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质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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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要找机会批评她就意味着得和她见面，但他还没有想好该抱着怎样的态度出现在她眼前……她会不会觉得不耐烦，甚至怪他多管闲事？
总之，还是先替她把当下的事遮掩过去。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将注意力从那个可恶的女人身上拉回，叶尔珈德即刻洞察了艾古斯都发言的意图。
探听天命者过往一事往小了说可以是顺应民众期待搞搞美化领袖形象的官方宣传，往大了说，尤其针对第一个提出此议的人，就有以下犯上刺探机密的嫌疑。
艾古斯都肯定是不愿意出来扛雷的，所以将责任推给宣传班。实际上，之前天命者明明看到了为他编纂个人传记的提案却一直置之不理，已足以说明他对此事的冷淡。
艾古斯都不可能不清楚。但他依然装作不知，选在此时旧事重提，一定要得到天命者正面回复。偏偏以他如今阵营三号人物的身份，在有关领袖之事上愈发审慎处理、专程前来请示意见——事态发展合情合理，赤诚之心可歌可泣。叶尔珈德不仅挑不出他的错，反而从此以后更要倚重这位忠心下属才对。
他一定是发现什么了，所以才能说出这番极其具有指向性的话。“没有真实可靠过往的人绝不会是真实可靠的人”，叶尔珈德确信对方作此发言才不是出于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的目标很明确，直击判据。
不愧是被自己视作半个启蒙老师的人，叶尔珈德心想，人生道路上所有曾对他有所助益的“老师”，譬如奥黛，譬如艾古斯都……他们身上总有一些东西令他深深欣赏，与此同时却也有无法分割的另一些东西，让他无比痛恨……
人类具有迷失于庞大混沌的本性，所以在一群盲信盲从神统权威的愚民中，艾古斯都的清醒就显得尤为可贵，他能够理智地、眼光独到地恪守己身立场思考问题，而不被置身群体的乱流轻易支配，这正是叶尔珈德看好他在天命者死后继任为人类阵营核心人物的原因之一，因为“造神者不必信神”，成为偶像者，同理。
但现在，叶尔珈德宁愿他不要如此敏锐。毕竟，要忽悠他，可比忽悠绝大部分边地人难多了。
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允许奥黛的身份有暴露于艾古斯都视线的一丝可能的。关键是要怎么说，才能绕得远远的不让对方联想到“魔女”呢？
叶尔珈德在考虑如何将对方的猜疑转为己用，引导至于他而言最有力的方向。
和聪明人谈话的好处在于，只要说点模棱两可的话，他们便会极力发挥想象自己脑补出许多。倘若能适当加以利用，即可造成某些良好误解，掩盖住暧昧的真相。
需要斟酌的是对方目前所掌握的信息究竟到了哪一步，这将直接决定他能采取的回应方案。多说或少说一分，都会引起对方警觉，所以他完全不可以犯错。
所以，艾古斯都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是从何处起疑的呢？
“热爱以无上赐礼为诱饵蛊惑人类少年”的魔女的传说在北地并不隐秘，叶尔珈德相信艾古斯都一定听过；只是他向来也对边地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嗤之以鼻，所以大概没真的听进去。
……没真的听进去，也是听过。
不朽之神座即可对应传说里魔女的无上赐礼，那股象征毁灭的强大力量起于至暗，气息虽谈不上邪恶，却也并不符合人们通常对“光明”的定义——尤其在教廷那个一眼看去挺能唬人的“神赐太阳”对比下，叶尔珈德感觉己方被活生生衬托成了反派；至于相貌俊美的人类青年（就算其他人看不清自己的脸吧，但叶尔珈德同样可以认定，天命者在民众眼中的形象是十分英俊的，嗯），与拥有蛊惑人心力量及非人美貌的魔女更不用说，太容易同自己和奥黛联系起来了。
那个家伙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低调，每次登场的方式都拉风无比，一看就不是人；那个家伙也从来不掩饰与自己的亲密关系，即使要在人前维持着禁欲人设，也恨不得全革命军每个兵都知道她和他是一对……
想到这里，叶尔珈德简直不再怀疑：倘若自己不从中阻挠，刻意误导艾古斯都，那对方完全猜出奥黛的身份也就指日可待。
他必须将怀疑的种子扼杀于今日。因为叶尔珈德深知，如果说自己还有那么点扮为正直者的可能——至少到现在为止天命者依旧高踞神坛人设不崩，便是证明——但奥黛……她告别曾为人类的过去已经太久太久，现在的她甚至轻视而后肆意玩弄人类，无序与混乱就是她的本性，她永远没法真正伪装成人类喜欢的样子。
哪怕假借圣子之名赢得暂时美誉，然而一旦深入人类之中，天长日久，总会崩盘。
看吧，他将她保护在众人视线之外隔绝接触是多么有先见之明的举动，偏偏当事人不领情。现在好了，玩脱了吧，不行不行，一定要跟她讲，以后她得听他的……
天命者面容隐于勘不破的虚妄背后，无法从对方神态中获取任何反馈信息，让艾古斯都有种他比往日沉默得更久的错觉。
他沉默不言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自己正面对的是一位深浅难测的领袖，所以也只有在面对他之时，艾古斯都才会成为一个难以忍耐沉默的人。他微微低下头，轻声提醒：“大人？”
多谢他提醒，叶尔珈德已经想好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将注意力从魔女身上移走了。
“在我降世的那一刻，不曾向你们宣告名号。”他慢慢说道，“我没有过往，也没有名字。”
艾古斯都看起来不太理解的样子，但他清楚，这只是他的伪装。等对方又将那句“无名乃是英雄谦辞”重复了一遍，叶尔珈德方才意味深长继续道：
“这确非我之谦辞，希尔德。”天命者的声音很冷，也很轻，落在人耳中犹如遮蔽他面容的幽深雾气一般虚无，“唯独凡人才有过往。超凡者……不会有。”
天命者高高在上，从来不会过于急迫地向凡人解释什么。越在这个时候越不能表现反常，因此只说了短短一句，叶尔珈德便矜持地停下来，等艾古斯都开口。
果然，对方小心翼翼问：“大人，您的意思是？”
他才不会直白回答对方所问。
“在废墟中醒来的时候，上神交付了我使命。”顿了顿，天命者又道，“他是我的‘父亲’。你也可以理解为，是似我而非我的另一种存在。”
叶尔珈德这番话明显超出了凡人所能迅速理解消化的范畴。于是他满意地看见，艾古斯都永远四平八稳的脸上浮起某种名为茫然的情绪，继而转为惊愕。
高坐上首神座往下望去，叶尔珈德心情愉快地欣赏着对方瞬间的神态龟裂，假面破碎。这个他平日里最看重也最为之头疼的下属老是给自己和奥黛找麻烦，但考虑到往后既定的剧本发展，他必须容忍；现在，终于轮到他给对方出点脑壳疼的难题了。
“这、这真是匪夷所思——”隔了好一会儿，艾古斯都勉强憋出一句。
此前他最坏的预料，也不过是天命者及圣子力量并不出自众人所认定的正统“神明”，而源于北地传说中讲到的某个（随便哪个吧，这不重要）与神明同等强大而又非神的邪恶存在，为了造势，为了召集追随者一同对抗教廷，他们谎称自己身负神授天命。
他其实不太相信天命者是人类，所以才选择了对方号称以人类之身接受神选却从未公开真实可查的过往轨迹作为切入口。
谁知——天命者竟告知他不仅不是人，更和神灵存在某种联系？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希尔德家族自发迹以来数度兴衰起落，见证风云无数，曾以区区下列贵族身份进入元老院执掌中央大权，显赫一时，也因窥见圣殿真神之隐秘而被放逐边地，没落无闻；从繁华顶峰到零落低谷的一切，他们都看过。艾古斯都自诩作为嫡传子孙的自己一生也经历了不少大风浪，并不是没见识的人，但天命者此刻所言，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穷尽毕生所学能接受解释的范畴。
神灵，传说中无所不在的神灵，它们不都是远离人类世界的无法触及的存在吗？它们应该模糊，应该虚无，应该接近因果本质与凡俗人类背道而驰，怎么可能像端坐于他眼前、体温与一般人无异的天命者一样——如此真实地降临人世？
而最不可置信之处在于：天命者，这个他虽偶有质疑却也认定绝不可能说谎的男人，居然说出了这样一番堪称可笑的话。
不，不对，艾古斯都恍然，他为什么会认定“天命者永不说谎”，毕竟他从来都不曾做他忠实的信奉者，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质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