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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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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明日很久没有再管江湖上的事情,线人也暂时停止了工作。只是没想到这一停手,出了大岔子。上官燕终究没能躲过死劫,自戕一证清白。这次直刺心脏,了无生息。生伯也被半天月逼迫服下剧毒,奄奄一息。
受古木天托付,他不得不再度出山去救这些人。真的好累啊。好想袖手天下,浪迹天涯,不问是非恩怨。如今那个身份是他父亲的人做事越来越过分,他已经失去了希望,不再渴求这些原本不属于他的亲情。
一个人心神恍惚,再聪明绝顶也难免遭人暗算。在救上官燕的过程中,他陡然发现之前给生伯用的冰蚕有毒,但已然来不及,毒气攻心的他拼命护住了鬼见愁和女神龙的安全,自己却回天乏术。
看来那墓穴造得真是时候啊。上官燕的死劫有他挡着,他自己的死劫呢?只能独自承受。有时候真不明白对这个无情的世界有什么好留恋的,为什么自己非要下山来证明能力,让欧阳飞鹰对自己刮目相看。如今他确实视自己为左膀右臂,但这仅仅是因为自己有利用价值!
弄月啊弄月,我终究是小瞧了你。冰蚕不过离开我视线半刻,你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了毒。知道我救人无暇自救,而且必会牺牲自己,看准了这个时机一击致命。
我以为那夜我们促膝长谈,已经是彼此的知音,没想到你防我防成这样,非要置我于死地。看来之前是我想多了,我居然会以为你对我有别的意思---果然只是你麻痹敌方的对策招数啊。自始至终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可敬又可怕的对手,必须杀之而后快。
是我愚钝,是我心软。我忘了你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那种地方本就只有你死我活,尔虞我诈,哪来什么伯牙子期,管仲鲍叔牙。
罢了罢了,我欧阳明日死在平生唯一一个看得上的对手手里,死而无憾。只求你到时候别忘了来我坟前祭奠一番。孔明已死,不用你感叹既生瑜何生亮了。
。。。
春风得意宫。
“风儿,你做什么?你伤势还没好,快躺下!”
“娘,飘渺宫主做了什么?!她敢冒充我下毒,我要她的命!”
“这都是教主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明日--赛华佗他怎么样了,您快告诉我他怎么了!有没有事啊?”
“他---唉。生死有命,风儿你节哀吧,他毕竟是我们的敌人啊。”
“你---你说什么?!”
司马凌风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地疼,那夜庭院畅谈的温馨场景犹在眼前,他笑得那么美,那么灿烂,褪去所有忧伤孤寂,唯余知己之情。那时候月色朦胧,暗香浮动,他真的很想低头轻轻吻那雪白额间流华朱砂,吻那美人梅一般粉嫩红润的朱唇。那是他最爱的人,视若珍宝,柔擎心尖,生怕吐息重一些会吹乱他鬓发,呵护至此。
“他死了!他给自己造好了坟墓,他早就知道自己躲不过死劫的!赛华佗未卜先知,也一定希望你不要太难过,风儿,你的命还是他救的,你要珍惜啊!”
“他死了---不,不可能,他没有死!!”
弄月喉间腥甜翻涌,终于“噗”的一声,狂呕鲜血。白衣一片深红。
无忧宫主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点了他睡穴。
七日后。
弄月公子站在欧阳明日之墓前。高易山怒不可遏,“你这个恶棍,害死了我家爷,现在还好意思过来侮辱他安息之地!我跟你拼了!”
弄月没有躲闪,任由那一击重锤打在自己身上。
嘴角缓缓淌出鲜血。
高易山吃了一惊。因为欧阳明日死前吩咐过,如果弄月来祭拜,不要阻拦,让他进去。因为坟前的阵法无人可破,如果存在这样一个有能力的人,那一定是弄月。
“你为什么不躲?”
“我心甘情愿,受你一掌,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弄月一向随意轻佻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从他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刻,易山就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同。弄月好像整个人被抽干了魂魄,只留一具躯体,浑身笼罩着浓郁的悲怆。
“保护他?难道不是你下的毒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害他---我宁愿自己死掉来换他!”
弄月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得咳嗽起来,手捂住嘴唇,有血丝从指间渗出。
他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之前,他不是还在棋谱上下毒,用无毒之毒的茶来考他吗。
又有什么资格怪别人误会他。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人啊。
他舍得伤害他来激得人到春风得意宫,只为求人看自己一眼;他舍得用上官燕的事情刺激他怒火中烧,只为那人看清自己的感情---他一直在利用,算计,掌控---把人放在股掌之间玩弄,现在人真的被害死了---他却在这里兔死狐悲,心痛如绞---
可笑,可笑!
如果死的人是他该多好--就不会这么痛苦,这么自责,这么度日如年---
赛华佗,江湖传闻你活死人肉白骨,你怎么会救不了自己,怎么会救不了自己---
你是神,是佛,是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荣耀---你是我此生眷恋仰慕的光明所在,就像天上的太阳,君之前,君之后,万古如长夜---
你怎会死!
往事幕幕闪现,电光石火间历尽百劫千难,轮回万年,司马凌风再也承受不起,踉跄几步往前栽倒,匍匐在地。
“公子!”
高易山没想到他会伤心欲绝至此,看起来不像是假的,联想到他与欧阳明日幼时的往来,暗自嗟叹,大概自己是误解他冤枉他了,他是很在意爷的那个人啊!
“我告诉你解法---你扶我--进去--”
“好!”
墓室里孔明灯长明。棺木中人宛若雕塑,栩栩如生,依旧美得风华绝代,过度苍白的面色衬着朱砂妖冶,比平时更加动人心魄。
“对不起--对不起--”
司马凌风跪倒在棺木边,终于泣不成声,刚才在高易山面前已经支撑到了极限,此刻无人的地方与他独处,再也不想遮掩任何情绪。
“明日,你要等我,黄泉路上,我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的--”
他抚摸那人秾丽如墨画的眉,密垂如蝶翼的睫,清泪滴滴落在他额间,顺着绝美的轮廓滑落,“等我查清身世,报得家仇,我就下来陪你---这一次,凌风永不失约!”
泪水浸湿了欧阳明日的衣襟。
弄月忽然发现月白色的衣襟上渐渐显出紫色的字体,一笔一画,是最严谨端正的颜氏楷书。
“与其痛失对手,不如添油燃灯。”
弄月呆住。许久才回过神来。
好你个欧阳明日,你耍我!
你明知道我会来祭你,故意设了这么大一个圈套等着我钻!你算准了自己本命星不灭,不会真正死掉!
真是该死,我只顾着伤心,居然忘记观星象---
你这个老奸巨猾的小狐狸,看醒了以后我怎么罚你!
颤颤巍巍站起来,刚才伤心过度都有些走路困难。缓缓将一旁的灯油倾注到七星孔明灯里面,只见微弱的光芒突然璀璨耀眼,大放异彩,如同天际流星雨,整个墓穴亮如白昼。
光芒聚拢到那人略显黯淡的朱砂痣上,瞬间鲜艳夺目,如牡丹倾国倾城,美人蕉妖娆殊丽。
久阖的眼眸慢慢睁开,睫毛如扇,揭开那人神秘的面纱,露出最美丽动人的一双凤目,秋水映空,静影沉璧。
见到意料之中的人儿,欧阳明日绽开了平生最真心的一个笑。人面桃花,春风十里。
“你醒啦。”
弄月俯下身,用最温柔的姿态动作将他轻轻扶起,仿佛吻醒白雪公主的王子,唤醒睡美人的储君。眉目间是似水深情,盈盈可掬,潋滟可触。
“多谢弄月公子手下留情,此恩德,赛华佗必报。”
“我救你,并非图你的回报。”
“弄月公子不愿失去对手,赛华佗亦然。”
欧阳明日迎上他灼灼目光,并不避讳,笑颜如朝霞晨曦,“就让我为你把龙魂刀伤治好吧。”
“你才复生,不宜劳累。”
他用手抚摸爱人顺滑晶亮的乌发,描摹他珠玉般的面容,“你可知,你让我流尽了此生眼泪。从前家破人亡我没有哭,我娘生我气,我跑出来那次,眼泪含在眼眶里,如今为了你,当真肝肠寸断,泪灌愁海,至死方休。”
“对不起---”
欧阳明日低下头,“我不该误会你---当时也是太气太恨,伤心绝望了---现在想来,下毒害我的人绝不可能是你---是我对你不够信任--”
“傻瓜,说这些做什么,我只恨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这么大苦,鬼门关走了一趟,身子不知道得多亏损---”
“我害你难过了--你怎么样,看起来憔悴了好多--”
他抬起头来,注意到弄月袖口的血痕,“你咯血了---你的旧伤复发了---都是我---”
墨眉深深凝起,清澈如镜的目光渐渐模糊,水色氤氲。
“哭什么,我刚好起来,你倒哭上了。”
弄月笑嗔了一句,怜惜又宠爱地吻上他眼睫,吮去晶莹泪珠,他不再抗拒,而是迎合着伏进他怀中,紧紧依偎着他,那陌生又熟悉的温度,暖意盈满自己僵冷的躯体,仿佛隆冬过去,春回大地。
“明日,我爱你。”
郑重庄严又深情的话语,道了便是一生相守相护。
“我也是。”
他抱紧他腰间,主动献上芳唇,终于交颈缠绵拥吻。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