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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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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端端窝在川菜馆露台临街的位置上,视野很好,四月的城,淡淡的绿笼着露台。
露台的花盆里积着薄薄的一层杨絮。
一到饭点这个叫肆姑娘馆的川菜馆就挤满食客。端端趴在露台的扶手上,看下面的行人。
北京春脖子短,四月都能窥见夏天的影子,下午五点热气还没散。
端端刚洗过澡,头发湿哒哒的,摸出手机给白月斜去了个电话。
“端端,出差回来了?”白月斜从工位站起来,走到茶水间。
“嗯,老白,明天我去取猫啊。”端端拿起杯子吹了吹杯子里漂浮的茶叶,美滋滋地呷了一口。
白月斜倒了杯咖啡。“成,明儿礼拜六,正好413聚一聚,你也来。”
“好啊,地址回头发我,不说了,淼淼来了,挂了啊。”
白月斜还没来及应一声,手机里就传来嘟嘟的声音,端端那边听着热闹,淼淼的大嗓门听得清清楚楚。
淼淼从楼下上来,就看见端端挂了电话,拉开一把椅子,坐在端端身边,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什么新疆大盘鸡有多好吃,什么维族姑娘好不好看,杂七杂八一股脑问,陈端端茶刚喝一口,开始忽悠淼淼。
淼淼支着脑袋,听得笑,没等端端结束,肆姨在楼下喊淼淼下来传菜,淼淼又不情不愿地蹬蹬跑下楼去。
肆姑娘馆的老板已经不是姑娘了,六十岁的四川老太太做的一手好川菜,肆姑娘是老板年轻的诨名,人美泼辣声名远播。陈端端爱吃辣,对肆姑娘馆的川菜更是欲罢不能,从小吃到大,久而久之和老板混的极熟,亲切地叫老板肆姨,肆姨无儿无女,淼淼是她的远方侄女,来□□她的忙。
每次陈端端出差回来一定会来这里。陈端端刚从新疆出差回来,带着一身羊肉味,回家洗了个战斗澡,踩着人字拖就冲到肆姑娘馆。
露台的位置是陈端端打电话让肆姨留着的,淼淼去传菜,端端去冰箱拿了一瓶啤酒,窝在藤椅里翻手机。
没两分钟,淼淼去而复返,对端端说等会有个老板熟人来,一个人,问端端介不介意拼桌,肆姑娘馆饭点儿想找个单桌至少要等一个小时,既然是肆姨熟人,拼个桌当然行,淼淼侧着身说:“特帅,真的。”笑得不怀好意。
陈端端无奈,赶紧打发淼淼去传菜,又低头看手机。
有语音通话进来,是主编姜无艳,陈端端存的名字是催稿婆,她万分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这通电话肯定来者不善,陈端端等语音将要挂断的时候,才不疾不徐接起来。
姜无艳的怒吼长了腿似得爬进陈端端的鼓膜:“陈端端,交稿日就明天了,你丫死哪儿去了?”
陈端端换了个姿势,头枕在椅背上,看天:“真的,主编,我发誓,晚上十二点绝对发你邮箱,不发我是狗。”
姜无艳冷哼一声:“你丫做狗做的少吗?出差就三天,你给我拖成两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新疆干什么去了?你丫不要命了?你出个什么好歹我怎么跟老陈交代?”
老陈是陈端端的爹,大名鼎鼎的爹,著名的纪实摄影师陈青松,老陈常年在一线,很少着家,陈端端幼年丧母,受老陈独树一帜的价值观影响,活得独立开朗。
托老陈的福,陈端端研究生毕业顺利进入美食杂志社做记者,国内目前最有影响力的美食杂志《一餐》,是老陈至交姜无艳的产业,老陈占了一些股份,与此同时,陈端端也是一个兼职的调查记者,为一个公号做撰稿人。
此去新疆,为了《一餐》的羊肉专题也为了石棉矿调查。很多国家全面禁止石棉这种物质,然而,在新疆,有全国最大的石棉矿,石棉纤维引起的疾病屡见不鲜,关于这方面的报道却少之又少。作为老陈的女儿,陈端端有天生的社会责任感,总要有人去拉住人们的视线去关注社会问题,陈端端愿意做其中一员,老陈没有反对过。
姜无艳气的脑仁疼,陈端端和老陈一个死德性。
陈端端开始和钟无艳打哈哈:“喂?喂?咋回事儿?姐你那边信号不好?”
钟无艳被气笑:“得得得,懒得搭理你,最迟今晚,杂志等着打样呢。”
“好嘞,得令!”陈端端飞速地挂了语音。乐呵呵地喝了一口冰镇啤酒,顺手就点了根兰州。
头发还是湿乎乎的,不舒服,端端起身,探身玩儿露台栏杆上爬过来的紫藤花。
钟无艳又追了一条微信:“十二点没收到,你就卷铺盖走人!”
还配了一个气呼呼的小猪表情。
沈固西走上来的时候,看见这陈端端正恶狠狠地对着手机里的猪挥拳:“切!幼稚!”
他抿着嘴,笑了。
“端端。”
陈端端呲牙咧嘴地抬起头,看见沈固西。怔住了。
沈固西站在楼梯口的阴影里,等他走出来,夕阳照着他的脸,鼻子又在他脸上投下一块三角形的影子。
陈端端觉得自己一定对空气中的什么过敏,要不然从鼻子到眼眶,怎么那么想流泪。
不是做梦,真是,沈固西啊。
沈固西望着对面的姑娘:淡粉色帽衫,九分阔腿牛仔裤,淡蓝色人字拖,顶着一头半干的长发,没化妆,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眉眼清晰,微微下垂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右手一只男士烟,面前摆着啤酒。
沈固西皱了皱眉,终于走过去,“端端。”他又叫了一声,比六年前,叫她的时候,声音更低沉了。
陈端端不知道说什么,喉咙涩地发不出声音。
陈端端手里的烟忘了抽,直到烧到手才匆匆丢进烟灰缸里。她垂下头,心揪着疼,等喉间的酸涩感平复,抬起头,对着他笑:“师兄,好久不见呀。”露出八颗洁白的牙。
六年不见,28岁的沈固西,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鼻梁高挺,眼睫毛太长,密密的交叠着,让他的目光显得更深邃,唇边有笑涡。
沈固西盯着陈端端的脸,唇边的笑涡让陈端端有失重的感觉,又是这种笑,明明认真盯着人看却让人感到一丝痞气。
沈固西一点儿没变,除了肤色更健康一点以外,他一如既往的好看。
她站着,沈固西笑着说:“端端,坐吧,陪我吃顿饭吧。”
端端反应过来的时候,桌子前面已经摆满了菜。沈固西伸手从她面前挪走啤酒放在自己面前。
陈端端一愣:“师兄,那是我的。”
沈固西给陈端端烫了餐具,又要了一杯橙汁递给陈端端:“嗯,女孩子,还是喝点果汁比较好。”
以前在413,沈固西也这么对她说。
六年前,A大,国内最老牌的建筑学院里葬送了陈端端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恋。陈端端19岁的时候,钟教授的会议室里,她和沈固西就面对面坐着,参加实验室聚餐,沈固西同样递给她一杯橙汁,说:“女孩子,还是喝点果汁比较好。”
笑涡迷人,那个时候她心如撞鹿,她想到了一部电影的:flipped。
直到沈固西和建筑学院女神魏兮一同赴美留学,陈端端的暗恋终于戛然而止。大二陈端端转了专业,唯一联系的建筑学院同学只剩发小白月斜一人,后来沈固西结婚的消息也是白月斜说的,陈端端彻底死了心。
陈端端拿着筷子,慌忙低着头,桌上四个菜,水煮肉片,钟水饺,招牌小炒,伤心凉粉,是陈端端的最爱,此时此刻却食不知味。
陈端端吃着离自己最近的伤心凉粉。回过神的时候,伤心凉粉里的红色泡椒辣的她的舌尖生疼,陈端端心里生出一股无力感:这凉粉的名字要不要这么应景,人家良辰美眷,我孤家寡人。
默默迅速喝完一整杯橙汁还不解辣,热辣热辣的感觉一阵一阵的,陈端端埋着头不停地咽口水。
沈固西好似看出陈端端的窘迫,飞快递给他自己的冰可乐,陈端端想也没想一饮而尽,凉意浸满口腔,辣味终于消散,陈端端强迫自己抬起头,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沈固西的脸模模糊糊蒙着一层水雾。
端端想,我一定是被辣哭的。和他没有关系。
六年前,陈端端喜欢沈固西,只有白月斜知道,更早以前陈端端喜欢沈固西,只有自己知道。
沈固西高考那年,考场恰好是陈端端的班级。
高考结束,陈端端这些等待中考的学生第二天就被拎回教室上课,陈端端的座位上贴着考生的名字,恰好就是沈固西,陈端端盯着这三个字乐了,觉得这名字怎么这么像言情小说男主角呢,陈端端小心翼翼的撕下那张不到十平方厘米的纸片,加在数学书里。
沈固西三个字盘桓在她的脑海里好几天,陈端端觉得自己完了:竟然对一个名字一见钟情。
十几天后,陈端端中考结束。本来打算带着陈端端旅行的老陈,因为南方的一场突发洪水去前线了,只能留陈端端一个人在北京。老陈的工作性质陈端端一百个理解,老陈走的时候给肆姨留了一笔钱当陈端端暑假期间的伙食费,陈端端每天钻进川菜馆边上游戏厅玩的昏天黑地,乐的自在。
直到沈固西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