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戏》九亭云

8、异香

　　阿钰走后一炷香左右，柳氏便醒了过来，对昏睡中发生过的事全然不觉。桑茹抱着柳氏哭了好一阵子，又絮絮的说起关于阿钰的事。

　　卫述向桑大再次嘱咐三日后在丞阳河集合的事，叮嘱他们一定要在午时前到达。午时三刻阳气最盛，阴气即时消散，是镇压水鬼的好时刻，再加上和山村都是平民，未免受厉鬼所伤，卫述只能在这些事上面安排妥当。

　　叮嘱完毕，卫述携姜絮离去，不再打扰他们一家子团聚。

　　“卫、卫先生......等等......”桑茹怀里抱着什么朝卫述他们跑去。

　　“这......这是我娘......说给你们的......”桑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把一包种子拿给卫述，“这是绿豆种子，寻个肥沃的地儿栽上去就好了，我们家今年稻子长得好，待有收成，再给卫先生送去。”

　　卫述大大方方的接了，笑说:“这豆子我就当做是报酬了，至于稻子，无功不受禄。好了，快回去吧，你娘还在等你呢，你阿絮姐姐也在等我。”

　　“等我去挨骂。”卫述低声说，冲桑茹吐了吐舌头后转身向马车走去，那背影颇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意味。

　　果然，一进马车就见到姜絮冷冷的瞪着他，卫述立马就焉了。

　　“一炷香？”姜絮说。

　　“三日后？”姜絮的神色更冷。

　　“我记得你在入梦前答应过我 ，了了这宗，你这个月就不出门了。”

　　姜絮对其他事情的感觉不会太深，关于卫述的事却很在意，特别是关乎他身体的。

　　卫述小心翼翼的把那布袋种子放到姜絮膝上，见姜絮神色缓和了些，他才慢慢挪到姜絮身侧，软声说：“我掂量过的，现在的我灵力甚低，那些厉害的我也打不过，何必自寻死路。但阿钰这宗不一样，都是群可怜的小水鬼，费不了我多少力。那丞阳河下不知道有多少具尸体，和山村的村民靠这条河为生，若阴气过剩，和山村的人迟早会变成活死人。”

　　“你忍心看到桑茹变成木头人吗？”卫述捏了捏姜絮的手，“还有那永安山庄的事，那道士跟我一样，是个半桶水的，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假货，炼制活傀儡的方法简直是瞎说八道，我虽然想管，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放心。”

　　“永安山庄在搞什么名堂你弄请了没？”姜絮虽然不愿意让卫述去管这件事，却对永安山庄很感兴趣。

　　卫述回想了永安山庄的布局以及那群道士的布阵，说：“我跟着阿钰走过一遍永安山庄，内里蹊跷得很。乾为纯阴，坤为纯阳，阴阳倒置，至阴至邪，不像是住宅，倒像是......养尸场，一座巨大的养尸场。”

　　“按那群道士的功力来说，压不住这个阵，怕是布阵之人另有其人。”姜絮推测。

　　“厉鬼、活傀儡一个都没炼成，糟践人命的本事倒是不小。”卫述讽刺，“回去之后我放点消息到仇清观，让他们查去吧。”

　　仇清观是如今声势最为浩大的傀儡观，门生遍布天下，常替寻常百姓收服恶鬼，不问报酬，在民间有很好的口碑。民间以活人炼制傀儡的消息，若是让仇清观的人知道了，定然会引得他们追踪。

　　卫述和姜絮各怀心思，没再说话，马车缓缓朝浅溪山山脚行去。

　　自桑家出来已是亥时，除却几声蝉鸣，山间静谧得很。突闻几声马鸣，姜絮掀开帘子看到不远处有一人影，看不清模样，也分不清是男是女。姜絮心生疑惑，浅溪山鲜有人至，见那人有朝他们走来的趋势，姜絮立即驱使木马加快速度离开。

　　人影渐渐隐于山间。

　　以他们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而卫述还在闭目沉思永安山庄的事，没有留意到马车外的声响。

　　三日后，桑大等人准时在丞阳河边等候，十余个体质壮硕的壮汉打着赤膊蹲守在岸边，身旁还放着不少麻绳镰刀。卫述一下车就被这场面震惊到了，他愣愣的掀开帘子又放下，确定他没走错地方，才开口：“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桑大疑惑：“不是先生要我找些健壮的汉子好下水吗？”

　　饶是姜絮，也不觉嘴角抽搐。

　　卫述无奈笑说：“我要他们下水干嘛？搞不好还会被缠上，我是要找阳气重的壮汉来压阵抬尸，下水的事教给傀儡做。”

　　卫述招来几个壮汉，将马车上的傀儡一并搬下，卫述一共到来家中傀儡七具，皆是身高不足三尺的孩童模样。

　　卫述安置傀儡，姜絮布阵。

　　姜絮手执一金色玄阴铃，铃铛在靠近丞阳河时开始晃动发出声响，姜絮三步一停，插上布阵所用九霄旗，再以九鼎悬丝相连。只见姜絮在河畔一杂草丛生处停下，玄阴铃顿时发出剧烈声响，姜絮知晓这是卦眼所在，卫述取一傀儡并九霄旗立于此处，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午时三刻，阳气最盛的时候，便可以开始。

　　午间太阳正盛，卫述牵起姜絮走到树下遮阳，“你歇着吧，万一有变我再叫你。”

　　那群壮汉已按卫述的要求放置好七具木偶，见到卫述夫妻在树下耳鬓厮磨，一个叫成田的汉子喊道：“这日头毒得很，卫先生和夫人不如到屋里避避，等到了时间我再去喊你们。”

　　“不用，你们也过来吧。”卫述把那群汉子招呼了过来，一大帮子围在树下，闲着也是无聊，就用人开始问起了丞阳河的事。

　　卫述把姜絮挡在身后，自己则蹲下来和这帮男人讲起了故事，语气夸张：“你们有见过淹死的人吗？常人死后尸首葬到土里，肉身逐渐腐烂只剩白骨。这淹死的就大有不同了，你们可得当心，我第一次见的时候，整整一天吃不下饭喝不了水。”

　　众人好奇：“这尸体有什么蹊跷？”

　　卫述凑近他们，幽幽开口：“活人溺死，尸体浸泡在水里会浮肿，虽然肉身也会腐烂，但泡在水里会导致尸体比生前大上两三倍，你戳一戳它，那肉会凹进去，浮不上来，还有被泡得软烂的，一捞上来就散了。还有还有，泡在水里的尸首奇臭无比。”

　　见到这群体格壮硕的汉子微微颤抖害怕的模样，卫述心情大好，正欲再讲下去，铃铛声响，他立即收起玩乐的心情，沉声说：“后退。”

　　卫述双手结印，插在岸上的九霄旗随即抽出，铃铛颤动，丞阳河河面顿时浮出阵图，隐隐有凄厉喊声从河中飘出。

　　姜絮起身走至小傀儡处，她只是轻轻的摸了摸小傀儡的脑袋，七具傀儡瞬间起身，发出孩童般咯咯的笑声，再一动作，只见七具傀儡同时起身入水，本飘在岸上的九霄旗在小傀儡入水后随之插入水中，旗根在水中，旗身浮于岸，缓缓转动。卫述布阵完毕，从姜絮手中接过悬丝，十指游动，不一会儿，就有一具小傀儡从水中涌出，带着一团被水草缠绕住的东西。

　　成田等人虽被卫述的描述吓到，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凑过去看。姜絮倒是习以为常，正准备徒手扒开那团水草看清尸首的模样，成田觉得总不好叫一个女子去弄这些，便壮着胆子说：“卫娘子，让我们来吧。”

　　成田说罢，便拿着镰刀划开那团水草，他已做好心理准备看到一团模糊不清的玩意。成田屏住呼吸，深吸一口西，扒开水草，却没有看到想象中模糊不清的尸首，也没有闻到奇臭无比的意味。旁人被成田的反应惊到，好奇的凑过去看，不禁惊叹出声——

　　那是一具二八少女的尸首，尸身完好，少女双眸紧闭，除却肤色苍白，竟似睡着了一般。成田众人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清香，似木兰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