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魂牵》楚凌月

2、幻

　　就像最初一样，她缓缓睁开了双眼，韩童愣住了，心中浮现出一丝无端的恐惧，她发现了异样，这次自己并没有醒在她自己房间的床上。竭力撑起带有疼痛感的身子，连忙环顾四周，这是苏氏公司一楼的大厅！怎么可能她不是在楼顶天台上跳下来了吗！

　　她还看到了门外的救护车和一个正在被抬出去的担架，“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了”她转头望向身边的人。“唉，那是这家公司的少爷，年纪轻轻突然就跳楼了。”

　　韩童僵住了身子，双孔中藏不住的害怕，他死了不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死的不应该是她吗？

　　环顾四周，人们围在门口，不少围观的人在指指点点，一阵唏嘘，她瞬间有些头痛，皱紧眉头，恍惚不已，身形踉跄，险些摔倒，被身边人扶了一把，才堪堪站稳，韩童摇摇脑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耳边关切的声音“丫头，你没事吧？”，偏头发现是一位阿姨，和善的望着她。

　　她敛了眉眼，遮住眼中神色，声音有些颤抖“没，没事，可能是有点低血糖，外面……这，这是怎么了？”她伸手指了指外头远去的救护车，手抖得厉害。

　　“那是苏家的少爷，不知怎么想不开，居然跳楼了，多好的年纪啊，现在的孩子怎么……”

　　说完也惋惜的摇摇头，似是察觉到她身体一瞬间的僵硬和不自觉的颤抖，连忙挽住开口道“孩子吓到了？”

　　韩童紧咬着唇，强撑着，试图咽下这股无力感，摇了摇头也说不出话，双拳越握越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肉里。终于，疼痛给她带来了几分清明。

　　“没事儿，有点低血糖，老毛病了，吃颗糖就好了，谢谢您。”阿姨连忙摆手，“没事的，你是来应聘的吧？今天都乱套了，估计也成不了，要不丫头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应聘？顺着阿姨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下，她一肚子疑惑拿起东西，定睛一看手上拿着的赫然是一份简历！

　　电脑包呢！！是梦？之前的那是梦吗？韩童没来的及同阿姨解释，大跨两步并作一步走，此时此刻就想逃离这个地方，边走边从左肩背包里拿出一颗薄荷糖，手有些不稳，半晌才撕开了包装，将糖放进嘴里，薄荷的清凉在口中扩散，才将方才情绪稳了下来。这时，韩童才反应过来，包里怎么会有薄荷糖想着步伐也缓下来了，指尖夹住翻转过来看了一下包装，这在记忆里是她小时候爱吃的那一款，不过现在都几乎买不到了。

　　这是哪里来的？

　　头突然剧烈的疼了一下，脑海中闪现出些许片段

　　“喂，这可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记忆中的人跨坐在摩托车上，献宝似的晃着手中的一包薄荷糖，冲着自己明媚一笑。

　　是谁？为什么那么熟悉？是他吗？

　　苏顾？

　　可他们关系不是一直不好吗？倏然剧烈的头痛警告她不能再想了，可是她现在的疑惑太多太多，她一定要知道，这是不是苏顾！那一切怎么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啊！”剧烈疼痛将她不断吞噬，连同脑海中的记忆，似乎也要一同被清洗，不能，不能忘啊。

　　……

　　“近报道，苏氏集团少爷苏顾在前几日于苏氏公司坠楼，生死未卜，苏氏集团发言人称具体伤势情况还在观察期间，不方便透露…… ”

　　韩童走下楼看到韩父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没事吧”韩父察觉到望了一眼正在下楼的她，“没事儿，我怎么了”她看到韩建国一脸不悦，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吵架了她怎么不记得？

　　她不是一直都按着他说的在做吗？包括和那个男人谈恋爱，都是听他的。现在这幅脸色又来摆给谁看

　　“除了我谁会把你弄回来，晕在大街上，幸好没出事。”韩建国轻哼了一声，韩童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拿起茶杯就灌了两口水，躺在沙发上，有些疲惫。

　　韩建国想到什么，瞥了她一眼冷嘲道“接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你身上带着简历了。你还真去苏氏集团应聘了？”

　　她差点惊的从沙发上弹起来，应聘？

　　她惊讶自己怎么会干这种蠢事，“我，我真的是去苏氏集团应聘的？我去应聘干嘛？你倒是说说应聘什么职位的工资能解决咱家破产的问题。”

　　却没想到韩建国比她还要惊讶，双眼瞪着她“你个小丫头片子，不就是没同意给你买那新包吗？至于这么咒你老子破产吗？”随后还连叹三声，作孽啊。

　　韩童隐约察觉到，有些事情和以前是完全不一样的了，她没有像以前最开始的理由，破产，然后去到苏氏集团了。一切的原因好像被人活生生改写掉，甚至将以前的事情，涂了个干净。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我妈呢？”她试探观察着韩建国的反应。韩建国转过头默默无语盯她，像是忍了忍又开口，“韩童，你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你现在问我要妈？你妈死了十年了我上哪给你找去？”韩建国噼里啪啦一顿说，让韩童有些懵。妈妈死了？十年了？之前的是梦吗？

　　“苏顾自杀了。”韩建国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不好，又听韩童这么说，接道“是啊，挺好的孩子，可惜了。”韩童愣了下，他这反应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故作轻松的开口“还以为你会舍不得你的乘龙快婿呢。”韩建国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乘龙快婿？谁？苏顾？苏家不是咱们这种家庭能攀得上的。”韩童耸了耸肩“苏顾可是整个Z市中老年人眼中的金龟婿。”

　　说完就摆摆手起身上楼回了卧室。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或者说，她只要闭上眼睛，就是那张脸——苏顾，是她害死了他。可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她不想的，她没想到的。

　　猛然睁眼，惊的坐起，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睡着了呢。抬手摸了摸脸庞，还是湿的，一脸泪水。她拿起手机，也不管时间是不是方便，就立马拨给了张晴，电话刚接通：

　　“喂，亲爱的，你把之前帮你查你男友出轨的那个私家侦探的联系方式发给我呗？”对方声音朦胧，显然是刚被她从睡梦中吵醒 。

　　“韩大小姐？你都23了，以一个普通人的常识都应该明白地球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了吧？你找他干嘛啊？你男朋友也出轨了？哎哟。不是，你没男朋友啊。”韩童愣了下，对啊她没男朋友，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开口，“哎，说来话长，你先给我吧。”

　　电话那边的张晴没有追问，打了个哈欠便应道“行了，微信发给你，跟你讲这家伙黑着呢，你先做好卖个包的准备吧，不过他确实是Z市最好的私家侦探，一会儿我和他说一声，老顾客帮你加个塞。”

　　她一直在愧疚和负罪感中徘徊的心，此刻有些感动，对方嘴上不耐烦，却什么都替她考虑到了“那就祝我们张大小姐做个好梦，发大财。”张晴眯着眼看着微亮的屏幕，脸部抽搐，梦里发财算什么……便二话不说直接挂了。

　　韩童看着手机摇了摇头，不自觉弯了嘴角。手机屏幕暗了又亮，微信推送了一个名片，这人微信名就是一个‘金’字和一串手机号。她加了微信，直接照着号码拨了过去。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韩小姐？”

　　这速度够快啊，韩童心里赞叹到，这人也是个人精，“我是，金先生，我要查一个人。”

　　对方笑了“好说，好说，来找我的都是查人，就是不知道韩小姐要查的是谁？”

　　“苏顾。”

　　话筒那侧安静了一下，韩童紧接着道“就是你想到的那个，苏氏集团的苏顾。”对方似是吸了口气，有些为难“韩小姐想查到什么程度？不同程度收费自然是不一样。”“全部，你能查到的所有，你需要多长时间？”对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韩小姐查的要是别人，或许要些时间，苏家少爷，很活跃，韩小姐的钱到位了，资料就到位了。”

　　“你要多少？”

　　“10万。不打折。”

　　“明天下午4点，深蓝咖啡，我等你。”

　　她不断翻阅桌子上的一小沓资料，只第一页就让她讶异“苏顾是独子？”金超还以为这韩家小姐是什么有想法的人呢？结果连这种最基本的信息都不知道，顺着她话解释道“是的，苏少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

　　“那养子呢？他家有没有收养其他孩子。”

　　“没有。”金超摇摇头。资料看下去，和她记忆里完全不一样，苏悠呢？没有这个人吗？之前的一切不都是因为她吗？

　　只是，目光落在手机号上那串数字，是她闭着眼都能说出的，如果记忆出了问题，她怎么会知道这个？

　　如果没有问题，资料上没有一点提到苏顾和她的关系，记忆中她和苏顾虽然没有大肆宣扬，可周围的朋友都是知道的，不应该查不到。除非她和苏顾真的没有半点关系，翻到资料最后，苏顾跳楼自杀，目前仍没有脱离危险，日期，赫然是昨天，而原因栏写的是不详。“什么意思？不详？”韩童挑眉，她十万块买的可不是这个不详。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苏公子平时一举一动大多都有关注，只这次自杀，太过突然，无原因，无征兆。可以说苏公子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和倾向，然而现场很多人能证明，是他自己跳的楼，又指向是他自杀没错。”她收好资料，放进包里顺势将卡扔到桌子上“卡里有十万，没密码。”

　　韩童匆匆离开，心里十分复杂，苏顾还活着，至少现在是。韩童从咖啡店出来，抬头望着湛蓝色的天空，眼睛莫名有些酸涩。

　　大概又过了半个月，韩建国提醒她要离开了，去英国读书修硕士学位，而她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情。

　　又一次独自走在大街上，来往路人陌生疏离，车水马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规划，就唯有她，迷茫的不知所措。

　　苏顾没有死，也没有醒过来，她想去看他一眼，都已经叫了车，最后目的地还是报了家。还是，就这样吧。就像虽然她忘了一些事情，可还有一些事情，只有她自己记得。

　　还有四个小时登机

　　蔚蓝色的天空，晴空万里，万物被暖阳笼罩，仿佛一切都在好起来。

　　韩童在来机场的路上，她坐在后座车里，风从她耳边穿过，一直盯着窗外出神发呆，姣好的脸庞有点冷漠，而她交织合十的双手，手心都是汗水还有一排指甲盖印在白皙皮肉上的泛红，她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了，她不想不明不白的离开，可能给她答案的那个人，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车在高速公路上急速行驶，韩童抬手瞥一眼手表，还有15分钟就能到机场。她又开始凝望车窗外，她想好好记住这里的天空，这个城市的模样，这个曾一次次折磨她，到最后竟然让她有些舍不得的地方。 她将身子完全靠在座位，闭上眼睛，韩童听到风的声音，车子行驶的声音，还有极远传来的飞机起飞声。

　　忽然，她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的笑容。

　　“喂，你这么喜欢吃糖，不怕蛀牙啊”

　　“喏，是这个吧？我说了我会买到的。”头脑倏然闪过一丝疼痛，猛的睁眼又消逝。最终还是咬着牙艰难的吐了几个字，“调头去市医院。”

　　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她将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她不自觉就松开了双手，手心的汗仿佛在叫嚣着胜利，终于还是没有白费。她只是盯着车子转弯调头，看着重新选择的方向，忽然有些想哭。

　　“不好意思，请问苏顾是在这个医院吧？”韩童穿着米色长裙，眼眸里倘若闪着微光，静静地等待着护士的回答，长发散落在肩，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个人干过从20楼跳下的蠢事。

　　“哦，你说那个一周前跳楼的苏少爷你是？”

　　“我是他高中同学，听说他出了事，从外地赶过来。”说完又抱歉的笑了笑“我只有他的手机号……”

　　“顶层。”

　　另一个老护士听见她们的对话叹了句“唉，长也不差，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多谢。”

　　韩童不打算听老护士念叨，道了谢，就转身利索找路线去了，“真奇怪....不会又是来想当‘苏家少奶奶’的一位吧。”

　　韩童在偌大的医院走走停停，她刚转弯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就上前问道，“医生，请问去顶层的在哪”

　　“前面左转。”男人瞥了她一眼，“谢谢你。”韩童小跑往前面过去，如他所说看到电梯，一连按了好几下按键，跺了跺脚。

　　进了电梯，发现顶楼是20层，抬手按下20这个数字，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当时，在电梯里，她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回不去了……韩童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不断变化，压下心中的酸涩，走出了电梯，这层楼十分安静，没有来往的病人和护士，没有开很大声的电视，没有病人和家属闲聊的声音，仿佛整层楼都因为他而安静。

　　韩童走到病房门口，厚实的玻璃墙挡住两人的距离，她将双手贴撑在玻璃上，双眼凝视躺在病床上的人。他身上插满了管子，让韩童看的眼睛生疼，一定很痛吧。韩童双手慢慢收起握紧成拳，本就虚弱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等等，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身体有问题？她明明刚刚体检过，用韩建国的话说，壮的像头牛，脑海中闪过的，在医院的人为什么会是她？混淆的记忆让她在此刻觉得呼吸略微有些困难，她尽量忽视剧烈的头痛，深呼吸一口气，撑起身，大步离开，玻璃墙面印出她的背影。

　　她会回来的，someday，oneday，她一定会回来的。只是现在她必须离开。

　　这种真真假假，如梦似幻的生活，只有醒来才是结局。

　　不远处，一对衣着怪异的人，看着这一切。

　　“阿凝，你要输了，她还是走了。”被唤做阿凝的红衣女子抿着唇“云夕，还没结束，我相信她，也相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