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系吃瓜日常》寒堂

3、第三瓜

　　新帝春猎，女眷一同前往。大唐自来民风开放，贵族之中无论男女，都擅马上功夫。
　　长安城三处皇家林园中，城西北角的禁院苑巍峨壮观，宫墙内山峦起伏，珍禽异兽无数。六匹高头大马严整肃穆地站在禁院大门口，御车上李儇挥动着明黄色的旗帜，管理山泽苑囿的狩猎官接到开猎的命令后，急忙打开牢圈樊笼，将一群群养得肥壮的专供皇家狩猎的时令兽驱赶出来。
　　李儇快步走向爱马，将一群侍从甩在身后，他□□的马儿额间长着清一色的白毛，是西域贡上的玉顶野马，可惜野马虽性野，也熬不住驯养，被困在小小的马厮之中。
　　狩猎的第一支箭，理应由皇上来射。李儇坐在马上，看着身后大臣们静静地等着他来射这第一支箭，李儇满脸兴奋地看着猎场上的猛兽，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围猎，“阿父”说的果然没错，打猎可比在打球，投壶有意思多了。
　　“咚咚咚。”随着第一支箭射中了一头麋鹿，乾符元年的春猎正式开始了。
　　“陛下英勇。”箭支射中了麋鹿的颈部，扑通了几下，这只鹿还是重重地倒下了，身边的侍从连忙将猎物呈了上来，宰相上官恒上前用力拔下箭支，逢迎道，“陛下威武，秋猎第一支箭，就替我大唐开了个好兆头。”
　　李儇身后跟着的都是朝中重臣，上官恒擅长逢迎，抢了个离陛下最近的位置，溜须拍马，讨的神龙帝开怀大笑。
　　君臣和睦，身后的大臣们虽然看不惯上官恒讨好逢迎的本事，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好手段。
　　裴渥打马从崔石拣身边经过，满脸幸灾乐祸，压低了声音问道：“上官恒凭着一手讨好的本事，安然度过了两朝，看陛下对他的态度，估计不日就要高升了。”眼睛瞥向崔石拣一张面不改色的脸，他笑了笑，靠近了一步，“我刚刚扫了一眼女眷，怎么没看到太华公主呢？”
　　崔石拣看了看他那张欠打的老脸，硬是憋住心里的火，输人不输阵，他脸色丝毫未变，转头看着女眷里众星捧月的人物，笑着对裴渥说：“三年前有李越溪，三年后裴越溪颜色更佳呀，还没恭喜裴兄生了一个好女儿呀。”
　　裴渥被他这么一气，的好心情也散的差不多了，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谁不知道三年前，还是魏博的节度使对太华公主一见倾心，当即作诗一首，赞叹李家女的美貌，“西施谩道浣春纱，碧玉今时斗丽华。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新歌一曲令人艳，醉舞双眸敛鬓斜。谁道五丝能续命，却令今日死君家。”
　　皇家的公主，那里能让他如此怠慢，可惜魏博地处偏远，兵马又及其强悍，当时崔皇后有差点没被怄死，也只能训斥魏博的人，以作警示。从此，李妔生便得了个李越溪的诨号。
　　裴渥心里也直发愁，这三年里先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还算能看的过眼的皇子总共就两个，一个五皇子，一个七皇子，都是出身卑微，母族不显的。结果最后，七皇子一下夺得帝位，还喜欢上了他家小五娘。
　　裴渥老来得女，嫡妻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后，才老蚌含珠，生了这么一个娇娇女，裴渥虽然舍不得让自己的嫡女入宫侍奉皇帝，皇后的位置看着好，可后宫佳丽三千，皇后的位置能带来的也有限，更何况现在朝廷内忧外患的，谁知道皇帝这个位置哪天就会换人来做。
　　圣上虽然年幼，又出身不显，可容貌俊秀，品行也算不错，如果他真心喜欢小五娘，裴渥也能捏着鼻子，把嫡长女送进宫里。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圣上谦逊懂礼的外表下居然隐藏着那种龌龊心思，他…他居然敢将小五娘比作教坊女子。“谁道五丝能续命，却令今日死君家”，呵，若不是他幸运登上了皇位，他这条命都不知道谁来续。
　　裴渥亦在心里咒骂，这个老狐狸这么多年还是嘴上不饶人，她这是嫉妒我生了一个好女儿。
　　圣上也是，好的不学，这些荤话学的一段一段的，听说田令孜那个阉人还哄着圣上称他为“阿父”，圣上年幼，太后想要擅权，又没那个本事，真不知道朝廷一团乱事，怎么处理呀。早知如此，他倒是就捏着鼻子认下了崔皇后掌权了。
　　女眷里，向来是纷扰众多。李妔生在道观清修三年，京城女眷里又出了不少人物，纵然她颜色出众，可打扮低调，悄悄地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也没多少人注意到她。
　　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桌上的点心，李妔生简直感动到流泪，皇宫里的点心，她多久没吃到了，豌豆桂花糕，米酒蹄筋冻，在道观里啃了三年的馒头，再吃到这些御膳房出来的点心，她能不感动嘛。
　　林婉秋坐在秋猎的角落里，看着人群中众星捧月的裴五娘，愤恨地咬着自己手中的帕子。 不就是出身好吗，论颜色，论才气自己哪里差了，凭什么崔五不喜欢自己，自己就要被排挤到角落里。可惜自己身边的拥趸多是新贵一党，不善骑射，都去北苑那边等着夜宴了，要不然自己也不至于被排挤到这个地步。
　　死死地盯着裴五，她忽然看到身旁有个女子正不停地吃着桌上的点心。
　　她同情地看了看身边的李妔生，心里猜测，这估计是哪家的娘子，头一次春猎，没吃过宫里的点心，这才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形象地大口吃喝。
　　李妔生吃着正开心，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正紧紧地盯着她，循着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娘子眼含同情地看着她，用手揉了揉眼睛，李妔生又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眼里是同情的神色，顿时心塞，连眼前的点心也吃不下去了。
　　自己能不值得同情吗？好好的公主不当，被发配到道观吃了三年的馒头，好不容易快习惯了顿顿吃馒头的日子，太后一道圣旨又把她召入京城，过上了担惊受怕的日子，生怕太后脑袋一抽，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两人目光相对，顿时心生默契，简直是一对难兄难弟。林婉秋看了眼自己桌子上丝毫没有动的食物，端了两盘马奶糕放到李妔生案上，然后热切地盯着她的坐垫。
　　李妔生躲不开这道热切的视线，默默放下手里的点心，移开身子，让她坐到坐垫上，两人虽然都不算丰盈，课同时挤在一个坐垫上，也动不开身子。
　　捏着手上的绣帕，林婉秋仔细打量李妔生一身打扮，除去可令明珠生晕的绝色容貌，她一身嫩绿色抹胸，素色的纱衣也就在袖口和裙摆处绣上了几朵菊花，腰间宽松松得坠着一个香囊，连玉佩都没带上一个，头上简单插着的一个金步摇估计是她全身最值钱的首饰了。
　　心里的同情又增加了几分，她试探地开口，“妹妹是哪家的娘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妹妹！”李妔生听到她的称呼，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难不成五年的道观生活，让她变年轻了不成，眼前的小娘子估摸着最多也就二八年华，如果没记错，自己今年已经二十又三了，居然能被人叫做妹妹，心情顿时好上了几分。
　　林婉秋看到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心里更加同情了，她真可怜，自己只不过与她说了一句话，她就高兴成了这样。
　　自己的身份尴尬，李妔生不留痕迹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将林婉秋的话题引到了京城的女眷身上。
　　“妹妹是没体会过裴五娘的眼高于顶。这长安城的女眷圈子里，惯会踩高捧低，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崔五也被人踩到了尘埃里。”林婉秋愤恨的盯着人群里的崔五，阴阳怪气地和李妔生说道着，试图让这个“新来的妹妹”看清裴五的真面目。
　　李妔生心里暗想，裴宰相惯会明哲保身，只要天下不乱，裴家怕是倒不了，裴五也怕是倒不了的，可惜林婉秋的愿望十有八九要落空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诉说自己心里的委屈，林婉秋话头一开，就停不下来了，“我身份虽然比不上裴五，可也不是随便让人轻贱的人物。家姐是宫中的昭仪娘娘，她裴五侮辱我也就算了，她居然敢侮辱家姐，真是胆大妄为，宫中之人，是她能够随意品评的吗？”像是被踩中了痛脚，林婉秋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原本清秀的容貌也染上了一丝狰狞。
　　“哈哈哈。”一阵欢笑声过后，环佩碰撞声中，一群女眷朝着林婉秋所在的角落来了，眼见眼熟的几个身影朝这边走来，李妔生顾不得林婉秋发白的脸，急忙借口更衣往湖心亭中走去。
　　开玩笑，走过来的这群人都是长安贵女圈里的顶层人物，各个眼高于顶，口蜜腹剑的，自己当年和她们打交道都累得够呛，现在势不如人，还是赶紧躲开。同情地看了一眼林婉秋惨白的小脸，李妔生更坚定地往湖心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