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小姐和鳄鱼先生》郑好

27、新年

　　周知的寒假开始了，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下来，她反而有些不适应。

　　她报了两个短期辅导班，一个加固班，一个预习班，一个在年前一个在年后，都是一周的时间。

　　她又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会接到顾阳或者崔藻藻的电话，两个人都呱啦呱啦的说个没完，吵的她耳朵疼。

　　唯一有波澜的一件事是陶芸带着钱进林来家里吃了一顿饭。

　　钱进林就是周知之前看见那个男人，岁数比陶芸大六岁，早年丧偶，独自带着一个女儿，是他们超市零售区的一个小经理。

　　那天他来的时候拎着满满两兜子的菜，一进门没说几句话就钻进了厨房，不长的时间的就弄了一桌子菜。

　　周知坐在桌子前，看着满满的一桌子的色香味俱全的鸡鸭鱼肉，有些发愣。

　　“周知，吃啊。”钱进林脸上带着真诚和腼腆，跟她说话时甚至还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长得憨厚老实，绝对称不上好看，皮肤黝黑，眼睛小小的，甚至……有些丑。

　　周知瞅瞅坐在旁边的陶芸，心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陶芸这是被道貌岸然的周庆良害弄的害怕了，所以现在看钱进林这种类型的十分顺眼。

　　一顿饭吃的不算太活跃，钱进林不太说话，周知也不是活泼的性子，但她吃的很饱，钱进林做的饭的却很好吃。

　　饭后钱进林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将所有的碗都刷了出来，并且上上下下的将全家打扫了一遍，直到把客厅的茶几都擦的能照出人影来了，才拿着所有的垃圾，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吧。”陶芸站起来，对着周知说，“你学习吧，我去送送钱叔叔。”

　　周知点点头。

　　目送两个人相偕离去，随着咚的一声关门声，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刚才的烟火之气戛然而止，周知独自一人站在窗明几净，干净的不像话的客厅，一时间有些发愣。

　　她有一些欣慰，有一些尘埃落定的开心，但也有些压制不住的……失落。

　　周知站在黄昏的客厅中想，兜兜转转，好像……又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呢。

　　“铃铃铃……”尖锐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走到电话前，心里想着准又是顾阳或者崔藻藻。

　　“喂。”

　　“……”

　　那边短暂的沉默，没有立即应答。

　　“喂？”周知疑惑，怀疑是谁的恶作剧。

　　“周知。”对面低沉的声音通过电话传了过来，像大提琴般。

　　“嗯。”周知听出了他的声音，回答，“李家谕。成绩出来了吗？”

　　想想也到了出成绩的时候了。

　　“我考的怎么样？”周知问，她的手指一圈圈的绕着电话圈，努力了大半年，要说不紧张不在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你考的很好。”对方顿了顿，补充，“总分685，全市排名第4”

　　一颗石头瞬间落地，比她预料的还好，周知很开心，嘴角不禁上扬。

　　“全校第几？你呢？”

　　“我……”李家谕沉默了一会儿。

　　“我考的更好一些，周知。……总分690，全市第1。”

　　周知……

　　“不过你是全校第二名，苏瑞明683，全市第5，全校第三。”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周知的声音恢复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想了想，真心诚意的说：“你是实至名归，李家谕，恭喜你。”

　　“等等。”李家谕叫住了她，沉默了一会说：“新年快乐，周知。”

　　周知愣住，才想起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过两天就是春节了。

　　“嗯，新年快乐。”周知想了想，轻声回答，挂断了电话。

　　听到对方低低的祝福，李家谕脸上浮上笑容，他心情很好的挂掉电话，上楼的时候碰到家里的李阿姨打扫完卫生下来，阿姨还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家谕怎么了啊，这么开心！”李阿姨对着小窗台正在插花的林敏薇笑着说，“笑的跟个孩子似的，很少看他这个样子的。”

　　林敏薇放下手中的剪刀和玫瑰花，有些微讶的抬头：“是嘛？刚刚应该是和他同学打电话，估计是因为这次又考了第一。”

　　也不对，他儿子不是没考过第一，当初中考就是以市里第一的成绩升上高中，这个孩子从小就不是喜形于色的性子。

　　刚才打电话她隔的远，也没有听清。

　　“哎吆，你真是好福气啊，老公那么优秀，儿子又那么优秀，都不用让你操心的哇。前一阵的比赛也拿了金牌回来，还得了那么多奖金，小小的年纪就这么大本事。”李阿姨羡慕的说。

　　林敏薇笑笑，这倒是，这爷俩的性子几乎一模一样，有很多事情她想插手也插不上手。

　　大年夜的团圆饭，周知陶芸是和钱进林一起吃的，当时一起的还有钱进林的女儿钱朵朵。

　　陶芸和钱进林忙里忙外的时候，周知和钱朵朵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钱朵朵剪着短发，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不像钱进林，估计是随了妈妈，只是这姑娘从一进门起就臭着一张脸，钱进林让她叫人也不叫，哼的一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拽拽的跟谁欠她二百万似的。

　　周知不擅长调节气氛，但看看厨房里忙碌的陶芸，再想想自己总归大了几岁，只好硬着头皮于是率先开口。

　　“朵朵，你上几年级了？”

　　“初一。”对方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看也不看她。

　　“在哪个学校啊？”周知努努力，又问了一个问题。

　　“崇德。”钱朵朵的鼻子哼了哼，又蹦出两个字。

　　周知微讶，跟她上的一个初中。她看了看脸臭的可以的钱朵朵，到底是闭上了嘴，结束了这场单方面意愿的“谈话”。

　　对方明显讨厌你，就不要找无趣。况且周知也不是那种拿热脸贴冷屁股的性格。

　　年夜饭很丰盛，伴随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电视里的热闹的春晚，倒真显出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的样子，如果忽视钱朵朵那张臭脸的话。

　　不过钱朵朵倒也是一视同仁，跟周知说话从鼻子里哼。

　　陶芸给她夹菜，她连个谢谢阿姨也不说，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钱进林生气的放下碗，批评她没礼貌，她理都不理，翻着大白眼更大声的哼了一声。

　　周知无语，而且她现在严重怀疑这个孩子有鼻炎。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完饭，饭后陶芸和钱进林两人分别掏出两个红包，先后递给他们。

　　钱朵朵面无表情的结果陶芸的红包，人也不叫，看也不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揣进了兜里。

　　周知却推却着钱进林的红包：“叔叔，我都这么大了，就不用了。”

　　“多大也是大人眼中的孩子。”钱进林一把红包塞给她：“别客气，周知！”

　　旁边的钱朵朵听到了，却然回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紧紧的上上下下的瞅着周知。

　　“你叫周知？”钱朵朵皱着眉头问她。

　　周知迷茫的点点头。

　　“你再说一遍，你叫周知？”

　　“众所周知的周知？！”钱朵朵凑的更紧了，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甚至拿鼻子凑近闻了闻。

　　周知……

　　“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不是崇德毕业，初中时得过全国心算金奖，崇德的心算快算社团第一届社长，然后你的照片就挂在行果楼二楼走廊里的第五个？”

　　“好像……是吧。”照片挂在第几个她还真没有去数。

　　“哇！大神啊！”钱朵朵哇的一声大叫着，八抓鱼一样的抱住周知，死死的不放开，“大神，你给我签个名吧！！！”

　　周知……

　　陶芸……

　　钱进林……

　　“老天爷啊，这个天仙一样的大神要成为……我姐姐啦？！哈哈哈，我要是回学校告诉林效那帮狗子，他们肯定得吓掉狗牙，哈哈哈，老钱，干得漂亮！这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事，就是给我找了一个陶芸阿姨这么温柔的后妈，顺带给我了一位天仙一样漂亮的姐姐，哈哈哈！”

　　陶芸和周知面面相觑……

　　她好像完全忘了，就在五分钟之前，她拿鼻子哼她温柔的陶芸阿姨和天仙姐姐的事情了。

　　……

　　钱进林连拖带拽的拉着钱朵朵走了，临走一个劲的给陶芸和周知道歉，一副很丢脸的样子。

　　“周知，有个事情我要和你商量。”陶芸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示意她坐下，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周知依言坐在她的对面，等着她说话。

　　“那个……年后我打算和你钱叔叔把事情办了，就领个证，叫亲戚凑一桌吃个饭。”说到这里陶芸有些不好意思。

　　周知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突然想起了周庆良再婚时那极尽奢华的排场，一时间有些唏嘘。

　　“你长大了，要离开家上学上大学工作，早晚都有自己的家庭，我会越来越老，身边得有个伴儿。” 陶芸感叹，眼中有着无可奈何的苍凉，许是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心生荒唐。

　　“我知道的，我同意的。”

　　“还有一个事儿。”陶芸不自然的搓搓手。

　　“婚后，我要搬到你钱叔叔家去……你钱叔叔家面积不大……只有两个卧室。”

　　周知反应了半响，才明白陶芸话里的意思，她愣了一下，连忙说。

　　“没有关系的，我平时都住校，所以一个人没有关系的。”

　　“本来咱家面积大，我想让你钱叔叔和朵朵搬过来，可是你钱叔叔不肯，怕你不方便也怕你有顾虑，想来想去，我也觉得搬过来不太好，周知，这套房子，最后是要给你的。”

　　周知一时间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了，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微微的不适应。

　　“妈，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只要和钱叔叔能过的幸福，我就会很开心。”周知抬起脸来，真诚的说。

　　零点到了，外名的鞭炮噼里啪啦的此起彼伏，各种烟花也在空中闪现，陶芸在忽明忽暗中注视着自己的亭亭玉立的女儿，是什么时候，那个坐在她自行车后座叽叽喳喳唱歌的小姑娘已经长的这么大了呢？她好像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这个孩子开心的笑了，而且当初那个在她怀里撒娇的孩子现在也好像跟她无话可说了，她有什么朋友，她喜欢什么东西，她这个做母亲的好想对她一无所知了。

　　这个孩子离她是越来越远了，陶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