤水水地喝,每日也是我在床榻上的时间多,下床走动的时日少,穆清也大了,不用母亲盯着学习,每日上午便在摘星楼的书房里安心读书,下午便照看着些文茵,陪她聊着天儿,有时候也出去看看。这日晌午,穆清进来卧房和文茵说道:“娘,下午有场戏在府中演着,祖母看是这春日日子暖,也不得事儿,便叫外边儿的戏班子来府中演场戏,也算是弥补了会子祖母上回没过的四十岁生辰。”

      文茵虚弱地坐起身来和穆清说道:“你去将我柜子里的衣裳拿来,须得好生装扮一番才是。”

      穆清动作犹豫了一会子,劝道:“娘,你身子弱,若是不适下午便别去了,我和奶奶道一声便是了。”

      文茵摆了摆手,咳嗽几声气喘道:“既是说道是为你祖母补过生辰,我哪里有不去的理儿,你快些拿我衣服过来。”

      等文茵更衣完毕,坐于铜镜前,文茵让穆清唤来桃夭儿,穆清说道,今日便让自己来帮穆清梳妆好了。等挽好发髻,抹完冷面,穆清不禁感叹道:“娘,之前竟是没发觉你竟是这般美人胚子,只是近日身子不大好,我来给你擦些胭脂便红润了。”

      说罢,穆清从台子上拿过一盒翡翠镶金盒,打开它是一叠叠胭脂纸,穆清刚想拿出一张便被文茵拦住了,说道:“你打开这盒子做甚,若是要抹胭脂,用这个便好了。”说着从桌上别处又拿来一个玉石雕刻成的罐子,不深不浅不大不小,里边儿整整齐齐放着好几块儿胭脂泥,文茵指着胭脂泥说道:“你取一小块儿便是,放在手背上,再加上些水混合,再取些方才那盒子里的胭脂纸的淡色朱砂红与这融合,调出的色便是了。”

      穆清按照文茵说的做,一边调着色一边说道:“这不过涂个胭脂,还有这般讲究。”

      文茵失笑道:“清儿,你也大了,日后多学着些装饰仪容的法子,这每一笔颜色,每一步调试,都是有讲究的,何时用何种胭脂,何时用何种白面也均甚是考究,描摹的唇形唇色,点画的画钿,佩戴的玉饰,项链,手镯与你的服饰和参与的场合之间的关系均藏着些学问,你看今日我便画出柳叶眉,缘是你祖母的生辰,断不该抢了她的风头,那是大不敬,倘若是去拜访他人,那又分他人的身份,而决定你画的眉形,小山眉显人温婉,水湾眉显人柔弱,而羽玉眉显人凌厉,这人脸儿上的学问,七七八八的你都需慢慢了解了。”

      穆清听的真切,不住地点头,暗道这妆容也别有一番韵味。等穆清听从这文茵的意思打理好之后,便听文茵唤道将柜子里的那一玉镯子带上,便走了。那玉镯子是王家夫妇送给文茵的成礼之一,多年前成亲时送的,这玉镯子做工精良,打磨的十分光滑,而这玉的材质也是极好的,少有杂志,通体晶莹。文茵想着将这玉镯子送给潘夫人做礼物罢。

      等文茵和穆清来到芳菲园时,众人们大多是还没来的,只有从外边儿请来的戏班子已经在亭子里休息了,文茵找了一处阴凉处坐了下来,打量着还未开始表演的戏子,她的穿着颇为飘逸出尘,飘飘欲仙,遗世独立。文茵一瞬间的想到了《牡丹亭》中的杜丽娘,那虚无缥缈的梦醒时分,不过是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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