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与小熊饼》菠比

3、好苦好苦

　　国庆后的第一个星期，回校的高一新生心还野着。
　　早自习玉屏一中一班老师还没过来，班里吵吵闹闹的。

　　“学委，你国庆刷了几套题啊。”第三组后边有个女生在问隔了条走廊的学委谢秋。
　　对方抬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框：“我和朋友出去玩了，没有刷题。”
　　“哟，真的假的。”那女生不信，边说边低头往嘴巴里塞锅贴。

　　“陆筱同学你下次锅贴能不倒醋吗，班级里好大的醋味。”学委皱着眉头。
　　“醋杀菌啊，我这不是为你这个学霸之躯着想吗，你要是生病了，得少刷多少题，熬多少个夜，掉多少头发才能补回来！”

　　学委张了张嘴，转头欲转移目标说话，然而迎面就是一堆没过他头顶的试卷和参考书。
　　这阵势太大了，“江寻，你国庆应该也出去玩了吧。”他隔着书问后座的人。

　　“江寻，江寻！”
　　“别喊了，人还没来呢。”有人答他，“嘘，祥哥来了。”

　　听到的人下意识往后门一扫。
　　班主任王强祥在最后一扇窗外边看着班里所有人。

　　所有人埋头学习，人一走进来，大家仍然一副沉迷学习不可自拔的样子。

　　“祥哥，早啊！”有人打了招呼，大家这才陆陆续续抬头。
　　班主任王强祥是个东北人，教数学，人高马大性子爽朗，才三十出头，但长得比较急，看着像四十多的。

　　高一开学才一个月，一班的学生说要显他年轻都亲切地称他“祥哥”。
　　第一节就是数学课，祥哥抱着数学书进来监督班里早读，后头还带了个女生。
　　班里顿时交头接耳。

　　女生瘦瘦高高，齐耳短发，穿着高一红白校服，脸型短窄，更衬得眼睛水润润大。
　　但那校服不知道是不是小了个码，有些男生看了一眼后，意识逐渐涣散朝黑板上面的五星红旗看，默背礼义廉耻16字。

　　上个月高一新生有军训，班里所有人都晒得有些黑，孟了了此时看着底头一张张鲜活的面孔，那一张张跟她一样，有些黝黑的面庞，顿感亲切。

　　王强祥示意她介绍一下自己。

　　此前，沈娟女士特花500块请专人给孟了了设计了个开学演讲稿，力求突出她自强奋发努力向上，靠自己不靠家里的艰苦朴素人设，以便迅速打入这个以成绩看人的实验一班。

　　沈娟托了关系，花了老多钱，连班主任都还没搞清楚孟了了的成绩，校长把人带过来的时候只说是根好苗子。

　　孟了了看着下面一群人，沈娟女士激动时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又在她耳边响起，“城里人就要有城里人的亚子！”
　　她口中有所酝酿，接着掐着嗓子，柔了个度，“大家好，我叫孟了了，我来自——”

　　“报告。”前门口突然进来个男生，介绍一下被打断。

　　王强祥一看来人，抬头又看了眼钟，“江寻啊，都7点多了。”
　　“老师，我昨晚做题熬太晚了，今早又起太早做题一下没注意时间。”来人羞涩开口。
　　少年声线特别，蜜嗓带着微哑，莫名有些耳熟，孟了了转过头去，一看人，不认识。

　　站门口的男生个子很高，挡住了门口大半的光线。
　　夏季校服纽扣直扭到最上边一颗。

　　对方注意到讲台上还有个人，视线也看了过来。
　　孟了了一下看清了对方较平常人更垂一点的眼尾，细碎刘海盖过眉毛，高一校服标志性的领圈一圈艳红色称得肤色特别白净。

　　孟了了：呀，真白。

　　很久以后，孟了了才知道当时江寻看到她的第一反应是——
　　哟，原来不是昨晚夜色朦胧，黑灯瞎火，是真黑。

　　“刷题适当也要注意休息下。”王强祥回道。
　　江寻这孩子国庆前刚转来，虽然没来得急参加学校第一次月考，不过瞧着这股拼劲，把每一天都过成高考前的最后一天，稳稳班里前几的料，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一沉入学习就忘记时间。

　　“对了，孟了了，你一会就做第四排后面，这你同桌江寻，也刚转学过来，以后一起共进步。”
　　门口的新同桌给了她一个不露齿的友好微笑，36度勾唇，干净纯真善良。

　　王强祥：“去吧。”
　　孟了了：老师我还有489个字没讲了。
　　所有人已经开始为新同学的到来鼓掌了，“啪啪啪啪。”

　　新同桌很友好，入座前先问孟了了想坐里边外边。

　　但孟了了站在第四组最后一桌外边，两边桌子上铺满了各种颜色的书，什么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最后冲刺，再来两万题，熬夜到高考。
　　“里，里边吧。”她看着外侧桌子上一本摊开着写满了字的试卷，咽了口口水。
　　这是高一吧，她有点怀疑了。

　　两人坐下来，很快孟了了面前的书堆就被拢走了，被江同学一砌，堆做了一堆书山，摆在桌子正正中央的三八线上。
　　一下隔开了两人的距离，两人间仿佛隔了条银河，左边是学渣，右边是学神。

　　孟了了掏了掏书包，拿出了数的过来的几本教科书摆在桌上，书包里只剩一堆孟大福给她买的零食，她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新同桌仿佛看出了她的捉襟见肘，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指了指中间这堆快要看不到对方的书山，边从桌子眼镜盒拿出副黑色细边框的眼镜戴上。

　　“孟同学，不用客气，有参考书一起做。”
　　说完递给了她最上头一本书。

　　江寻同学戴上眼镜更显文质彬彬，说话的时候双眼注视着她。
　　孟了了近了才发现对方眼仁很黑，上下睫毛又密又长。

　　对方拿书的手又往前伸了伸，孟了了赶紧接过，一看封面，《离高考还有1000天》。

　　“一起努力，多做一套题，我们的距离就更近一步。”
　　对方话语真诚，说着从最上面又拿走了两本书，“看，我们又近了3CM。”
　　3CM，《最后50道压轴题》的厚度。

　　孟了了假做腼腆的笑笑。
　　新同桌好像是个学神，乖中带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她有点慌。

　　早自习，班主任王强祥在上面洋洋洒洒讲了十来分钟就让大家自己看书。

　　前面学委转过头还没死心，想接着早上的话题：“江寻，你国庆应该也出去玩了吧。”
　　江寻的声音隔着桌上厚厚的书本传过去，“你怎么可以那么想我呢学委，我昨天还来学校晚自习了。”

　　学委神情一紧，问的小心翼翼：“那你刷了几套。”
　　“也就九十套吧，我有点记不清了。”

　　看来自己还是刷少了！学委转身立马也投入了知识的海洋。
　　没耳聋的孟了了：妈呀，一中好恐怖！

　　她往书包里伸了伸，她前面是个小女生，右边是一堆书墙，左边靠墙，后面没人。

　　此地，实乃桃花源。
　　她手在书包里，摸了摸，捏了捏，悄咪咪捏出根芝士棒。
　　稍微弯了弯身子，靠近墙角，一口气全扒拉进嘴里。
　　哎呀，赶紧吃点东西压压惊。

　　另半张桌子上风景不同。
　　摊着张试卷，桌子三面围着书堆。
　　桌子上，支着半截手臂，一只签字笔灵活的在一双白皙修长的指尖转了一圈，最后突然被扣在了桌子上。
　　顿了几秒，那手往面前的一堆书里一抽。

　　抽出一本《高考，放马过来》。
　　手指翻开了第一页，只见序页上用签字笔手写了一行字“伪学神的装逼技巧总结”。

　　翻到最后一次下笔处，正要动笔。

　　旁边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嗦嗦身。
　　江寻单脚在地上支了下，凳子往后翘，身旁墙角里有人拱成了毛球一团，侧面嘴巴鼓动。

　　很快一个“毛球”速写就被记录成册。

　　第三节课课间的时候，班里发了张表下来，是张资料调查表。
　　上面要写清家庭住址父母工作，每个班都要填。

　　孟了了填那表的时候，纠结了好久，他爸孟大福要写孟氏猪肉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吗？
　　她妈沈娟，嗯……好像一天到晚打牌打麻将啊。

　　资料表写完后是从后往前传上去的，不少同学都会看到。
　　最后孟了了秉承着低调做人，在调查表上写了个……父不详，母不详。
　　地址倒是写清楚了：齐堂镇孟家村养猪场。

　　再具体点她就没写了，因为孟家村养猪场已经被孟大福承包了，集中化管理，注册了地址，地图上都能搜到。

　　但中午的时候，班级群突然炸了。
　　一班除了有个包括各科老师在内的49人总群外，私底下还有个只有学生的匿名群，这会除了孟了了都加了。

　　里头直接炸开了锅。
　　[诶诶诶，你们知道吗，新来的那个孟了了同学太苦了！]
　　[知道知道，刚刚班长他们去隔壁间整理那个资料表哦，潸然泪下。]
　　[这苦命的孩子，是怎么度过的这些年那！]
　　群里有人发了个：？？
　　[别问，问就是太惨，别说，说就是流泪。]

　　[瞧那细胳膊细腿，黑黑的脸，一定吃了不少苦。]
　　[我为我一开始看到孟了了同学觉得她乡她土道歉，我不知道她有这样一段身世。]
　　[别说了，让我们为她的中饭集资，献出一份爱。]
　　[这可怜的孩子一定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啃干馒头，一半中午，一半晚上。]

　　[可是，我好像看到她穿了耐克……]有人终于憋不住了。
　　不过立马被群起而攻之，
　　[你懂什么，那一看就是冒牌，我家就是生产冒牌耐克的，一看就比我家的货还次。]
　　[？？？]

　　群里有些后来的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一看这阵势，差不多都明白了。

　　一中吃饭不在学校吃，要自己出校门。
　　孟了了第五节下课的时候，表妹发了短信说她们先下课就先去吃饭了，孟了了还想着自己应付下就行了。

　　可没想到啊，居然收到了好多同学的邀约。
　　她，也太受欢迎了吧。
　　可是……她零食已经饱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