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冻的涅槃》刘累

25、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当娄晔一行人出现在旧金山的中国领事馆时，整座小楼里都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这十几天来，娄晔的安危下落牵动着领事馆里每一个人的心，如今安全获救，大家都觉得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
　　娄晔走进领事馆的小楼，还没看清周围的情况时，就感觉一个人冲进自己怀里把自己紧紧抱住，仔细一看，原来是曼婷，她已经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从2053年12月20日被劫持，回想这十几天来的种种遭遇，恍然隔世，娄晔心中也不禁百感交集。他搂住曼婷，安慰她，告诉她自己已经平安回来了。此时欢庆的人群中，谁也没看到羽熙带着落寞黯然的神情退出了这一团欢庆中。

　　娄晔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了，他找到曼婷，说要和她好好谈谈。曼婷心里清楚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曼婷，关于我们俩之间，我一直觉得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也一直想努力的扮演好你的男朋友的角色。我总是在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要我努力接纳你，总有一天，我会爱上你。但是我错了，努力接纳并不会产生爱情。我可以把你当朋友，当妹妹，但是就是无法把你当成爱人。我错了，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也在欺骗你。我为了逃避自己内心不敢接纳的现实，就把你作为了逃避的工具。在这件事情上，我做得并不光明。在此，我想向你诚挚地道歉！既然这是个错误，就不能让这个错误继续发展下去，否则会把我们两个都拉入到深渊里！你放心，我不会再逃避。之前我对你所做的事情，我会负责，你说让我怎样补偿你都好。只是我们之间的恋人关系就不能再继续了。只要不是让我做你的男朋友，你让我怎样补偿你都行！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补偿你的！”娄晔把自己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全说了出来，他突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本来低垂的头也抬了起来，坚定地看向曼婷。
　　曼婷一直没说话，她的沉默让娄晔的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沉默了许久后，曼婷悠悠地说道：“一直以来，我其实都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不论我怎么努力靠近，你的心，你的神都不在。如果不是出了这个事情，我真的会饮鸩止渴一样骗自己，骗自己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再一点点，你就会接纳我了，也许就会有那么一天，你会爱上我。”说道此处，曼婷忍不住有泪珠滑落。
　　“但是，不是自己的，抢来了也还是会碎，会丢失掉。因为这不是自己的东西。这世间有许多的事情可以通过努力去获取，去实现，唯独爱情，不可以。”曼婷说完无奈地摇摇头。
　　娄晔想说些什么，曼婷摆摆手说道：“你让我说完。当我想向你展开心扉的时候，却发现你对裴羽熙的特别，我不甘心，我不比她差，我好不容易会喜欢上一个人，为什么要轻易拱手让人？她是那么的特别，优秀，但是我不服气。从小到大，我凭着优秀的条件和努力奋斗的精神，想要什么，想实现什么，就没有失败过。她的出现激起了我的胜负心。我要赢过她，我要让你知道我比她强，我比她有魅力！于是我跑去和她说，你不爱她，你爱的是我，你对她只是因为罗子毅而产生的同情，她是个老女人了，她配不上你。”
　　“你怎么。。。。。。”娄晔无比震惊地看着曼婷。
　　曼婷摆摆手，让他不要打断：“是呀，我知道你在怎么想，连我自己到后来都觉得自己扭曲，丑陋！这还是那个骄傲，自信，不喜欢沾染世俗的顾曼婷吗？我自己也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了。这次看到裴羽熙不远千里来这里救你，竟然是做好了为你死的准备，却告诉我，会把你还给我。我才突然发现，之前的我是多么的自私可笑！”说到这，曼婷不禁自嘲地笑笑。
　　“我虽然把你抢到了手，可是你一直不是很开心！这一点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即便是你说你要对我负责，但也不是心甘情愿。这一天迟早要来的，我早就知道，只是一直不肯面对罢了。现在，这悬在半空的鞋子终于掉了下来，我也彻底安心了！所以，娄晔先生，我现在正式宣布，我放你自由！要宣布分手也应该是我顾曼婷来说，顾曼婷怎么可以被人甩呢？”曼婷说完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让自己眼中的泪不至于滑落。

　　娄晔有些动容，他歉然地说道：“那你还是可以向我提一些补偿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尽力补偿你的。毕竟那天晚上我对你。。。。。。。”
　　“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曼婷快速地打断了娄晔的话，她看了一眼诧异的娄晔不为所动，一咬牙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酒量不好，我在那瓶干红里混入了一些伏特加。我知道你那天是想和我提分手，可是我不要，我把你灌醉了，这样你就不能离开我了。对不起。。。。。。。”
　　娄晔一脸震惊地看向曼婷，这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以致于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沉默着，把目光远眺，透过领事馆的高墙，冬日的柔辉在远处的高楼丛林中跳跃。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享受阳光洒在身上，那份暖融融的感觉让心也变得宽和起来。
　　“曼婷，这十几天来我被关在与世隔绝的实验室里，我无法脱身，也不知道这样的囚禁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我甚至觉得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于是我困在那里，想了很多，想我的家人，朋友，同事，也想了我和你，和羽熙。当人在那样的绝境下，才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来说最珍贵的。我一直在逃避罗子毅的记忆对我的影响，害怕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可是这样的逃避却伤害了你，也伤害了羽熙。所以曼婷，我们都犯了错。”娄晔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曼婷，温和地继续说道，“但是我相信我们在经历了这些事之后都有了自己的感悟。我很高兴你今天告诉我这些。好像我们许久没有这么坦诚过了。”
　　曼婷回应娄晔的目光，两个人释然的相视一笑，似乎一切又回到他们最初最美好的时候。
　　“你今后怎么打算？”娄晔语气轻快地问道。
　　“我准备去圣彼得堡。”曼婷轻声说道。
　　“去圣彼得堡？圣彼得堡基洛夫芭蕾舞团？你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吗？”娄晔颇为意外。
　　“嗯，其实去年11月份我就收到他们的录取通知书了。但是我不甘心，我还想努力一下，也许你就会爱上我呢。”曼婷自嘲地笑笑。
　　“傻丫头，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这在芭蕾舞者来说是向往不已的艺术殿堂，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放弃呢？能拿到他们的录取通知书，这得多厉害呀！放弃了真的好可惜！”娄晔惋惜地咂嘴道。
　　“所以我没回绝他们。现在你安全回来了，我们之间也解开了结，我想我真的没有遗憾和牵挂，可以全力去追求我自己的梦想了。”曼婷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后语气不无轻快地说道。
　　“对了，你呢？你今后怎么打算？”曼婷问道。
　　“我？”娄晔沉思了一下后说道，“我会和羽熙坦诚一切，希望她能原谅我的怯懦和错误，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曼婷点点头说道：“她今天早上和她那个小叔子搭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国了，你知道吗？”
　　“什么？她走了？”娄晔大吃一惊。

　　国内，济仁医院副院长办公室。
　　罗子睿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削俊逸的男生，长途飞行加上没有倒时差就直接从机场赶到这里，娄晔本就白皙的皮肤有些苍白，神色也有着浓浓的倦意，但是他的眼睛黑亮，犹如两团燃烧炽热的黑色火焰。子睿的思绪倒回到了两天前。

　　“子睿，这次真的是多亏了你，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是根本不能把他救出来的。但是现在我事后想想，真的很后怕。因为这件事，我把你拖了进来，让你处于危险中。万一有什么好歹，我真的没法向小洁他们娘俩交代，也没办法向你哥哥和二老交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这样不管不顾了。真的不应该。”羽熙又悔又愧地说道。
　　“羽熙姐，都是一家人，你这样说就见外了。就是没有你，以娄晔和我哥的渊源，我也应该做些什么。”子睿赶紧劝解羽熙道。
　　子睿看着羽熙脸上仍有着散不去的愧疚，恳切地问道：“羽熙姐，这次我是看出来了，你和娄晔的感情很深。可是你为什么要连夜订票，赶着早班机就回来？为什么不给自己给他一个互相解释的机会？也许你们之间只是一些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羽熙轻轻地摇摇头说道：“我和他之间已经过去了。他现在的女朋友是顾小姐。我不能成为破坏别人的第三者。再说，我比他大32岁，我和他之间是不可能的。”

　　“羽熙姐。。。。。。”子睿想劝解羽熙却不知道如何说。
　　羽熙深吸一口气，点了一下头，像是给自己鼓劲似的微笑道：“现在我的所有事情已经了结了。我在云南的学生都还在等着我给他们上音乐课呢。这次出来有些久了，他们肯定想我了，我也想他们了。子睿，经历了这么多，我也有了自己对生活的领悟，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向前看，努力去寻找属于自己活下去的意义与价值，毕竟生命太脆弱，我们总要在活着的时候做些什么。对吧？”

　　子睿看着眼前的羽熙，发现她真的开始从内心变得坚强，而不是像过去那样用坚强的外壳去包裹着内心的柔弱。羽熙姐一直是自己从少年时就钦佩的人，现在更是。子睿关切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
　　“回学校！我要把这段时间落下的课给孩子们补上！”羽熙想到学生们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不由得脸上绽出一个从心头暖出来的笑容。

　　“你是说她去云南支教了？那你知道她是在云南什么地方支教？”娄晔急切地都快把脸贴到子睿眼前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是在迪庆藏区，具体哪个学校我不知道。本来羽熙姐说在那里安顿好再告诉我，但是她去了没多久，你就出事了。所以她在那边应该还是没有安顿好。我平时和她联系也只是靠邮箱留言。她说那里的网络不好，个人芯片在那里常常无法正常使用。”子睿解释道。
　　“我要去找她！”娄晔自语道。
　　“你说什么？”子睿没有听清。
　　“我说我要去云南找她！”娄晔一脸倦容也无法掩饰眼神中的憧憬，嘴角的笑容温柔而坚定。

　　娄晔背着简单的行囊，走在坐落于云南迪庆高原峡谷里的独克宗古镇上。这个古镇在2014年几乎毁于一场大火，经过40年的重建和发展，整个古镇已经重新焕发了生机，甚至比火灾前更加繁荣。现在古镇上的建筑几经翻建已经用上了修旧如旧的防火材料，再也不是当年的松木料搭建的木楞房，大约这座1400多年的古镇唯一流传到现在的就是这一径径的青石板路了。娄晔走在着有着悠久历史的古镇长街上，似乎脚下这些千年的青石向过往的旅客唱诵着这里的人们一代代的平凡却动人的故事。

　　娄晔走到古镇的尽头，顺山而上，山上的大佛寺香火鼎盛，寺里正召集了能工巧匠对寺庙进行翻新修建。娄晔看到一个民间艺人正在给寺里一堵白墙上描绘着一副美丽的藏传佛教里的警世故事，不由得看住了，与一个寺里的老喇嘛撞了满怀。娄晔赶紧施礼道歉。
　　老喇嘛看看娄晔，问道：“年轻人，来旅游？”
　　娄晔摇摇头说：“来找人。”
　　老喇嘛点点头，说道：“这样吧，我给你赐福，祝你早日找到你要找的人。”
　　娄晔赶紧双手合十，俯下身，老喇嘛念了一段《般若心经》后为娄晔披上了神圣洁白的哈达，然后又念了一个六字真言，在娄晔俯下的头顶轻轻一压。娄晔按照藏传佛教的礼数合十回礼。
　　礼毕后他和老喇嘛攀谈起来：“大师，我听说山下的古镇40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毁了。现在我们看到的都是后来建的。那其实说来现在的古镇也就不是那个1400年的古镇了。”
　　老喇嘛带着娄晔走到寺里的大转经筒所在的平台上，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峡谷和独克宗古镇。老喇嘛意味深长地说道：“小伙子，我们藏区佛教讲观十相自在，你们可以把它当作是这天地间代表的十个方向，每一个方向都有自己的自在佛。十相当中就有一相，是解自在。怎么解释这个解自在呢？就说你刚才提出的问题吧，世间万物总是在不断改变，有被毁灭，有新生，我们没有办法阻止这些变化，但是我们可以去接纳这些变化，融汇在我们的自己的坛城里（无论藏传佛教还是内地佛教都认为，无论是大宇宙还是人内心的小宇宙都是同一个结构，这就是坛城。即使是一粒沙子也是一个世界，所以有了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的佛偈）。就像你看到的这个独克宗古镇，这1400年里又何止是40年前的那场火灾，它几经毁灭，重建，变革，但它还是那个独克宗古镇，你不能说它不是，因为关于这个古镇的精神和历史都还在，它从未消失过。住在这里的人们对它的记忆和感情也还在，这才是这个古镇存在的意义。你能明白吗？”
　　娄晔极目远眺整个峡谷平原，想来这静默在此千万年的山谷，又经历了些什么呢？他开始有点懂了老喇嘛的话了。

　　娄晔搭着当地老乡的卡车来到了虎跳峡。离得还远娄晔就已经听到了金沙江愤怒的咆哮声。听老乡说，现在还是在枯水期，如果是在丰水期，那水声更是惊人。
　　娄晔来到了金沙江畔，这个在自己的梦里无数次出现的场景如今竟以最真实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娄晔感慨不已。远远地，他看到了那个黑色巨大的江心石，如虎踞盘龙，千万年来接受着金沙江的冲刷，也许它变了形状，可却没有移动半分。娄晔想到了罗子毅与裴羽熙的爱情故事，心中默想：罗子毅，我来到你给羽熙许愿的地方了。看着奔腾的金沙江水，岿然不动的江心石，娄晔的心中油然生出了一股力量，之前老喇嘛的话在他的心中豁然开朗：我为什么要逃避罗子毅的记忆？无论他的记忆给我带来了什么，我还是我，我还是娄晔！一个有着更加丰富内心和经历的娄晔！原来羽熙才是那个江心石，她始终守候在那里，等待着与我的相遇！罗子毅，我会代替你好好爱羽熙，让她不再一个人独自坚强！羽熙，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